第70章 第 70 章
001.
巨大的礦坑在夜色和風雪地摧殘下早已沒了白日的夢幻,更多了幾分醜陋和殘酷,它就像被生生挖去了一塊肉的醜陋傷疤。
遠離礦坑中央的營地,風雪呼呼刮動的礦坑邊緣,季言輕一群人在黑暗和風雪中靜立。
看着面前一臉認真的季言輕,一連三個為什麼的夏沈書一群人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直接咽過氣去。
他們剛剛還在想就算季言輕跟他們說他們隊伍里有一隻屍王他們都不會驚訝,喘口氣的功夫,季言輕就跟他們說他們隊裏不光有屍王,還足足有三隻。
一群人大腦空白,連呼吸都忘記。
忘記呼吸,眾人體內的血液似乎都慢慢停下不再流動,這讓一群人胸口的位置很快傳來一陣窒息的疼痛。
那疼痛讓眾人愈發恍惚。
許久后,就在一群人手腳都被吹得冰涼時,人群中才總算有人有了反應。
“你……”藍梓很想說點什麼,但她的大腦根本不運轉。
夏沈書幾人亦是如此。
黑龍、莫閑、白浩宣和黎平森都還沒回過神來,夏沈書倒是已經回神,但他臉上都是懷疑季言輕腦子壞了的複雜。
季言輕無視呂卿,他彎腰從自己的腿邊抱起一個小娃娃,他拎小貓似的把自己懷中的小屍王在幾人面前晃了晃,“季安他們,是屍王。”
本來躲在季言輕腿後面躲得好好的季安突然被拎起來,他一臉無辜,小胳膊小腿都跟着季言輕的動作晃晃。
隨着季言輕的動作,夏沈書一群人的視線都看向季安那張臉。
季安還是很瘦,但也比剛剛被季言輕撿到的時候長高了不少。
大一號的厚重外衣,短胳膊短腿的身材,被季言輕小貓崽子似地拎起來,季安一雙眼睛瞪得圓溜溜,看着就讓人想在他臉上捏上一把。
這樣的一個白白凈凈的小娃娃,是屍王?
見眾人望着季安走神,季言輕把季安放回地上,任由季安又躲到自己的腿后。
季安和季樂都很是不安。
病毒爆發時季安他們才兩歲多還不到三歲,這大半年下來他們別的東西沒學會,屍王的恐懼卻已經深深印刻進靈魂,人類對於屍王的恐懼厭惡曾經身為人的他們再清楚不過。
“那天我跟着夏琛進城之後被他帶進了那商城,他把我關在了裏面,然後開槍驚動了商城裏面的喪屍……”季言輕不太想提夏琛的事。
他自認對夏琛不錯,他從來沒缺他吃穿,從來沒區別對待過他,夏琛甚至是最早跟着他他最為信任的人之一。
“被驚動之後所有的喪屍都向著我們撲來,那商城裏甚至還有一隻覺醒喪屍,那時候我以為我必死無疑,是他們出手救了我。”
“我發現他們是屍王后,就決定先不回去營地,因為我怕他們會傷害你們……”
黑暗中,風雪下,只有季言輕講述的聲音。
封亦莫雖然早就已經知道是怎麼回事,但真的從季言輕口中聽到,他心口還是溢出幾分不適,他並不會傷害季言輕。
他不在乎夏沈書他們,可他在乎季言輕。
躲在季言輕腿後面的季安和季樂緊緊拽住季言輕的褲腿,他們不再繼續不安地張望夏沈書他們,他們的小腦袋都低了下去。
季言輕察覺,伸手摸了摸兩個小傢伙的腦袋,他已經不會再拋下他們。
夏沈書一群人依舊無人說話,起初的驚訝和空白后,所有人臉色逐漸變化,現在是如出一轍的恍惚。
他們逐漸回神,知道季言輕之所以拋下他們不敢回來的原因,知道季言輕也是迫不得已,他們都鬆了一口氣。
但是,封亦莫他們是屍
王?
封亦莫他們怎麼可能是屍王?
季安和季樂是他們看着季言輕撿回來的,封亦莫是後面才被季言輕拉住救回來的,他們怎麼可能就一起變成了屍王?
特別是季安和季樂,他們是看着季安和季樂從小心翼翼滿心不安逐漸變得開朗。
他們會哭會笑會叫季言輕爸爸,他們甚至會軟軟撒嬌,他們完全就是人類幼崽的模樣,他們怎麼就突然變成了屍王?
“你……別開玩笑……”黎平森直接雙手雙腳都變得沒了知覺,他覺得這一點都不好笑。
他看向封亦莫和季安、季樂,封亦莫他們明明就是人類。
“我沒開玩笑。”季言輕道。
黎平森嘴唇翕動,一張本就慘白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白到發青。
“可……”莫閑大腦無法運轉。
“他們明明……”白浩宣看向封亦莫。
對上封亦莫那雙比風雪都還森冷的黑眸,他到了嘴邊的話咽回,一股寒意湧上他心頭。
除了季言輕,封亦莫一隻不與人親近。
“但是他們……”藍梓看向季安和季樂。
封亦莫和季安、季樂甚至都不是同時進入他們隊伍中的,怎麼可能就這麼巧他們三個都是屍王,還恰好都進了他們的隊伍。
“季安和季樂其實在那建築工地時就已經死了,被薛剛打死了。”季言輕頓了頓,“是封亦莫在我們之前發現了他們,把他們變成了從屬,所以他們才活了過來。”
“我撿到他們時,他們正逐漸蘇醒。”
“封亦莫之前一直在到處找他們,後來被我拉住,發現季安和季樂在我們隊伍里,所以他才一直跟着我們。”季言輕苦笑。
無人說話,雪地中只剩下呼呼風聲。
季言輕再次開口,“封亦莫他們和其他屍王不同,他們不會傷害我們求生隊的人……”
話出口,季言輕喉間不由更多幾分苦澀,他知道他這話聽起來有多可笑,他就好像在說屍王改吃素了。
自打病毒爆發,屍王就如同一團巨大的烏雲,時時刻刻壓在他們所有人的心頭。
屍王就是死亡、痛苦、絕望的代名詞,那就是一群地獄深處爬出來的該死的徹頭徹尾的怪物。
如果在他身邊的不是封亦莫和季安、季樂,如果是別人和他說這種話,他甚至可能會直接給對方一斧頭,他一定會覺得對方瘋了。
這也讓季言輕緊張,如果夏沈書他們無法接受封亦莫和季安、季樂……
“你說的……都是真的?”夏沈書的聲音在風雪中有些變調,讓人聽不出他是個什麼語氣。
“嗯。”
“季言輕,你別開玩笑,你嚇到我了……”藍梓看向封亦莫和季安、季樂,封亦莫面無表情黑眸森冷,季安和季樂躲在季言輕的後面只探出半個腦袋偷看。
“我沒開玩笑。”季言輕再道。
藍梓還想再說點什麼,但對上季言輕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她到了嘴邊的話又咽回。
季言輕絕不是那種會拿屍王的事亂開玩笑的人。
而且如果不是這樣,那又怎麼解釋季言輕之前明明活着卻丟下他們離開不回來?
“我——”呂卿開口。
“不行。”季言輕沒等呂卿把話說完就打斷,然後再次無視他的存在。
和夏沈書他們不同,自從聽他說封亦莫他們是屍王,呂卿一張臉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脹紅,脹成豬肝色。
他死死盯着封亦莫三人來來回回地看,那興奮的模樣就好像是發現了一個大寶貝。
那寶貝太大太重,他沒有辦法把它扛起來扛回家,所以他都急得抓耳撓腮。
季言輕甚至都
已經想到呂卿今天問季安要個胃明天問季樂要隻眼睛的畫面,如果是別人就算了,季安和季樂他可寶貝得緊,哪怕知道只要不是致命傷他們就能再把那些東西長出來,他也絕不允許這種事發生。
“手指也行……”
季言輕嘴角抽了下,他把季安和季樂往自己的背後護,呂卿以後離他的崽遠一點。
“那抽點血?”呂卿忍痛退讓。
季言輕面無表情,腦子裏已經在思考要不要找個鐵籠子把呂卿關進去關起來。
呂卿太危險。
季言輕無視呂卿,他深吸一口氣,“第二個話題是關於樂園的,我相信你們也感覺到了,現在的情勢越來越緊張了。”
“覺醒喪屍和屍王越來越多,甚至三次進化的屍王都已經存在,屍王之間的局勢已經逐漸清晰,接下去肯定是大面積的戰鬥,到時候到處都是走動的屍王。”
“我們的隊伍現在已經太大人數太多,就算不考慮屍王帶來的危險,城市中的物資越來越少,消耗已經跟不上補充,我們也已經沒有辦法再像以前一樣帶着整個隊伍到處跑。”
“我們必須儘快找地方安營紮寨,創造可持續發展的資源,以及想辦法抵禦隨時可能襲來的屍王。”
季言輕一口氣把自己的想法說完,他看向面前幾人的臉,試圖從幾人臉上看見反應。
視線看去,他卻發現幾人還在盯着封亦莫三人走神。
夏沈書他們根本沒在聽。
002.
“頭髮,頭髮也行!”呂卿一臉糾結,這已經是他最大地讓步,“他們是人形,他們是三次進化的屍王?”
聽見呂卿興奮到顫抖的聲音,聽見“三次進化的屍王”幾個字,本來就還懵着的夏沈書幾人臉色更多了幾分凝重和複雜。
隨着他們逐漸緩過勁來,他們臉上開始出現了緊張和恐懼。
如果季言輕說的是真的,那他們面前現在就站着三隻隨隨便便動動手指就能讓他們整個集會所有人都死光的怪物。
眾人喉結滑動,吞咽的聲音震耳欲聾。
帶着槍的幾人不由自主地抱緊懷中的槍,他們沒把槍口對準封亦莫他們,就已經是他們最大限度的忍耐。
見眾人如此,季言輕啞然。
他知道,後面的話題根本無法繼續下去。
封亦莫他們是屍王這件事,帶給夏沈書一群人地衝擊遠比他預料的還要大,他們現在甚至都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要去生氣。
他有些怕夏沈書他們太過憤怒直接動手,如果消息走漏,那整個集會的人都會發瘋。
“這件事情不要告訴別人。”季言輕頓了頓,補充,“如果你們覺得無法接受,告訴我就好,我可以帶他們離開。”
季安和季樂不提,封亦莫也並不是壞人。
封亦莫他們對於夏沈書他們來說或許沒有那麼重要,但對他來說,如果不是封亦莫,他就遇不到季安和季樂。
他很高興撿到季安和季樂。
封亦莫也是,他也很高興遇到封亦莫。
無人說話,高地上一片安靜。
“回去吧。”季言輕帶頭向著礦坑下方的營地走去。
走出兩步,他停下腳步回頭看去,見夏沈書幾人並沒有要驅趕他的意思,他才繼續往前走去。
如果夏沈書他們無法接受,那他現在就可以帶着封亦莫他們離開,封亦莫他們對他來說重要,夏沈書他們亦是如此。
他們去時,地面才剛剛覆蓋一層薄薄的雪,回來時地面的草被都已經被壓彎腰。
營地中,早已經吃完飯的一群人部分已經準備睡覺,只有不到一半的人還坐在帳篷和火堆旁。
這整個礦坑都並無喪屍
,周圍不斷傳來的歡聲笑語再加上篝火,一切就彷彿回到病毒爆發前。
很多人都喜歡這種感覺。
這殘酷的末世下,這種日子就彷彿毒/品,讓人上癮。
聽見腳步聲,看見季言輕一群人從遠處回來,帳篷下和火堆前的一群人都紛紛看向他們。
季言輕帶着封亦莫以及季安、季樂走在前面,夏沈書、藍梓、黎平森、莫閑、呂卿、黑龍和白浩宣落後五六步走在後方。
前方季言輕幾人臉色如常。
後方,夏沈書一群人則彷彿剛剛遭受了什麼巨大衝擊,一個個的臉色都慘白,神情也恍惚不振。
如果只是藍梓他們就算了,甚至向來不嫌事大的夏沈書都安靜。
“你們怎麼了?”
“出什麼事了?”顧冉冉不安。
“沒事吧,你們……”
“幹嗎,看見屍王了?”古文墨不解。
聽見古文墨這話,夏沈書一群人動作一致地轉過頭去看向他。
夏沈書他們臉色慘白,神情恍惚,眼中還充血,就像大白天見了鬼,他們突然動作一致地看向古文墨,直接把古文墨嚇得一哆嗦。
“……搞什麼?你們真地看見屍王了?”古文墨強忍着想要轉身逃跑的衝動。
夏沈書不語。
藍梓沉默。
黎平森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沉默。
莫閑整個人都還處於恍惚中。
白浩宣和黑龍兩人幽幽盯着古文墨,他們都快哭出來。
所有人里只有呂卿開心得不行,他哼哼着小曲。
“你們沒事吧?”古文墨被眾人那一雙雙充滿血絲的眼看得毛骨悚然,他往旁邊挪出幾步,他把自己手裏的一次性塑料盒放到趴在帳篷邊緣睡覺的黑色野獸面前。
“小黑,吃東西了。”古文墨道。
黑色野獸直接無視。
“小黑……”古文墨想摸摸黑色野獸的腦袋卻又不敢。
他之前試圖伸手,這黑狗立刻冷冷看向他,它眼神無比冰冷,有那麼瞬間他甚至有種他要是敢伸手手都會被咬斷的錯覺。
等了片刻沒等到動靜,古文墨有些頭痛地回頭看向封亦莫,封亦莫養的這狗不吃東西,“它是不是生病了?”
封亦莫無視。
季言輕看見黑色野獸,他猛然想起黑色野獸也是屍王的事,他看向夏沈書一群人,“哦,對了,它也是。”
夏沈書一群人怔愣一瞬,下一刻,他們猛然反應過來。
他們腦袋齊刷刷轉動,動作一致地看向那黑狗。
視線停留在那黑狗身上,想明白季言輕的那個“也是”指的是什麼,他們瞬時整個人都不好了。
那隻黑狗也是屍王?
朝着力量方向進化的屍王才會是獸形,他們見過不少野獸形態的屍王,但他們見過的屍王大多都有着龐大的身體,從來沒有過這種大型犬的體型。
……那隻黑狗是三次進化的力量型屍王?
認識到這一點,夏沈書一群人喉結都不由滑動,他們早就已經比雪還白的一張張臉更是白得發青。
封亦莫和季安、季樂就算了,他們好歹還相處過一段時間,雖然驚訝、恐懼但到底還算熟悉。
可那黑狗……
夏沈書一群人喉結再次滑動,快哭出來的他們不由委屈巴巴地看向季言輕,季言輕是不是不太嚴謹?
他們都很想提醒季言輕一句,屍王這種事還是嚴謹一點比較好,三隻和四隻差距有點大,他們心臟不太好。
心中想着,一群人里卻無人敢開口。
因為他們怕他們一開口,季言輕想想之後,就又從他們營地里找出第五第六隻
屍王來。
封亦莫他們就算了,再來兩隻,他們怕他們心臟真的會受不了,會直接被季言輕嚇死。
“嗯?”古文墨莫名其妙地看看突然就變得無比激動的夏沈書一群人。
特別是黑龍和白浩宣,兩人看看季言輕再看看他面前的黑狗,臉色一陣紅一陣白,腿肚子哆嗦得像是見到了失散多年的親爹。
古文墨滿腹疑惑間,把手裏拿着的餐盒往黑色野獸鼻子下推了推,“吃飯。”
看見這一幕,夏沈書一群人心臟狠狠一跳的同時,嘴角都不由抽了抽。
黑色野獸無視,依舊閉着眼睛睡覺。
古文墨頭疼,他大着膽子伸出一根手指試圖戳戳黑色野獸的爪子。
他的手還沒靠近,黑色野獸一雙眼就睜開,它冷冷瞪向古文墨。
古文墨要是不想要這隻手了,它可以幫忙咬掉。
古文墨本能縮回自己的手,“叫你吃飯,那麼凶做什麼……”
他有點委屈,這黑狗也太通人性,它除了封亦莫、季言輕和季安、季樂,其他人一概不搭理。
剛開始,營地中的人見季言輕帶回來一隻狗本來還挺稀奇,但他們很快都被嚇了回去,現在所有人都繞着它走。
也就是他,好心給它弄點吃的,它還不領情。
古文墨撅撅嘴,走開。
見古文墨走開,夏沈書一群額頭都已經緊張出冷汗的人長長吐出一口氣,古文墨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招惹什麼。
他如果知道……
夏沈書一群人面面相覷,他們看看季言輕再看看那黑狗,走到遠離那黑狗的帳篷里,靠着車子一字排開蹲坐下。
他們抱着自己的槍,白着臉,紅着眼,一言不發,那模樣乖巧得就像一群剛破殼一身黃色絨毛的小雞崽子。
他們時不時看上季言輕一眼,神情間似乎還帶着幾分淡淡委屈。
營地中還沒睡的一群人把這一幕盡收眼底,一時間所有人都茫然,夏沈書他們怎麼了?
之前就跟在季言輕身旁的人茫然之中則更多了幾分恍惚,自從季言輕不見,他們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從夏沈書幾個隊長臉上看見這惶惶不安的神情。
這讓他們都有種回到當初的錯覺。
“爸爸!”季安看見古文墨給黑色野獸餵食,他想起什麼,立刻轉身咚咚咚地跑向一旁一輛班車。
季樂看見季安向著車子而去,被提醒到,也趕緊跟着跑了過去。
“怎麼了?”季言輕不解地跟上。
班車上下的梯子沒有那麼高,腿短的季安和季樂動作有些笨拙但還是順利地爬了上去。
上到車裏,兩個小傢伙連忙跑向他們平常睡覺的位置,他們笨拙的從被子中掏出兩個一次性塑料盒,然後趕緊雙手捧着那盒子跑向已經來到門口的季言輕。
來到季言輕面前,季安和季樂把自己手裏的盒子舉高高,要遞給季言輕。
“爸爸,吃。”
“給你。”
季言輕看去,一眼就認出那是什麼。
他們來集會時在路上補充過一次物資,那次他們找到了些小白菜,小白菜還沒吃完,所以就帶來了營地。
小白菜不能長放,所以晚上他們吃的是偷偷用小白菜煮的粥。
季安和季樂手裏的兩個餐盒裏裝着的是小白菜,知道他晚上還沒吃飯,他們把他們最喜歡的小白菜單獨留了下來,要留給季言輕吃。
季言輕就想要讓兩個小傢伙自己吃,他們現在並不缺這點東西,話到嘴邊看見季安和季樂通紅的小臉和期待的眼神,他把盒子接了過來。
“謝謝你們。”季言輕摸摸兩個小傢伙的腦袋,“我正好餓了。”
他
們把餐盒蓋好藏在被子裏保溫,但天氣太冷,裏面的小白菜早就已經涼透,拿在手裏時都凍人。
即使如此,季言輕心口還是被一陣暖意包圍。
季安和季樂露出笑容,他們眼中都因為開心氤氳出薄薄水氣。
003.
“爸爸你快吃吧,等下都涼了。”
“涼了就不好吃了。”
季言輕轉動腦袋,他到一旁拿了雙一次性筷子,把兩個餐盒裏的小白菜倒在一起,又往裏面倒了些開水,坐在班車梯子上吃了起來。
季安和季樂守在季言輕身邊,一左一右地看着季言輕吃。
“好吃嗎?”
“好吃。”季言輕道。
“我也最喜歡小白菜了,特別特別好吃,我能吃好多。”
“要嘗嘗嗎?”季言輕回頭。
季樂咽咽口水,腦袋卻搖得無比堅定,“我吃飽了,爸爸你吃。”
聽見三人的對話,看見季安和季樂那開心樣,如同小雞崽子般排排坐的夏沈書一群人眼神都變得複雜。
季安和季樂還是和他們印象中一模一樣,因為從小就生活在苦難中,所以哪怕他們自己年紀還小他們也已經學會心疼人。
夏沈書幾人正走神,他們營地中就來了一批人。
那批人是赤道的人,他們的人手上都帶着相同的手繩,那既是對身份的一種表明也是對其他人的一種威懾。
赤道現在是所有求生隊裏最強大的求生隊之一。
見他們到來,向陽營地中立刻有人迎了上去,兩邊簡單交談幾句后,向陽那幾人來到季言輕面前。
“隊長,他們說赤道的隊長想請你過去坐會。”
季言輕有瞬間的驚訝,短暫地思索后,他點頭。
雖然不知道童閱在搞什麼,但赤道是目前一群求生隊裏數一數二的領頭人物,和他們多接觸對他們向陽沒有壞處。
季言輕看了赤道那群人一眼,吃完碗裏的東西,回頭揉揉嘴巴撅的老長的兩個小傢伙的腦袋。
季安和季樂現在格外黏人。
“乖,我保證很快就回來。”季言輕道。
季言輕拿了斧頭走向那邊。
赤道的人看看季言輕,再看看跟上來的封亦莫和幾個拿槍的人,沒說什麼,帶頭向著赤道而去。
走出一段距離,見赤道幾人沒有解釋的意思,季言輕眼中溢出幾分疑惑。
幾分鐘后,他們來到赤道的營地中。
這次季言輕沒有再被帶進村落,而是帶進了赤道營地中。
赤道的營地和向陽的營地情況相差不大,吃飽喝足,一部分人已經睡覺,另外一部分人聚在一起說話休息。
這樣安逸的日子不多,哪怕對赤道來說也是。
“這邊。”領頭的男人敲了敲旁邊的一輛大卡車。
十多米長的大卡車從裏面打開門,來開門的人是季言輕之前救過一命的那個絡腮鬍,童閱的弟弟。
身高接近一米九有着一身健碩肌肉和一臉落腮鬍子的他脫掉外衣,正穿着一件有着粉色小仙女的卡通圍裙,手裏拿着塊抹布。
“好久不見。”絡腮鬍用着和他外貌截然不符的溫雅語氣說道。
季言輕還來不及反應,絡腮鬍就往旁邊走去,車上有人要下來。
季言輕視線看去,看清楚那人,他眼底有驚訝一閃而過。
正從車上下來的人是熟人,黃榕悅。
黃榕悅顯然也沒想到會在這裏遇上季言輕,兩人都不由愣了下。
“你沒事就好。”黃榕悅露出明顯鬆了口氣的表情。
季言輕不見之後,夏沈書一群人就到處瘋了似地找人,外人還只是聽說,黃
榕悅他們卻是親眼見證。
“謝謝。”
“咱們什麼時候單獨見個面?”
“好。”
這裏是赤道的營地,並不適合長聊,簡單交流兩句后,黃榕悅就離開。
目送黃榕悅離開,季言輕再次把注意力集中在面前的絡腮鬍身上。
絡腮鬍有着粗狂的外表,性格卻十分溫雅細膩,他並未催促,在旁邊靜靜等待。
見季言輕聊完,他才繼續道:“飲料還是水?”
季言輕努力無視他胸前圍裙上的粉色小仙女,從旁邊上車,“水就好,謝謝。”
封亦莫緊隨其後,其他跟來的向陽的人則自覺守在車下。
整個大貨車就如同一個縮小的房間,屋子最裏面的位置擺着兩張單人床,床的旁邊是一套沙發,車子靠近門口的位置是一張長桌,桌子上擺着一些零碎的雜物。
穿着一身寬大大衣的童閱坐在桌前,他一手端着大號的鐵杯一手拿着勺子,正在吃類似米糊一樣的東西。
見季言輕進來,童閱點點頭。
絡腮鬍到一旁去倒水。
這整個大貨車明顯是他們兩個隊長的卧室,屋裏還配置了一個電瓶,可以燒水。
片刻后,絡腮鬍就端着一杯溫水回來,“隨便坐。”
季言輕接過水,找了地方坐下。
倒完水,絡腮鬍拿了之前的抹布繼續擦桌子。
童閱一邊和季言輕說話,一邊漫不經心地吃着飯,“你和黃榕悅認識?”
季言輕點點頭,“之前就認識。”
“吃完飯再說。”絡腮鬍提醒童閱。
被提醒,童閱扁扁嘴,他捧着面前的大杯子仰頭大喝。
季言輕喝了一口水,看看童閱,再看看絡腮鬍。
童閱個頭矮長相可愛,絡腮鬍卻一身健子肉足有一米九,兩人站在一起時畫面對比強烈,就如同大灰狼和小白兔,讓人難以相信兩人是兄弟,更難以想像童閱還是那個哥哥。
“哈。”一口氣把杯子裏的糊糊全部喝完,童閱吐出一口氣。
絡腮鬍習以為常,過來拿了杯子去洗。
“你們準備把基地建在什麼地方?”童閱舔舔嘴唇后開門見山。
季言輕怔愣。
“別說你沒這打算。”童閱道。
如果是之前,他可能還會觀望下,但傍晚的會議后現在他卻敢肯定季言輕肯定已經察覺,季言輕不傻。
季言輕打量童閱。
他突然想起之前從白浩宣那裏聽說的關於赤道兩兄弟的事,一個能打,一個腦子好使,童閱顯然是腦子好的那個。
季言輕稍作思考,如實說道:“我才剛剛回隊裏,雖然已經有這打算,但其它的什麼都還沒確定好。”
季言輕又想起關於封亦莫他們的事,如果夏沈書他們一致決定要讓他們離開,他會尊重夏沈書一群人。
童閱點點頭,“黃榕悅你認識,那秦月呢?”
“也接觸過。”
童閱問:“和秦月、黃榕悅聊過了嗎?”
“沒。”季言輕愈發有些不明白童閱到底想做什麼。
“地圖。”童閱看了眼季言輕身後站着的封亦莫后,起身。
正在整理桌子的絡腮鬍把最後一點地方擦完后,到一旁放下抹布,擦了擦手,拿出捲起來放在他們床頭的地圖走向桌子。
地圖很大,桌子上的空不夠。
童閱是個急性子,他直接把桌上的東西往旁邊一推,就算收拾了桌子。
季言輕眼疾手快接住滾向桌外的餐巾紙和一罐大白兔奶糖,重新放回桌子上。
絡腮鬍來到桌前,他把地圖展開。
地圖一展開,季言輕注意力就立刻被吸引。
那地圖並不是普通地圖,上面畫著各種各樣的路線以及各種標誌,一看就知道應該是赤道他們沿途下來的路線圖。
這種地圖對於小求生隊來說或許毫無意義,最多也只能讓他們避開一部分危險,對於大的求生隊來說卻有利於他們了解其它地方的情勢,甚至能夠從地圖了解到對方求生隊的實力以及未來走向。
這種地圖一般不會隨便給人看。
季言輕看了眼童閱和絡腮鬍。
童閱抽了兩張紙擦了擦嘴巴,同時從桌上找能夠壓住地圖邊角的東西。
絡腮鬍一邊幫忙壓住地圖,一邊收拾桌上被童閱一口氣推到桌子邊角的東西,要騰出更大空間。
兩人臉上都並無戒備。
兩人完全相反的性格也讓季言輕心中那種不適的感覺愈發強烈,絡腮鬍那麼大塊頭溫溫柔柔,童閱個子小小卻急躁得很,他覺得兩人完全生錯了身體。
“這個是基地。”童閱指向地圖上用紅色的方塊標註出來的地方。
看着那地標聽着童閱的話,季言輕呼吸輕滯,下一刻他趕緊仔細看去。
赤道的地圖很大,不只是尺寸上的大,地圖本身囊括的面積也很大,它並不是小地方各個城市的地方地圖,而是以國家為單位的大地圖。
地圖上有着十好幾個童閱指的那種圖標。
圖標與圖標分散得很開,互相之間都保持着相當的距離,如果圖標代表的就是各個求生隊基地的位置,那赤道已經掌握了十多個求生隊的基地所在。
季言輕不知道童閱在搞什麼,又為什麼願意把這些告訴他,但既然有機會掌握這些信息,他絕不願意錯過。
004.
這樣的信息普通求生隊根本觸及不到,而大的求生隊絕不會隨便把這樣的消息告訴外人,因為所有求生隊互相之間都是競爭對手,別人知道得越多對自己就越不利。
童閱從旁邊拿了紅色的筆拔開筆帽,他在靠近季言輕的方向標註了兩個新的地標,“黃榕悅之前秦月也來過。”
季言輕立刻朝着那兩個地方看去。
秦月和黃榕悅兩人的基地選址在靠近南邊的右下邊,一左一右。
看見那兩個圖標,季言輕腦海中一瞬間浮現出很多念頭,黃榕悅和秦月果然早就已經有所察覺也早就已經開始籌備。
這念頭之外,季言輕又不由頭痛。
他原本以為他們這一片就向陽和青月兩個大的求生隊,他沒想到黃榕悅也這麼快就發展起來,情理上讓他替黃榕悅開心,但理智上他卻知道這並不是什麼好事。
一片地方的資源是固定的,它們目前都不具備再生的可能,這也就代表求生隊越多他們之間的競爭就越大。
形勢馬上就會變得緊張,想要活下去,他們就必須在最糟糕的時段來臨之前把樂園建立出來。
以現在的情況來看,他們三個求生隊所在的這片地方供養一個大的求生隊就已經很艱難,如果是三個求生隊……
飯不夠吃,所有人都想活下去,那接下去的路就只有一條。
季言輕眉頭輕蹙。
他和秦月地接觸不多,但李瀟的事上秦月也算是幫了他們一個大忙,至於黃榕悅,李瀟的事後他們可以算得上是朋友。
“你知道赤道和搖籃為什麼沒有像你們那片地方擴展嗎?”童閱突然問道。
季言輕回神,再次朝着地圖看去。
從地圖來看,他們和黃榕悅、秦月所處的位置在地圖的最下角,南邊的位置,而赤道和搖籃則就在他們上面些。
赤道和搖籃之前因為資源就已經有過摩擦,鬧得還挺大。
按道理來說
,他們這邊還沒有能佔據這整片地方的話事者,赤道和搖籃應該會優先向著他們這邊擴展地盤才對,赤道和搖籃卻選擇放棄。
季言輕腦子轉得飛快,“……這邊……有東西?”
赤道和搖籃肯定不是因為不想,只能是不能。
而這個東西,只能是屍王。
反應過來,季言輕本就皺起的眉頭皺得越發緊,他忍不住再朝着秦月、黃榕悅和他們向陽三個求生隊所在的地圖最南邊看去。
他們這邊有東西,他怎麼不知道?
他們一直是從南向北走,最遠時他們曾經到達過呂卿所在那條河,但那之後他們並未過河,而是開始向著左側的西北方而去。
沿途下來他們確實遇到過很多屍王,那也只是普通屍王。
南邊還有其它東西?
“南邊是魔鬼城。”童閱手指在地圖上點了點。
季言輕看去,他還沒聽說過這說法。
童閱道:“據說最南邊的位置都是一隻朝着智力方向進化的屍王的地盤,但凡是進入其中的屍王都必須聽命於他,如果不同意,全都有去無回。”
“我沒有見過那隻屍王,但很多覺醒喪屍和屍王都畏怯去那邊,這一切應該不是空穴來風。”
“據說那屍王在最南邊建立城池,勢力正不斷向著外面蔓延。如果這是真的,那你們遲早會和他對上,因為你們直接就在他們門口。”
“是真的。”封亦莫突然開口。
他聲音冷冽,屋裏三人都被吸引看去。
童閱和絡腮鬍對於封亦莫的話將信將疑,季言輕卻深信不疑,封亦莫這個屍王都這麼說了,那肯定不會有假。
對這,季言輕一時間不知該作何反應。
他們和黃榕悅、秦月地問題都還沒解決,現在又來個魔鬼城?
季言輕驀的有種緊迫感,他一顆心臟都好像被什麼東西團團捆緊,緊到無法跳動。
童閱不再說話,他只是靜靜看着季言輕頻頻變臉。
一直安靜的在旁邊聽着的絡腮鬍開口,“死神的勢力範圍比傳言的更廣,他幾乎殺光了整個北邊乃至大半個西邊所有的屍王,所以相對來說西邊和北邊更為安全,但西邊和北邊的求生隊也是更換得最快的。”
至於原因,絡腮鬍不說季言輕也猜到。
沒了屍王的威脅,人與人之間的矛盾鬥爭就直接擺到了明面上,這末世一半的危險來自於喪屍,一半來自於人類自己。
絡腮鬍道:“死神已經很久沒有消息,很多人都傳言他已經死了,所以現在西邊和北邊也已經不太平。”
頓了頓,他又道:“我們是不知道到底還有多少屍王的勢力,但如果死神真的已經死掉,那接下去那些屍王肯定會大面積湧向北邊去爭搶地盤。”
說話間,絡腮鬍的手指在地圖上划動。
死神的勢力範圍主要集中在西邊和北邊,而其它屍王的勢力主要集中在東邊和南邊,各自佔據半壁天下,涇渭分明。
如果東邊和南邊的屍王要去北邊,那他們必須橫跨整個地圖,那也等於那些屍王戰場的範圍直接橫跨了整張地圖。
整個地圖之內所有的地方全都不再安全。
而最靠近南邊的季言輕他們,將會是第一波迎接戰爭洗刷的人。
絡腮鬍苦笑,“如果可以,我倒是希望死神還活着,希望他能直接一路殺下去把東邊和南邊的屍王全殺了,這樣至少人類還有一絲存活下去的希望。”
聽着落腮鬍的話,早已經因為戰場橫跨整個地圖的事而忘記呼吸的季言輕也忍不住苦笑。
希望死神還活着,希望死神能把所有屍王都殺光,這些話他已經不是第一次從人類嘴裏聽說。
然而死神也是屍王……
那樣的存在,如果哪天他真地成了所有屍王的王,成了這個新世界的王,他還會允許他們這些人類苟延殘喘地活着嗎?
“如果你想在南邊站穩腳,動作就必須加快,你已經沒有時間再繼續猶豫磨蹭下去。”童閱坐回凳子上。
季言輕看去。
他花了點時間才總算讓自己冷靜下來。
“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季言輕聲音中都帶着幾分顫抖。
這一刻,他甚至有了一種寧可什麼都不知道的想法,他甚至覺得無知地死去都是一種幸福。
他之前就猜到肯定會有一場大戰,到時候肯定會很危險,九死一生,但他萬萬沒想到會是這樣。
橫跨整個地圖地戰鬥,他們就算建立了樂園建立了基地,他們又真的能夠抵擋住無數屍王地沖刷嗎?
面對一兩隻屍王他們尚且筋疲力盡狼狽不堪,面對同時湧來的成百上千隻屍王……
季言輕看不見一點人類能活下去的希望。
005.
“你知道黃榕悅和秦月為什麼要來我這嗎?”童閱問。
季言輕搖頭,他已經無法思考。
“他們想和赤道建立盟友關係,這樣一來,如果你們發生了衝突赤道就可以插手,他們在想辦法壯大自己,在想辦法保證自己能活下去。”童閱看出季言輕的恍惚,這讓他臉上也不由多出幾分苦澀。
他最開始分析出這些時,也曾很長一段時間都頹廢不振,甚至到了現在他都依然沒從那種絕望中走出來。
他甚至至今都不敢告訴隊伍中其他人,因為那樣的事實太過殘酷。
他後來所做的這些,他說服自己是為了活下去,但事實上他一點希望都看不見。
“所以?”季言輕已經放棄思考,他直接問。
童閱也沒拐彎抹角,“我們選擇了你,我們赤道希望能夠和你們向陽結盟。”
沒有等季言輕再問,童閱直接就說道:“因為你救了我弟弟,因為你不是個沒腦子的人。”
“你救我弟弟時候的事我聽說了,那種情況下還能站出來至少證明你這個人性格不錯,和一個性格不錯也有腦子的人結盟,對於我們赤道來說沒有壞處。”
“說是結盟,現在這情況也根本沒有誰能約束得了誰,說白了大家就是憑個良心做事,我不想等到我們赤道有危險的時候喊聲救命還要先掂量掂量自己兜里有多少東西可以付費。”
季言輕不語。
童閱兩眼無神地看向遠處,“現如今這世道,垃圾活得比正常人還更光鮮,去他媽/的。”
季言輕長長吐出一口氣。
童閱紅着雙眼看向季言輕,“你怎麼說?”
季言輕一口氣吐出后,再次用力呼吸,他讓夜晚夾雜着極寒的空氣充滿他整個肺部,他感受那份冰冷。
季言輕道:“我們向陽願意和赤道結盟。”
季言輕道:“但凡我們向陽的盟友遇到危險,我們向陽絕對不會袖手旁觀,絕對會在能力範圍之內盡最大能力救助。”
聽着季言輕鏗鏘有力地回答,童閱長長吐出一口氣,他整個人脫力地癱倒在椅子裏。
絡腮鬍語氣依舊溫和,但話語中卻都是嚴肅認真,“我們赤道不能保證對其他隊伍如何,但對你們向陽,只要你開口,赤道有求必應。”
季言輕已經救過他一次。
耳邊迴響着絡腮鬍的話語,腦海中全是那將橫穿整個地圖的戰場,季言輕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回到向陽的營地的。
回到營地時,營地中大部分人都已經睡下,只剩下一小部分守夜的人。
呂卿還沒睡,知道封亦莫和季安、季樂以
及那黑狗是屍王之後,他整個人就陷入興奮之中。
封亦莫他打不過,季安和季樂季言輕護得緊,所以他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那黑狗身上。
季言輕回到營地時,黑暗中呂卿正彎着腰偷偷摸摸靠近正睡覺的黑色野獸,想薅它毛。
呂卿才一靠近,黑色野獸立刻警覺,它冷冷瞪去。
它同時把自己毛茸茸的大尾巴藏進肚子下,士可殺不可掉毛,特別是尾巴尖的毛,那是尊嚴。
沒能薅到毛,呂卿蔫了吧唧。
季言輕看見那一幕,卻完全笑不出來。
之前從童閱那裏得知的消息,如同一塊巨大的石頭壓在他心口,他已經快要無法呼吸。
他回到車上。
季安和季樂兩個小傢伙被哄得躺到了被子裏,但兩隻眼睛都還睜得大大的,一聽見動靜立刻朝着他這邊看來。
“爸爸!”
季言輕上車,他脫下外衣,躺到兩個小傢伙身旁。
抱住兩個小傢伙,感覺着兩個小傢伙身上暖暖的溫度,季言輕彷彿被緊緊捆住連跳動都無法做到的一顆心舒緩幾分。
“爸爸?”被抱住的季安摸摸季言輕的額頭,他察覺到季言輕的不對。
“爸爸,你怎麼了?”季安身後的季樂也仰起頭看向季言輕,從小就生活在末世的他們,比普通的孩子更加敏/感。
季言輕抱緊兩個小傢伙,他不想說話。
“你痛嗎?”季安軟糯糯的語氣中滿滿的都是不安。
“爸爸?”季樂坐起來,緊臟地看向季言輕。
“不痛,你們抱抱爸爸吧。”季言輕輕聲道。
聞言,季安趕緊抱住季言輕的腦袋,季樂也從季安背後抱住季言輕。
感覺着兩個小傢伙身上的溫暖,感覺着他們地擁抱,季言輕用力呼吸,貪戀這片刻的溫暖。
季言輕靜靜的被抱了好一會這才笑着抬起頭,他在兩個小傢伙的臉上親了親,“好了,我沒事了,你們快睡吧,天都黑了。”
頓了頓,季言輕又道:“明天我再帶你們去集市上逛逛。”
季安和季樂關於這種人多場面記憶不多,所以相當好奇,今天他們根本沒有機會仔細逛,兩個小傢伙都沒盡興。
“真的?”
“那我們明天一早就去。”
“好。”季言輕替兩個小傢伙蓋好被子,然後輕輕地拍打着被子,要哄他們睡覺。
季安和季樂從來就不需要他擔心什麼,重新躺下,兩個小傢伙乖乖閉上眼,沒一會就一前一後睡去。
微微泛紅的臉頰,小巧的鼻子,粉嘟嘟的嘴,兩個小傢伙睡得很香。
車內再次安靜,季言輕臉上的笑容也隨着黑暗沉寂。
封亦莫在他身後躺下。
躺下,季言輕閉上眼睛試圖睡覺,但他眼睛一閉上腦子裏就浮現出之前的事。
黃榕悅和秦月的事,屍王的事,建立樂園的事,大大小小無數事情疊堆在一起,季言輕毫無睡意。
睡不着,季言輕睜開眼,翻了個身。
背對着季安兩人,季言輕一躺好就對上一張冷俊好看的臉,封亦莫躺下沒多久后就睡了過去。
季安和季樂的睡顏季言輕看着覺得可愛,封亦莫那張臉卻看得季言輕生氣,季言輕沒忍住,戳了戳他肚子,很壞的直接把他戳醒。
他都還沒睡,封亦莫睡什麼睡?
被戳了肚子,封亦莫睜開眼,他略帶困惑地看向季言輕,季言輕有事?
對上季言輕那雙帶着困惑的眼,季言輕驀的愈發生氣,他對着封亦莫的肚子戳戳,再戳戳。
黑暗中,封亦莫茫然地看着季言輕炸着毛生氣地戳自己肚子。
封亦莫沒反應,季言輕再戳戳,這次他用了些力氣,他知道那肯定會痛,他知道他在無理取鬧,可是他停不下。
他手才伸出,就被封亦莫抓住。
封亦莫把他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季言輕動了動,沒能把手抽出來,他立刻更加生氣,氣得他眼眶都逐漸滾燙。
“怎麼了?”封亦莫聲音很輕很輕,輕得只有兩人能聽見,他聲音中帶着淡淡的在乎和緊張。
季言輕喉間迅速漫過一陣酸苦,他皺起眉頭,因為只有那樣他才能忍住不哭。
他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自從決定不再求人而是自己保護自己,他就一直在努力地保護自己,他不光保護自己,他也保護夏沈書他們。
這一路下來他都做得很好,他不光救了很多人,他也讓他們所有人都看見了活下去的希望。
可現在,他卻看不見希望了。
他看不見他們活下去的希望,他不知道該怎麼辦好了。
他們連一次性對付五隻屍王都做不到,面對成百上千的屍王大軍他們該怎麼辦?
就算建立了樂園建立了基地,就算他們人手一把火箭/炮,他們也根本沒有辦法抵擋住成百上千隻屍王。
他們都會死掉,所有人都會死掉。
“封亦莫,幫幫我……怎麼辦……”季言輕向下側頭,不想讓封亦莫看見他臉上的眼淚。
他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他拿斧頭砍,他拿槍射,可他一個人又能殺得了多少?他就是累死他都殺不完。
他不想夏沈書他們死掉,他想他們所有人都活着,可他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聽見季言輕帶着明顯哭腔的話語,知道季言輕在哭,剛剛眼底還帶着幾分睏倦的封亦莫身體瞬間緊繃呼吸輕滯。
認識季言輕這麼久以來,他從沒見季言輕哭過。
無論是什麼時候,哪怕是兩隻手上都是大大小小的傷口,哪怕是差點死掉,他都沒見季言輕哭過。
“季言輕……”封亦莫不知所措間本能抱緊季言輕。
他慌了手腳,他把季言輕緊緊抱在懷裏。
他試圖用這種方式止住季言輕的淚水,可他所做的這些毫無意義,季言輕還是在哭。
“季言輕……”封亦莫一顆心都像是要酸化,他從沒有過這種感覺。
“別哭。”
“季言輕?”
“別哭。”
“季言輕。”
“季言輕……”
“他們會……死掉……”季言輕努力控制,卻還是泣不成聲,他把臉埋進封亦莫的懷裏。
封亦莫作勢就要問是誰要死,他立刻就去找那些人讓他們不許死,他話未出口就先反應過來,是之前童閱兩個人說的事。
“你不會死。”封亦莫道,從季言輕那天夜裏拉住他的那一刻開始,他就不允許這個世界沒有季言輕。
“……幫幫我……”季言輕緊緊拽住封亦莫,他不知該如何宣洩心中的那份壓抑和不安,他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好,我幫你,我幫你……”封亦莫擁緊季言輕,他不允許任何人把季言輕弄哭。
不管是死神還是什麼魔鬼城,弄哭季言輕的,都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