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辨絕筆書真假

上午他在外面忙碌時，南嶺便將曲啟元的舊日手跡從曲安處拿了回來。陳朝顏看過後，便擱置在一旁。此刻，她正要伸手去拿，聽到他的話，不覺微微一頓后，笑問道：“王爺想聽什麼樣的回答？”

聽出她沒有往心裏去，謝玄也不再繼續試探，而是隨了她的語氣，說道：“那就要看王妃想給我什麼樣地回答了。”

陳朝顏將曲啟元的手跡全拿過來，挑出張同樣用楷體書寫的詩詞文章，跟絕筆書擺到一處，在示意他看的同時，說道：“我是不是只為遇着王爺而出現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遇着王爺了，這個答案如何？”

謝玄看着兩份幾乎一模一樣的字跡，說道：“答案不錯。”

陳朝顏笑一笑后，便收起玩鬧之心，以下顎點着絕筆書與詩詞，問道：“王爺看這兩份手跡，可有區別？”

謝玄沒有回答，而是抬眼將侍書和文墨叫了過來，“你們瞧瞧。”

侍書拿過絕筆書和詩詞擺到跟前，同文墨逐字逐句看過一遍后，說道：“這兩頁紙的字跡無論是筆畫的走勢，還是筆壓、筆力、筆鋒，都如出一轍，應該就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文墨點頭表示贊同。

謝玄吩咐：“再仔細瞧瞧。”

侍書和文墨聽他如此說，便更加仔細地比對起來。而這一比對不要緊，幾乎是頃刻，兩人便發現了不同之處。侍書動作快，指着其中的‘自’字與‘吾’字，快聲說道：“絕筆書上凡遇‘自’與‘吾’字頭上‘五’這種類似的字體，都會稍有連筆。而這張詩詞文章上的同類字，卻乾淨利落，找不出半點連筆的痕迹。”

文墨補充道：“就不知別的文章是不是都這樣。”

侍書立刻將擱在陳朝顏手旁的那一摞曲啟元的舊手跡拿過來，快速翻找出所有楷體寫的字跡，交給文墨。文墨則擺成一排。稍許，兩人快速查找過後，目光灼灼道：“這封絕筆書只怕是偽造麯啟元的筆跡所書。”

陳朝顏誠心稱讚道：“當真是好眼力！”

侍書矜持道：“我們兩個是託了公子提醒，才找出來的不同。陳姑娘只怕一眼就已經瞧出來了。”

陳朝顏頗不心虛地掩飾道：“我也找了兩遍。”

其實，她一遍也沒有找。

她是利用光屏，將曲啟元的舊手跡和絕筆書全部掃描，而後如同比對指紋一般，一個字一個字放大再重疊對比出來的區別。

“不如人便是不如人，”侍書笑說，“陳姑娘不必給我們留臉面。”

真不是她們不如人，只是其中根由無法解釋，陳朝顏只能笑笑，而後揭過此事不談。但她不談，大致猜測出她又是利用那個四方光屏作弊的謝玄，卻調侃道：“王妃剛才還說，無法保證一定能夠翻案。這才多會兒，便找到了證據。”

陳朝顏揶揄：“王爺還要不要查案了？”

謝玄告罪道：“王妃且說。”

“剛認識王爺那會兒，王爺位望通顯、富貴驕人，且通身都散發著高冷氣派，讓人不敢輕易靠。這會兒熟識了，倒調笑玩鬧、百無……”陳朝顏調侃的話才說到一半，忽地想到以他的年紀，放到現代也就是個高三或是大一的學生，正當青春活潑的時候，便不由自主地笑起來，繼而咽回後半句話后，轉入正題道，“王爺知道曲啟元和那位周寡婦的屍骨埋於何處嗎？”

謝玄扣手輕敲着書案，“百無什麼？”

“自然是百無禁忌。”陳朝顏說。

謝玄依舊敲着書案，“王妃且不妨細細說一說，我何時百無禁忌過？”

“張口閉口便喚我王妃，還不算百無禁忌？”陳朝顏笑看向他。

“王妃雖然還沒有過門，但有婚書為證，怎麼就算百無禁忌了？”謝玄說。

陳朝顏笑兩聲：“婚書未得皇上同意，也未經文武百官認可，不過是王爺一時興起的產物，怎麼就不算百無禁忌了？”

謝玄好整以暇，“王妃既知是我一時興起的產物，卻為何要收？”

陳朝顏歪頭看他兩眼，“因為這個婚書雖然不合規矩，但卻是千真萬確。將來文武百官即便不認可，也總要給我一些好處來交換。王爺得皇上獨寵，想必好處不會少。”

“王妃說得極有道理。”謝玄贊同地點一點頭，“是以，王妃定要好好收着婚書，莫要弄丟弄壞了。”

陳朝顏道：“這還用說？”

謝玄看着她秋波流轉間，不經意泄露出的靈動嬌俏，心胸不覺又微微泛起熱意。撇開眼，將目光落到她執筆的手上，主動答起她剛才的話：“曲啟元屍骨就掩埋於曲府中，周寡婦的屍骨，一會兒得喚曲安問過才知。”

見他不在玩笑，陳朝顏便也收斂思緒，‘嗯’一聲后，說道：“曲家的舊案頗有些複雜，牽扯更是不少。想要在短時間內破案，我只能說儘力而為。我先說說我的想法，王爺看看是否可行。”

謝玄點頭，示意她說。

陳朝顏道：“先從曲文盛殺周寡婦的案子說起吧。從案宗和曲安的回答，我們目前已經掌握的線索有：一，載曲文盛到周家去的那位車夫嗜賭；二，與曲文盛親近的那三個友人，其中一個痴於收藏古玩字畫，一個痴於女色；三，曲家居於祖籍之地的旁支，對曲老太爺的諸多不滿；四，曲文盛對女色並不貪戀，甚至淡漠。”

“先說車夫。”

“且不說曲文盛交代的他上馬車不久便不省人事一說，僅從他醒來說起來。曲文盛殺周寡婦事發，是周寡婦的小叔子下地回家，認出停於院角的曲文盛馬車，而後預感不妙，衝到屋中看到曲文盛騎坐在周寡婦身上行兇，方才去到縣衙報的案。”陳朝顏將案宗拿過來，翻找出對應的描述后，遞給謝玄。

在謝玄看時，她也接著說道，“主子做壞事，作為下人，還是貼己的下人，必然要把門放哨。然，周寡婦的小叔子從進院子到進屋，再到出去報案，都無人阻攔。車夫在哪裏？他在做什麼？”

“再說曲文盛的三個友人。”

“他們作證，曲文盛時常提及周寡婦，當日在酒席上，對周寡婦也表達出竊香之意。”

“大魏律令有明確規定，夫喪后，只要守完喪期，便可再嫁。曲文盛當真覬覦周寡婦，大可差人上門提親，納她為妾。當然，也可以說曲文盛就喜歡尋求刺激，就喜歡暗度陳倉。但問題是，如果他有這樣的癖好，不可能過往沒有先例。或者，有，但我不知道？”

“曲家的那些旁支……暫定曲安所說全部屬實，那以他們和旁支的關係，曲文盛出事，那些旁支責無旁貸就是第一嫌疑人，這沒什麼可說的。”

“最後一個與第二個類同，具體的就不用細說了，就說一說從曲文盛書房中搜出來的關於周寡婦的褻衣、褻褲及肚兜一吧事。曲文盛是曲老太爺的嫡子，他身邊不缺伺候的人。且不論周寡婦的褻衣、褻褲、肚兜是如何失蹤的，單說曲文盛將之藏在書房，他身邊伺候的人一個也不知道，倒叫一個洒掃的下人先知道了，邏輯上就很說不通。”

“其次就是，褻衣、褻褲、肚兜這種私密的衣物，周寡婦不可能隨便亂放，那麼它是如何失蹤的？如果是曲文盛指使人前去偷盜的，偷盜的人又是如何能夠準確地翻找出來這些物什來的？如果不是準確翻找出來的，那麼家中被人翻盜，周寡婦或是他的小叔子肯定是先顧錢財等值錢之物，也肯定第一時間會去報官，其後在官府出面后，整理清點中，才能發現她少的是什麼。”

“曲文盛這邊，他都已經變態到指使人去偷這些東西了，以他之前跟那三個友人說他覬覦周寡婦的話，理論上來說，他不可能不炫耀這份戰果。”

“這些疑點……”陳朝顏頓一頓，不動聲色地咽回後半句想指責當年辦案人員太過草率的話，轉口道，“這些疑點就是我們接下來要查證的重點。”

“車夫什麼時候能到東陰縣？”陳朝顏看向謝玄。

謝玄道：“後日吧。”

陳朝顏點一點頭，“那就在他來之前，先差人去查各大賭坊。要查出他最常去的賭坊，且曲文盛出事前後，他在賭坊的所有活動經過。曲文盛姦殺周寡婦不是小事，作為載曲文盛去周寡婦家中的車夫，他也是一個不容忽視的存在。所以，微末小事可能記得不是那麼清楚，但大體的記憶卻是不容易忘記的。”

提筆將查車夫的種種要點記下來交給謝玄后，陳朝顏繼續：“三個友人也是如此，儘管多向他們的左鄰右舍打探他們平日裏的為人處世，而後深入打探曲文盛出事前後，他們的一些異狀。最後再查一查，痴迷於收集古玩字畫之人，他所有古玩字畫的來源；痴迷於女色者，家中女子來歷以及外室，或者交往過密的女子種種。”

同樣寫好交給謝玄后，陳朝顏便說起了曲家旁支，“這個先找曲安，向他問清楚，當年上門找過曲老太爺行方便以及到京城狀告曲老太爺之人的名單，接着查他們平日裏的為人處事以及來往之人，重點要查他們是否和那三個友人、車夫有交集。沒有直接交集也沒有關係，那就查和他們、三個友人、車夫有共同交集的人，通過共同交集之人，再來查他們的關係。”

“最後就是查周家，依舊是先從左鄰右舍查起。查問他們周寡婦及她小叔子一家的品行，再查周寡婦出事前後，她小叔子言行是否有異於平常之處等。”

寫好遞給謝玄后，陳朝顏擱下筆，“曲文盛可能被算計的原因，要查的差不多就是這四方面了。”

月見迅速遞過來一杯茶。

陳朝顏接過來，一邊喝着一邊聽謝玄的安排。

查車夫的事，謝玄安排給了陵泉。

查三個友人的事，謝玄安排給了南嶺。

查曲家旁支的事，謝玄則安排給了重樓。

至於查周家的事，因陵游還沒有回來，謝玄便安排給了文墨，並使人去讓曲安幫着她些。

等他們四個都拿着紙領命而去后，又等着謝玄也喝過一杯茶，陳朝顏才再次拿起筆，說起了曲啟元自盡的案子，“從案宗、曲安的回答以及絕筆書來看，曲啟元自盡一案，目前得到的線索有兩個：一是，曲啟元和齊武是親密的好友；二是絕筆書乃偽造。”

“但要查清他是被誰謀害，難度卻比曲文盛更大。”

“第一個要查的是，曲文盛當年狩獵之時，遇險的陷阱是誰佈置；第二個要查的是，東陰縣的各大葯坊，查一查在曲啟元去京城前一到三個月，齊武是否有向他們購置過什麼可使人吃壞肚子的藥物，另外，京城那邊也要配合著查，查曲啟元在京城的住所、吃食都是怎麼安排的，還有他在京城與哪些人來往過。當然，重點還是查齊武在京城的活動。”

“第三個要查的是，齊武和那三個友人、車夫、曲家祖籍處的旁支之間的關係。”

“第四個要查的，則是他從曲啟元口中得知盧陽郡空出一個錄事參軍事的職缺后，去到盧陽郡的所有活動過程。”

“第五個要查的是，曲啟元自盡前後幾日，他的活動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