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掙扎
做完壞事的某人，悠哉游哉抬腿去了藏書閣，邁步進入時，見白貓正襟危坐於書案，宋初寒特意瞟了一眼，小白貓在看一本術法書。
白貓一直關注着門口，聽見動靜，眼尾處掃見那月白色衣擺，起身躬身行禮，這藏書閣的一層，只有師尊和宗主有鑰匙，宗主輕易不會來，已經默認是師尊的地盤。
「師尊。」
「嗯。」宋初寒朝一書案走去，正打算去拿什麼。
「徒兒有錯，將宋師叔贈予師尊的葯弄丟了，請師尊責罰。」白貓本想跪下，臨了想到宋初寒之前說的話，只好低下身子站着。
宋初寒一愣，轉過身來，沒想到來這先是聽這麼句請罪，又心道他這抬眼就忘，視線在白貓膝蓋處一掃，沉聲道：「嗯，懲罰待定，膝蓋的傷可否處理了？」
白貓眨眼，有一刻的愣神，眼眸里閃過驚詫。
過會他又立刻反應過來，師尊說的應該是昨天的傷，他又怎麼會知道剛剛的事？
「已經處理了，謝師尊賜葯…賜劍。」白貓作揖低頭，語氣里有一絲他自己都沒發現的失落。
「不謝。」宋初寒隨意回了句，但動作倒是一點也不隨意，將白貓按在書案上坐下，簡單明了地向他砸了四個字：「為師看看。」
白貓頓時驚成了一團飛鳥，片刻又僵硬成一尊石像。
因為師尊此刻正在檢查他其他地方有沒有傷，現在正握着他的手。
師尊的手，好涼。
白貓睫毛顫動幾下。
宋初寒自然發現了白貓的僵硬，看着他那細密的睫毛撲閃，心裏突然有些發癢，他長長的眉鋒一動，覺得伸手敲幾下，可能會看見面前這座石像破碎的場面，於是他伸手了。
在白貓額頭上輕輕用骨節點了下，語氣不容置喙，挑眉道：「脫。」
白貓這尊石像碎了，眼睛裏連着也有什麼東西破碎，系統在一旁看着，嘆口氣，那是原主的師尊人設碎一地啊，宿主嗚嗚嗚咱能不玩嗎？
宋初寒這可不是玩，他這是逼。
白貓被宋初寒眼睛裏的認真逼視着，他眼神凝滯僵住了，撐着背後書案的雙手緩緩屈起，長長的睫毛顫動，隨後垂着頭，抿起唇角。
額頭上那一晃而過的冰涼觸感，讓他想起這麼多日不一樣的師尊，想起宋師叔說的話，心裏亂作一團。
他眼神一眨不眨地盯着師尊的眼睛，那雙眼睛狹長而深邃，比玉石漂亮千百倍，他可以在裏面清楚地看清自己的倒影，看清師尊現在的所思所想，不必惶惶猜測。
他看着這樣清澈的眸子，突然有些喘不過氣來，積壓成疾的憎恨似乎成了一個圈，把他困在裏面，圈外是熊熊炙烤的烈火，圈內是兩個對立的自己，他們在互相叫囂爭執，一個繼續憎恨，一個似要妥協不知所措。
而最終的結局，要麼和自己斗個你死我活，要麼葬身於外面的烈火，而那烈火就在他的眼前……
師尊……
我要相信你嗎？
當初拿你去擋毒，不是已經徹底棄了你嗎？
這麼多年的折磨就此算了嗎？！
你不會甘心的！！
師尊他變了……
你為什麼要變！為何變了？你眼底的關心為何是真的……
他…不習慣。
他已經無力去習慣別人待他的那些好，師兄的好，糰子的好，師尊的好……
他曾受盡所有人的欺凌、鄙夷和不屑，只堪堪留有楚姐姐對他的那一份潔凈善意，如今突然多了許多……
他不敢，不敢去觸摸這些好。
也許白貓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所說的許多也不過是清晰可數的三份，師兄的，糰子的，師尊的。許是宋初寒在他心底占的份量太重，所以那一份足夠抵上「許多」。
白貓曾懷疑過，曾質問過，可他上次弒師是事實，師尊縱容他動手也是事實，去空谷里受傷是事實，如今關心他也是真的……
師尊，您若是一直對我不好下去，我就可以狠下心來繼續恨你了……
或者……
白貓眼神幽暗，漸漸地，一抹殺意在他心裏醞釀成災。
師尊，您若是死了，也就沒有這麼多的子虛烏有了……
【叮咚！反派黑化值+100，目前900。】
【叮咚！反派受虐值+200，目前2000。】
聽見系統冰涼的提示音時，宋初寒眉毛跳了下，他就做個樣子逼迫一下，這數值就要飛天？
這麼抗拒？
宋初寒不知曉反派徒兒因為他對待自己的好，而因此對他起了殺意，如果知道，估計自己會先上去揍一頓治一治這臭毛病。
宋初寒蹙起眉頭，按着白貓肩膀的手指漸漸鬆了，眼睛在白貓低垂的臉上流連一圈，視線最後放在了他的膝蓋處。
褲角乾淨整潔，明顯換過了。看貓兒低頭糾結的模樣……看膝蓋，必須要脫鞋，脫足衣，撩衣擺，這裏是藏書閣，是有點非常不雅……這個世界的人明顯都比較講究。
臉上明顯得不願意，也不吭聲，宋初寒暗忖，接着淡淡收了手。
明明不是個懦弱無能的貓兒，偏偏又不知道亮出自己的爪牙，窩在一角任人欺凌玩弄？
太乖巧明顯也不是什麼好事。
「不願？」宋初寒啟唇開口。
白貓垂着頭沒動，似乎是以為宋初寒不悅，肩膀抖縮一下，宋初寒看見眼神頓了頓。
完蛋，說話語氣重了。
宋初寒不知道的是，他太草木皆兵，那個小小的動作只是白貓深吸口氣，他掩蓋不了眼底的殺意，只好順着心跳呼吸緩緩強壓下去，聽見師尊的話，連忙搖頭。
宋初寒見白貓只是搖頭，也不吭聲，他眼皮抬了抬，苦惱想着怎麼補救回來，只好抬手覆上白貓柔軟的烏髮，小心回補道：「雖不可不尊師命，但若是有不願做之事，也不用勉強，哪怕是為師說的話，你也可以拒絕。」
白貓心裏一震，渾身僵住了，剛剛心底凝聚不散的殺意在剎那間破散，只留下了耳邊師尊輕聲呢喃。
「若是有不願做之事，也不用勉強，哪怕是為師說的話，你也可以拒絕。」.
從小到大，從來都是「父母教，須敬聽；父母責，須順承」，這句在師徒上亦然，他可以反駁師尊嗎？
「不願？」宋初寒重新問，這次語氣都放輕了。
「嗯。」白貓嗓音沙啞。
宋初寒手一僵，還真不願意，他就隨便勉強一下，也不至於哽咽哭鼻子吧？他又瞬間想到這孩子一個時辰前還被人欺負，他如今又來「欺負」。
宋初寒瞬間有些小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