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章 軍事貴族集團不好惹,士大夫害怕
萬曆佑明正文卷第七百六十章軍事貴族集團不好惹,士大夫害怕王錫爵抬眼瞅了這些人一下,笑着說道:
“什麼叫不肯留半分利於民?”
“朝廷都把整個國家未來財富收入的分紅都以認購劵的方式發行了出去!”
“可以說,陛下這是把整個天下官利都分給了願意相信朝廷忠於朝廷的所有人。”
“這要是還叫不肯讓半分利於民,就明顯是睜眼說瞎話了。”
“這分明是陛下恨不得把所有的利都給天下忠君愛國之民!”
“正是此理!”
“你們自己說,現在誰家不是在財富增長?”
“連畸零戶的救濟金都在漲!”
戶部尚書楊俊民這時跟着說了起來,且問着喬允等人:“所以,你們還要朝廷怎樣?”
“可是!”
喬允下意識地回了一句“可是”,然後強辯說:“可是朝廷不該自己經商,應該停止所有皇店官商,而給生民靠商路致富的機會,如此才能讓商道更加興盛,使天下更加興盛。”
“對!”
“夙來官營就難免靡費成本、影響天下庶民方便,使商道大壞!”
“豈止是讓商道大壞,官場風氣也會越發墮落,貪污腐敗也會更加嚴重,整個朝廷上下只會重利輕德,只要是能夠牟利於官者,哪怕貪得無厭,只怕也會被視為能臣幹吏!”
王教等也跟着說了起來。
接着,喬允就拱手道:“請元輔三思!”
“請元輔三思!”
其他官員也跟着附和起來。
王錫爵只是微微一笑,然後就看向李成梁:
“樞相,您覺得呢?”
“我能怎麼覺得?”
“我也只會讓元輔三思,如果真要是勸得陛下停辦官商,小心今晚就會發生兵諫!”
“須知,天下人都等着朝廷兌現認購劵呢,這個時候把官商皇店都停了,怎麼兌現認購劵?靠加稅嗎,把天子免掉的哪些稅都加回來?”
李成梁說著就問了起來。
喬允這時答道:“也不是不可以,如今天下依舊是以農為本,種田者依舊居多數,完全可以加征田稅,反正現在已免徭役,有地務農者皆農作更勤,而皆富足的很,加一厘兩厘苦不着種田的百姓。”
李成梁不由得嗤然一笑:“喬給諫,你是和天下農戶有仇吧?”
“本族農戶百姓養國朝貴胄公卿士大夫已兩百餘載,如今好不容易可以喘口氣,你又盯上了他們!”
“你是覺得本朝的農戶不會學黃巢嗎?”
“還是說,你與國家有仇,非要出這種亡國的主意?或者說,天下農戶哪裏得罪了你,你非見不得他們過上一天好日子?”
喬允當即語塞。
“何必爭這些!”
“就算加農稅加到不讓百姓有半點口糧,甚至把他們子孫兩代的糧也加進稅里,也滿足不了現在要兌現的認購劵之利的。”
“而這,你們應該明白的。”
“這個時候還指望只克削農戶就能維持國運,實在是太天真了些!”
王錫爵這說繼續說了起來,且說著就走了。
李成梁等也跟着走了。
喬允等站在原地頗為失落地看向了李成梁等人。
“他們說的是對的,在這片土地上,利歸民,權歸官的時代已經一去不復返了。”
王教這時感嘆了一句,感嘆大部分商利歸地方已經不可能。
當然,王教口中的民是指的士紳階層,而非真的說是以前利益就真的全在百姓手裏。
事實上,喬允等還是在為整個士紳階層爭利,所謂希望朝廷推行自由經濟,減少對市場干預和操縱,乃至親自下場辦商業,並不是為了最底層的百姓,就是為了自己士紳階層。
因為這個時代,真正在民間經營商業的私營商賈都是這些士紳階層的人,普通百姓無論在資本與信息上都趕不上他們,自然也談不上能夠切身感受到官商皇店帶來的痛苦。
耿隨龍也跟着說道:“是啊,王太倉自家也是富商巨賈,也不至於不知道官商皇店之害,如今如此為朝廷爭利,也想必是出於無奈而不得不隨大勢吧!”
喬允則什麼也沒說,只在接下來去各處地方喝酒排解憂愁。
只是待第二日,喬允剛從一處高檔酒樓出來,一人就跟在了他身後。
這人高大挺拔,神色嚴肅,臉上帶傷,且在喬允偏偏倒倒地出來后,正要上自家馬車時,就取出了手裏的手銃,對準了喬允。
砰!
突然,喬允就猛覺後背一陣劇痛,不由得回頭一看,就見這刀疤臉正對着他,又補了一銃,神色非常冷靜。
“你!”
喬允當即酒醒,問道:“你是誰派來的?”
“為國殺賊,不需要誰派!”
這人說后就抽出刀搠向了自己胸口,然後倒在了地上,鮮血很快就從其胸口冒了出來,神色卻很祥和。
喬允這裏則也倒在了地上,張着嘴,睜着眼,看着天。
彼時。
鬧市上的民眾已經嚇得紛紛逃竄,有女眷當場就暈厥或尖叫起來。
給事中於鬧市被槍殺,在承平日久的大明,無疑算是駭人聽聞的事,尤其是天子腳下。
儘管,朱翊鈞也知道這裏面可能是什麼原因,但為了表示自己不贊同這種恐怖報復手段,還是下旨嚴查,且要求嚴懲負責當日治安的錦衣衛。
“錦衣衛還沒查到嗎?”
甚至,過了沒幾天,朱翊鈞還特地問起了張敬修。
張敬修回道:“還沒有!”
朱翊鈞聽后道:“為何就這麼難查?”
“陛下,以愚臣之見,一是這兇殺自己先自殺導致溯源很難,二是這可能就是我們錦衣衛內部參與的,我錦衣衛以及軍中之人對喬給諫等意見很大,喬給諫在被殺前一日就有在宮門外堵截元輔的行為,而說了很多讓值守錦衣衛們聽了不能接受的話,一個人能持官造手銃出現在鬧事殺人,沒錦衣衛暗中幫忙,也不可能實現這一目的。”
張敬修回道。
朱翊鈞點頭:“這個朕知道,但無論如何,也不能用這種方式來報復!”
“還是要去查,無論查與查不到,都得讓這樣做的人感到害怕,而知道以後不敢用這種方式,查查有哪些失蹤的營兵、輔兵,包括退伍的!”
“是!”
朱翊鈞接下來也就沒再說什麼,只看向了西沉斜陽,沉思起來。
大明在他一手操控下,發展到現在,已經形成了一個龐大的主張外擴的軍事貴族集團。
這些人雖然在戚繼光任首輔后,被要求不得參與經商,但參與朝廷分紅的比例卻變得更大,無論是新得的土地還是各大官辦產業的利潤分紅,皆是大量落入了他們的腰包。
他們也因此反而看不上國內經商取得的利益,對禁止他們經商也就不那麼抵觸,也更看不上壓榨內部百姓取得的利益,對軍紀要求高也沒那麼抵觸,而只希望在外面獲得更多土地,做土皇帝,也就不希望朝廷轉變國策,從外擴轉為內收,從軍事擴張轉為內部經濟改革,尤其是內部一些暴利產業官營轉為民營這種改革。
他們不希望自然也就會反對這種改革,尤其是一些他們當中的激進者,也就會對持這種改革意見的人採取比較極端的報復手段。
而且。
這些激進者在採取這種極端手段時也很好找理由說服自己,畢竟完全可以說是為維護國家利益,而不想國家利益被士紳和民間奸商瓜分所以才為國殺賊。
朱翊鈞對這種手段雖然不能支持,但內心裏早已猜到這種情況會出現,所以他也就沒那麼感到抵觸。
甚至,朱翊鈞還有些安心,因為這意味着士大夫階層遇到了一個很強大的制衡者,更加不敢把他這個皇帝怎麼樣。
畢竟他們現在更應該擔心的是如何解決這個龐大的軍事貴族集團。
“這真是太可怕了!”
“趕快派人去把我投給《為公報》的文章取回來,別去投了!”
“把書房裏這些涉及批判朝廷與民爭利的筆記文章也全都燒掉!趕快燒掉!”
吏部郎官王教在知道喬允的事後就頗為膽戰心驚地說了一句,然後就立即對自己的兒子王富吩咐了起來。
王富道:“老爺,陛下對政治言論也不是管得很嚴,還說研究無限制,老爺只說是自己看來做研究的不行嗎,為何要燒掉?”
王教道:“你懂什麼,陛下不計較,不代表那些視生命如兒戲的粗鄙武夫不計較!”
“我們不能跟他們學,身體髮膚受之父母,輕易把讓自己沒了性命,就是不孝!”
“所以得防止有不怕人命當回事的武夫也在知道我在看這些文章甚至還贊同一些官轉民的觀點后也把我於大街上槍殺掉。”
“我明白了!”
“兒子這就去燒!”
王教這裏則頹然地坐在了椅子上,嘆了一口氣道:“我還是辭官為好啊,這朝廷是待不得了!”
喬允的下場讓很多希望朝廷不要官營經濟減少市場干預只發展自由經濟,讓民間去對外開拓的官僚越發的心灰意冷。
王教不過是其中一個例子。
不僅僅是王教這種持如此希望的官僚,就是已經主張利用國家力量加大對外開採力度的官僚們也因此事頗受震撼。
王錫爵就在從兵部尚書張佳胤這裏知道刺殺喬允的真實身份是京營退伍軍官且有軍功章的吳秉國后,而捻了一把汗道:“幸而我沒聽他們的,不然恐也會於鬧市被殺也!”
“公說對了,他們原本就是欲殺你的!”
“什麼?!”
王錫爵當即站起身來,一臉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