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回憶三
謝反一人離開,倒是沒回骨窟。他打心底里認為那是個骷髏埋骨之地,說不一定哪天死的就是他,他才懶得回去。
他有一處荒地經常打理,種了些許稻苗。荒地的一旁有一處無人小屋,他無事便經常在這裏落腳,像個不理世事的老翁,埋頭於眼前的農事。
脾氣無常的「老翁」這次過來,難得沒立即扛了鋤頭去打理自己的稻苗,而是盤腿坐在地頭,用草折起什麼來。
謝反手指靈活,骨節乾淨漂亮,薄薄的手掌上附有一層農作留下的繭,那草枝在他的手下很快生成一隻好看的鳥兒。只見他嘴裏默念幾句,又在那鳥兒身上點了點,那鳥兒竟是直接活了。
謝反說了幾句話,抬手一放,那活了的鳥兒便展翅飛了出去。
他做完一切,仰頭背手撐地,抬頭望着那鳥兒遠去。陽光的縫隙就這麼溫柔打在他那張白凈的麵皮,穿過長長的睫毛,照亮眼睛暗處,顯得他溫和而漂亮。
混不吝的紈絝暴躁大人很少有這麼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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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不識收到那鳥兒時,已經到了傍晚時分。
他起初看到那鳥兒還愣了下,因為謝反不同於之前的謝知言。之前的謝知言扶弱濟貧,仁善大義,而謝反對這裏的所有人都抱有厭煩、不喜態度,他根本都懶得搭理之前謝知言留下來的那些事,更不會去幫什麼人。
所以,之前的謝知言做的一切,都暗下落在他的頭上。
墨不識聽着那鳥兒帶來的話語,小小的臉蛋眉頭緊皺。
這次,他是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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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密林深處:
「師妹啊,不妨同我說一說,這一路都遭遇了什麼風景?」楚狼一張雌雄莫辨的帥臉湊到黎詞面前。
黎詞很想一巴掌打過去,但礙於儀態禮貌之類硬生生忍住了。
這人就是個壞胚子,變着法的打聽她這一路的狼狽遭遇,估計又想着笑話她。還說自己是迷路才來的這裏,誰信。
黎詞腳下一動,腳邊燃燒的火柴焰火「熾」地一聲,那滾燙的星火直接蹦到楚狼華貴的衣服上。
楚狼連忙後退,嘰哇亂叫幾聲,手指拎起燒了洞的衣服,口中無不是對黎詞行為的誹議。
黎詞端着姣好的容顏不想對這麼個壞坯子翻白眼,偏過頭懶得看他,暗自調整自己平靜下來的內息。
「我說道成大丫頭,你這就有些跋扈了,怎麼天天對我跟個刺蝟似的,我這衣服很貴的,你要賠我。」楚狼大驚小怪叫完,就開始訛人了。
「楚長老最好注意自己的言辭。」黎詞一直沒理這人,不曾想這人見縫插針,她扭過頭瞪他一眼。
「准宗主叫你丫頭,准老宋叫你小丫頭,我叫一叫道成大丫頭怎麼了?」楚狼再次湊上前,嗓音纏綿,那雙狹長的眼睛微微眯起,明明就不是個狐狸眼,此刻卻像只狡猾的九尾狐,「你不就是我們一起寵着的丫頭嗎,誰能許你受苦?」
「我……」黎詞被這話燙紅了臉,她剛想反駁,嘴中就被楚狼投遞了一顆藥丸,那葯冰冰涼涼,入口即化,還帶着絲柑橘的甜。
楚狼抬手捂住黎詞的紅唇,笑中帶着淡淡的威脅,「乖乖吃藥,我可不想變着法去喂你。」
黎詞一愣,嘴巴還微張着,嘴唇貼着那溫熱的掌心,她注視着楚狼透澄的眸子,有點懵了。
楚狼一寸寸掃過黎詞可人模樣,臉上的笑意更深了。他將一藥瓶塞進黎詞手裏,想着葯已經化開,就輕輕放了手,緊接着又跟個二世祖似地坐回原先位置。Z.br>
楚狼的手撤下來,黎詞方才回神,張嘴想說什麼,眼神閃爍了下又閉上。後面再想開口說些什麼,似乎又過了那個說話的時間,她只能抿唇看向四周,手中攥着那藥瓶不知想什麼。
夜色濃重,這邊的氣氛沒了之前的劍拔弩張、處處帶刺,詭異地安靜下來。
周遭是別人的竊竊私語以及火柴燃燒的噼啪聲,聲音撩撩繞繞。
黎詞臉上的紅尚未退卻,總覺得這安靜的氛圍仍在溫她的臉,
她之前深陷骨窟,逃出來時除了自己的本命劍,什麼都被那些傀體搜走,連最重要的***帖都落在那老頭手裏。她這大半月幸運流浪到那處外來人避難所,得他人救濟,重傷才得以轉好。
但畢竟是民間,普通藥材對她的傷很是有限。這一遭阻攔傀體,大半月的治療再次功虧一簣。
黎詞嘴裏仍留有那絲柑橘的甜,感受體內的疼痛被靈藥撫慰,她偏眸看了楚狼一眼,又很快收回,閉眼調整內息。
楚狼漫不經心環掃周匝黑暗,餘光見黎詞閉上眼打坐,他曲膝收了自己二世祖的坐姿,支頭視線輕輕散散落在那人身上,默默替她護法。
離這二位不遠的地方,白天那位年輕人正和一位三十餘歲的夫人交談,看模樣都是一片愁容。
「宅院被燒,再找另一處安身之處不易。」那夫人只着粗布麻衣素麵朝天,卻風韻猶存,看得出年輕時也是個美人,只是似乎時常皺眉原因,臉上細紋比常人都要深些,她看了看四處分散的人,「所幸也並無重大傷亡,只有幾個略微的輕傷。」
「顧夫人放心。」年輕人也跟着顧夫人的目光望去,落在傷患身上,「我這裏還剩下些草藥,兩天是夠用的。等明日我出去再采些,想必也不會太難。」
顧夫人看着年輕人笑了笑,「那就辛苦你了,桑玄。」
「夫人言重了。」桑玄抱劍,雖是玄門子弟,卻十分謙恭有禮。
「明日,我出去找找落腳之處,這密林夜間還不知有什麼野獸,不能多呆,而且那群傀體是不會善罷甘休的。」顧夫人嘆息,蹙起的眉頭未曾鬆開。
桑玄眼神看了看四處抱團的漂泊人,也是嘆息。
他們這些誤入的外來者,被這個地方的主人逼迫得無路可走,像過街老鼠一樣求着活命,苟延殘喘,看不到盡頭。
後面兩人又聊了些,只有那夜色是越發地濃重了。
*
桑玄聊完就去看那些傷患情況,他略通些醫術,在這些人里算是半個大夫。等一切看完,他在黎詞不遠處停下,見她打坐療傷,就不再上前。
他第一眼見黎詞時就覺得這位女修者實力不凡,後面得知她竟然是道成宗的長老。可惜他醫術有限,只能替她治療些外傷,她的內傷他無能為力。
桑玄眼神移向一旁的紅衣男子,這人實力強大,那些個傀體居然幾招之內就能絞滅,比他的師父還要厲害些。聽他與黎姑娘的對話,想來也是道成宗的一位長老。
想到剛才顧夫人同他說的,讓他打聽一二這位厲害的修者。
桑玄的眼睛定了定,步子倒是沒動。
楚狼一早就察覺到身後的人,他看了看一旁專心療傷的黎詞,轉身沖桑玄勾了勾手指。
桑玄一愣,抬腳走了過去,抱劍作禮,「前輩,今日多謝前輩出手相助。」
桑玄沒那份自作多情,但謝還是要謝的。
「不謝。」楚狼向來不喜禮數那一套,但還是起身還了個,但還不如不還,敷衍得幾乎沒有,「有事請教小大夫,還請小大夫告知。」
桑玄被他一下點出身份,倒是很平靜,「前輩言重了,前輩有事吩咐即可。」
「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我師妹來了這麼個破地方,受了如此重傷,她不願說,我這個做師兄的,總要過問一二。」楚狼這句話說得輕巧,但桑玄觀他眼神,總覺得裏面暗藏幽深。
他偏眸看了看黎詞,他能看出這位師兄雖然和黎姑娘多有吵鬧,但實際上還是關心的。
桑玄收回視線,再次作了一揖,緩緩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