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寵辱不驚

到了二月初七這日，是為「花神誕」，也是闔宮花宴會舉辦的日子。

一大清早，丞相府便開始了忙碌，這其中尤以楚嫣然院子為最，來來往往的丫鬟僕從，捧着新做好的華服珠釵，無不彰顯着老夫人的偏寵。

江氏瞧着羽然堂里的熱鬧，再想到自己女兒受了楚嫣然的唆使如今還被關着禁閉，連闔宮花宴也去不成，白白少了個相看的大好機會，只恨得牙痒痒，心裏不知道把楚嫣然罵了多少遍也不解氣。

相比之下，月夕閣就要低調許多。

楚月苒對這閨門秀女爭奇鬥豔的宴會着實提不起什麼盡頭，若不是白氏放心不下親自到月夕閣盯着，她甚至都想着常服入宮。

「今天可是上京城裏一年一度的大日子，我們苒苒必要打扮的明艷奪目，力求指上一門好親事，母親的心愿也算了了。」

白氏一邊從丫鬟取來的數套衣裙里挑選，一面念叨道。

楚月苒起初還會表示自己不想嫁，只想陪着母親，但好像白氏只把這當做一句玩笑，該念叨還是照念叨不誤，幾次之後，楚月苒所幸也就笑而不語，反正只要母親高興，她便是高興的。

終於，在反覆斟酌權衡之下，白氏選中了一套煙紫色綉纏枝蓮的羅裙，配上天青色披帛。

等到楚月苒由丫鬟服侍着換好衣裙走出來后，白氏一直緊鎖的眉頭才終於舒展開來，滿意的點了點頭。

「母親都打聽過了，太后最喜端莊大方的女子，苒苒穿這一身既溫柔又不適靈動，一準兒沒錯。」而後又吩咐春蘭道，「去開了庫房，把我陪嫁里的那支纏絲翡翠蓮花步搖取來，配苒苒這裙子正好。」

待曹姑姑與周嬤嬤二人合力幫楚月苒梳好髮髻后，春蘭也捧着盒子趕到。

白氏取出步搖仔細替楚月苒插在發中，望着鏡中與自己七分相似的臉，卻突然紅了眼眶。

「苒苒真好看，如今都已經是大姑娘了，再過不久便要嫁作他人婦，到那時若再想見你，怕是不容易了。」

「母親……」楚月苒握住白氏的手，不知怎麼，心裏也湧上了一陣酸楚。

周嬤嬤眼看着這母女二人就要感傷，也怕楚月苒這一掉眼淚弄花了妝容，趕忙上前緩和氣氛，笑着道：

「夫人你快瞧咱們小姐這樣打扮後有多美，今日的闔宮花宴，必定會艷冠群芳。」

白氏抹了把眼淚，道：

「那還用說，再沒有比苒苒更好看的了。」

楚月苒聽着白氏這孩子氣的話語，突然十分想笑，這樣有人疼愛的感覺，似乎真的不錯。

等到白氏與楚月苒到門口時，其餘人也都已經準備妥當：

王氏正低頭叮囑着楚樂微需注意的事項，江氏則根本沒有露面，

站在馬車旁的楚老夫人身穿大紅色織金蝠紋衫，頭戴翡翠抹額，旁邊扶着她的是一席芙蓉色如意裙的楚嫣然，

楚嫣然原本還在陪着老夫人說笑，可見到明艷照人的楚月苒時，臉上的笑容當即變得僵硬，特別目光掃到髮髻上那支曾在母親寶庫中見過的蓮花步搖后，內心的嫉妒，簡直到了溢於言表的地步。

相反楚樂微就沒有這般小心眼，跑到楚月苒的身邊一會摸摸她的裙子，一會摸摸那支步搖，羨慕的讚歎道：

「二姐姐今日真好看，還有這步搖也好看，以後能不能也接我帶帶。」

「樂微，不許無禮。」

王氏出言責備，楚樂微也半點不怕，吐了吐舌後又牽着楚月苒一同鑽進馬車，說起悄悄話來。

王氏無奈的嘆氣，又因楚敬義官職未及五品不能入宮赴宴，只得向白氏託付道：

「這莽撞丫頭可得勞煩三弟妹多加費心了，能不能被哪個王孫公子看上已不要緊，只求她別衝撞了哪位貴人。」

「我就喜歡微微這單純爽朗的性子，放心吧，她是個有分寸的孩子，我也會仔細看顧着的。」

「有你這話我便放心了。」

王氏感激的朝白氏笑了笑，二人又多說了幾句，直到老夫人派人來叫，這才準備好出發。

兩頂絳紫色華蓋馬車，就這樣在注視與期許中，伴着車輪聲轆轆，向那紅牆圍城的皇宮駛去。

沒一會功夫，馬車便行駛到了安順門外，楚月苒等人由丫鬟攙扶着下車，而後由又接引太監帶着從宮門而進，往御花園去。

起初楚月苒還會抬頭望天，萬里晴空，春光和煦，碧藍無雲，光是看着就讓人覺得心情舒暢；

等到再往進些時，楚月苒便不亂看了，規行矩步的跟在白氏身後，想着記憶中前世里自己好像並未有過入宮的機會。但楚嫣然不一樣，嫁給裴子燃不久，裴子燃便替她求了誥封還帶她入宮向皇上謝恩。

雖說現在想起來已經激不起任何漣漪，但當時的自己，好像痛的連呼吸也不能。

說起裴子燃…他今日應該也在吧。

在意識到這點后，楚月苒心裏頓時生出些厭煩，真是怎麼也躲不掉。

到了御花園，抬眼便能望見綠叢中大株盛放的牡丹，姚黃魏紫，各具風姿。比之更為艷麗的則是位置上或端坐茗茶，或三兩相談，衣着華貴的的世家夫人。

楚月苒一行人，便在一眾身着鵝黃宮裝的宮女屈膝行禮下，緩步前行。

每路過一處，那些夫人的目光總帶着驚訝，話題的中心也逐漸變成了她。

「那就是才接回來的相府二小姐啊。」侍郎夫人道。

「聽說之前一直流落在外，可我瞧着倒是不像，儀態氣質比咱們京中的小姐半點不差，就連模樣，似乎也比那位大小姐更勝一籌。」忠榮伯爵府的大夫人視線在楚月苒與楚嫣然身上游移，得出了結論。

「畢竟血緣這東西，可是騙不了人的。」侍郎夫人掩唇笑道。

這下閑談正正好好的落在了她們而立，楚月苒只當沒聽見，楚嫣然卻難堪的低下頭，只恨不得上去堵住這些夫人聒噪的嘴，

從前她到哪裏都是讚譽誇獎聲，何曾受過這樣的待遇。

無奈她還得硬着頭皮，強裝出一副寵辱不驚的端莊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