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可還記得我？
許是感受到了來自女兒的目光，白氏只以為她有些怕生拘謹，遂牽起楚月苒的手一邊走一邊小聲道：
「不必緊張，這裏也算是苒苒第二個家，待會見到外祖父他們便知道了，他們都很喜歡很念着你的。」
「末將參見大小姐。」
轉過頭，楚月苒看到一個身着青色交領長衫，約莫二十三四年紀，神情謙和，面容清秀的男子。
單從外表，任誰都會覺得他是一個滿腹經綸的儒雅書生，絕不會將他和白老將軍麾下第一勇將凌修遠聯繫起來。
楚月苒想到在將軍府被抄家滅族之時，就是凌修遠一人一馬趕來，救下大表哥的妻妾與尚在襁褓的嬰孩，想要保住白家最後一點的血脈，拚死闖出重圍，最後卻死在了白庭愛妾的劍下，一箭穿心。
屍首被發現時，凌修遠血目圓睜，身旁還躺着同樣被一把長劍貫穿的母子二人。
也是後來她才知道，原來當年被白庭於匪寨救下，口口生生要以身相許的女子，根本就是二皇子的細作，設計安插在將軍府，為的就是有朝一日給出致命一擊，讓堅不可摧的將軍府，土崩瓦解。
「妹妹，你這般盯着個外男發獃，怕是不大好吧。」楚頡帶着些戲謔的聲音將楚月苒的思緒拉了回來。
楚月苒回過神來，看着眾人帶着玩味的眼神與凌修遠隱隱有些尷尬的目光，狠狠的白了楚頡一眼。
「哥哥平日拿我取笑便罷了，今日對外祖父麾下大將也敢如此，不怕被好生教訓一番嗎。」
白氏也幫着楚月苒附和道：
「是啊，修遠你且好好收拾頡兒這皮猴子一頓，我不怪你還要誇你呢。」
凌修遠淡笑着微微垂眸，眼神不着痕迹的落在楚月苒的影子上，為何方才從她眼裏會看到一閃而過的仇恨之色呢？那樣的神情，帶着的狠厲與肅殺，絕不是一個年輕小姐該有的。
待想要再次確認時，一切又都恢復如常。
雖然暫時並未感覺到她對將軍府有任何威脅，但凌修遠也暗暗決定要多留心她的舉動才行。
之後便由凌修遠在前面繼續帶路，說道：
「老將軍與兩位少夫人，還有淑華、慕華兩位小姐都在正廳里等着了。」
白氏聽了后也不再說笑耽擱，帶着楚月苒與楚頡加快腳步，匆匆往前廳走去。
她剛跨進門檻，在看到正座上那一身赭色圓領錦袍，身形挺直，滿頭銀髮的老人時，頓時眼淚如斷了線一般再也止不住，哽咽的喚了聲「父親」。
而後加快了步伐，到白忠山面前逕自行了個大禮，泣道：
「女兒不孝，不能承歡膝下侍奉左右，一別這些年，再見父親時竟已滿頭華髮，實在是……」話到這裏，再說不出一個字來。
一旁站着的趙氏與林氏看到這一幕也是大為動容，不僅紅了眼眶。
「你這孩子，如今都是當娘的人了，哭哭啼啼成什麼體統。我這把年紀，頭髮若還黑着，不是成了妖怪。」
白忠山雖然面色威嚴，但在他俯身將白氏扶起來時，楚月苒還是看打了這位半生沙場、勇毅無雙的老將軍眼中強忍住的隱隱水光。
當年已故的白夫人一胎雙生，生下了楚月苒的兩個舅舅，眾人都恭賀白將軍後繼有人，可成日在軍營里的白忠山最不稀罕的就是小子，只盼着能有個女兒。直到白夫人年過三十，這才生下來白氏這個幼女，也讓一生戎馬白忠山得償所願，恨不得將一切疼愛都給這個粉雕玉琢尚在襁褓中的小女兒。
就這樣，白氏在父母與兩個哥哥的萬千寵愛與百般呵護中長大，沒有經歷過一點坎坷，這才養成了她天真純良的性子。
之後於宮宴遇見了楚敬威，那時的楚敬威不過是個剛調入上京的五品官，或許是早有圖謀，白氏面對楚敬威花言巧語的熱情攻勢，很快就動了真心，深陷其中，直說此生非卿不嫁。
白忠山雖不舍小女兒這樣早的嫁人，但見白氏堅持楚敬威也尚算文雅老實，只能勉強點了頭。
之後更是不遺餘力的給自己這女婿官場上的幫助，扶持着楚敬威一步步走到了今日。
但這又換來了什麼呢，
是帶賈玉娘與楚頡入府的背叛？還是這段時間來對母親的冷漠與爭吵？亦或是最後的恩將仇報，趕盡殺絕？
想到這些，楚月苒只覺得可笑極了。
「苒苒。」
聽到一聲輕喚，楚月苒抬起頭只看眼眶還掛着淚痕的白氏在朝自己招手，示意她過去。
楚月苒趕忙將所有情緒藏好，重新換上一副開朗帶笑的模樣，朝白氏跑去。
「瞧母親只顧着哭了，都忘了帶你叫人。來，這便是你一直嚷嚷着要見的外祖父了。」
「苒苒給外祖父磕頭，願外祖父福壽康寧，長命百歲。」
楚月苒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朝白老將軍磕了三個頭。
「好好，是個好孩子，快起來吧。」
白老將軍將楚月苒扶了起來，看到自己這外孫女的模樣與白氏有七八分的相似，一雙眼睛極有靈氣，心裏大為喜歡。但轉念想到楚月苒這些年的經歷，不由得長嘆了一聲憐惜道：
「北地苦寒，這些年裏你受苦了。」
楚月苒搖了搖頭，道：
「外祖父，苒苒不苦，有母親與哥哥的疼愛，如今還有外祖父的關心，苒苒只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了。」
聽她這樣說，在場眾人都暗贊其懂事。
林氏更是直接上前牽起了楚月苒的手，摸了又摸百般喜愛道：
「之前便聽長嫂說苒丫頭是個極乖巧的，如今一見當真不虛，叫人怎麼能不疼呢。」
「這是你二舅母。」白氏介紹道。
「還有你大舅母，你之前宮宴里見過的。」
趙氏也走上前來，笑眯眯的問道：
「苒丫頭可還記得我？」
「苒苒拜見過大舅母，二舅母。」楚月苒屈膝，依次朝二人行了禮。
「這將軍府也算是你的家，不必如此見外拘泥這些禮數的，快些起來吧。」
趙氏與林氏將楚月苒扶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