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除夕夜
室內很暗，窗外狂風大燥，大片大片雪花不斷飄下。
陸熄燭的手指冰涼，緩緩撫過蘇靈衣的眉眼，沿着她的下頜描過。
蘇靈衣握住他的手，笑道：“陸熄燭，你不會有事的，有我在呢。”
她笑起來時眼睛彎彎，有濕潤的水汽瀰漫而出，惹人垂憐。
蘇靈衣輕聲道：“陸熄燭你聽我說，小魚兒需要你，他還這麼小，需要你照顧呵護他。”
蘇靈衣眼中閃過堅忍，一字一句道：“我要你活下去，成為太子，成為這個國家的帝王，日後，我還要小魚兒也成太子，繼承大統！”
蘇靈衣：“既然你與我只能活一個，那便讓你活下去吧。陸熄燭，只有你活下去，小魚兒才能活。你這麼聰明，一定知道我的意思……對不對？”
她伸手胡亂擦掉落下的淚痕：“我保護不了他，否則等你出事後，下一個出事的，便是我和孩子……”
她一邊說，一邊從袖口中掏出一把匕首，她眸光沉沉：“但是你要答應我，此生都不能再娶。”
說及此，她轉頭看向身後的葉輕輕：“輕輕替我見證，但凡他再娶妻納妃，那就請葉家輔佐小魚兒造反吧。”
葉輕輕愣怔聽着，慌忙道：“蘇靈衣……”
蘇靈衣沉沉打斷她：“葉輕輕，答應我。”
葉輕輕眸光亦沉：“好，我答應你。”
蘇靈衣這才又笑了起來，重新看向陸熄燭：“你都聽到了嗎？小魚兒可是有後盾的，他不是孤單一個人。”
陸熄燭依舊只是眸色漆黑地看着她，一眼不眨。
蘇靈衣最後對着陸熄燭露出燦爛一笑，然後高舉着匕首，便要插入自己的胸膛。
可陡然間，她只覺手上一疼，下一秒，匕首已頹然落地，發出一聲清脆的落地聲。
蘇靈衣猛地睜開眼，便見陸熄燭正伸手捏住了她的手腕。
她正要質問，可下一秒，陸熄燭陡然伸手點住了她的穴位，讓她再也動彈不得。
陸熄燭將她摟在懷中，柔聲道：“三日前我已派人去取陸燃性命，你放心，這世間已經沒人會傷害到你。”
陸熄燭的聲音軟軟的，是從未有過的溫柔：“待我自斷筋脈后，約莫會昏睡許久，也不確定能否再醒來。”
“我昏迷后，你帶着小魚兒去嘉峪關找葉成雄，他會護你。”陸熄燭緩緩撫過她的髮絲，在她耳邊就像平日裏溫存般的呢喃，“和小魚兒好好活下去，等我回來。”
蘇靈衣雙眼猩紅一片，她想讓他別走，別干傻事，可她被點了穴，什麼都說不出口。
陸熄燭最後深深地看着她，漆黑的眼眸逐漸溢出濃烈的不舍：“其實我早就該有所動作，卻貪戀溫暖，總是不舍。”
修長高大的俊美男子，平日總是睥睨天下，不可一世，如今卻變成這般狼狽可憐模樣。
她看着他眼底湧出的濕意，她亦無法自持，有淚滿溢而出。
她驚慌地看着他，看着他轉身，閃身走出房外。
她想大喊讓他回來，可她卻發不出一點的聲音。
房門外，寒風肆虐，鵝毛大雪傾瀉落下，就連滿地的屍體，都快要被覆蓋淹沒。
陸熄燭眸光沉沉站在院內，不過隨意驅動內力，便輕而易舉自爆渾身筋脈。
斷壁殘垣，毀天滅地，哪怕是自爆宿主的身體，也是輕而易舉，毫不留情。
有大口大口的鮮血不斷從他口中吐出，落在他身上暗色的氅袍上，落在氅袍上綉着的艷麗牡丹上，點綴出絕望的妖冶。
葉輕輕站在門邊，緊緊抱住孩子，捂嘴痛哭。
她看着陸熄燭吐出那麼多那麼多的血，落在雪地里，比蠟梅還要艷色。
她看着陸熄燭修長的身形終究支撐不住，狼狽地後退兩步，整個身體便如破敗的風箏般，緩緩栽頭倒地。
她淚眼朦朧地看着昏迷在雪地里的陸熄燭，又回頭看向站在房中的蘇靈衣，心底的空曠越來越大，逼得她快要無法呼吸。
她腳步踉蹌地重新走到蘇靈衣身邊，顫聲道：“蘇靈衣，我、我該怎麼辦，才能幫到你！我到底該怎麼辦啊！”
她一邊說一邊試圖對着蘇靈衣的身體穴位點去，可到底只是白費力氣。
她的眼淚越落越多：“蘇靈衣，你快去看看陸熄燭，快去看看他……”
她鼻子愈酸，到底是無措的痛哭起來。
蘇靈衣說得對，喜歡一個人就是可以為了對方付出一切。只是她從來不信，以為都是騙人的鬼話。
她母親早逝，父親獨自將她拉扯長大，她不曾體會過母愛，也不知道該怎麼去表達愛。
她父親是個將軍，連帶着她都帶有骨子裏的冷漠。
可現在她終於明白，原來愛情是這樣閃閃發光，哪怕是在冬日殘雪中也熠熠生輝。
原來愛是在歲月經年時毫無保留，不許你受傷，不許你落寞，不許你受挫，更不許你難過。
原來愛是熱烈，是佔有，是彼此付出，更是相互成全。
她落着眼淚，拚命想要幫蘇靈衣解開穴位，可蘇靈衣始終一動不動。
也不知過了多久，陡然之間，蘇靈衣的身體終於鬆動，又過片刻，體內的穴位終於完全被沖開。
蘇靈衣瘋了一般地朝外飛奔而去，便見大雪紛飛中，陸熄燭緊閉雙眼躺在血泊里。
身為《輕盡天下》的瘋批反派，他戾氣滿盈，從無對手，也許註定要悲慘收尾。
看，他現在果然跌落了神壇，奄奄一息。
有雪花緩緩落在他的身體上，然後逐漸凋零。
寒風肆虐中，蘇靈衣撐着十二竹骨傘，緩緩朝着躺在地上的陸熄燭走去。
她居高臨下看着陸熄燭，眸光幽深地低聲道：“陸熄燭，有我在，你不會死的。”
冰天雪地里，她蹲下身，緊緊捏住了他的手，然後用盡全身力氣，拖曳着他離開白雲寺。
天色漸暗，遠處不斷傳來破歲的炮竹。
又是一年除夕夜，爆竹聲中一歲除。
蘇靈衣用儘力氣帶着他上了馬車，驅車下山。
她把他抱在懷中，輕聲道：“陸熄燭，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