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你真是一個大好人
在蘭秋的陪同下，遲蘇在雲府里轉了幾圈，好歹是把這大院子的路線熟悉了——雖然，這個時間上被她故意拖得久了點兒。
熟悉了雲府，又去旁聽了幾次雲致給人看病，遲蘇終於知道自己總覺得不對勁的地方是什麼了。
她來了這個世界這麼久，竟然只在這個府邸走來走去，還沒出去感受一下這個世界的魅力？
「出府？」蘭秋沒想到遲蘇竟然還能有心情出府玩兒——好吧，遲蘇給人的感覺本來就是豁達樂觀的，她不該如此大驚小怪。
聽她這聲音，遲蘇以為蘭秋為難，是以抿了抿唇，問道：「是不能出去嗎？」
她不知道雲致對府上的人都有什麼樣的規矩，心裏還在想着，若是蘭秋不能出去，她要不要自己出去試一試呢？
不過她這想法才剛從腦海里閃過，蘭秋便回道：「倒也不是不能出去。只是，姑娘身體還未大好，須得同公子打過招呼再做定奪。」
原來是這樣啊！
遲蘇笑了笑：「好！」
於是，上午雲致剛義診完沒多久，帶着醫藥箱來遲蘇房間裏為她的眼睛換藥時，便見着遲蘇似乎在那兒坐了好一會兒了。
「是有什麼煩心事？」他將醫藥箱擱在桌上，一邊說著，一邊從袖口中取出一方潔白的手帕蓋在她纖細的皓腕上。
遲蘇微微側身，方便他為自己診脈——畢竟之前換過一次葯，她是知道流程的。
「煩心事倒沒有。」她唇角微微上揚，等着他診完了脈再同他說出府的事。
這會兒不說，其實是因為她以前聽說，中醫在診脈的時候，病人最好不要開口說話，因為說話可能會影響到脈搏的跳動。.br>
雖然她不知道這傳言有幾分真幾分假，但在面對自己的身體健康時，她寧願信其有。
雲致沒等來她的下半句話，倒也不急。
診脈結束后，他將手帕收了起來，起身繞到她身後為她接下眼睛上的白綾。
「身體恢復得不錯。」將白綾放到一邊，又繞了回來，與她面對面坐着，上藥的動作異常輕柔，連帶着平日裏聽起來還有一兩分疏離在裏面的話也變得格外溫和，「再多換幾次葯，平日裏也注意着喝葯，好好休息，不出三個月，你的眼睛就能重見光明了。」
遲蘇緊緊合著的眼睛動了動，長長的睫毛輕顫，眉毛彎彎，看起來開心極了。
「謝謝你，雲致！遇見你，真是我八輩子修來的福氣啊！」
她在二十一世紀過的生活若是能有如今的一半安寧，那她恐怕也不至於稀里糊塗地來到了這裏不說，還帶了一身的傷吧？
雲致搖頭失笑，沒接她這話，轉而問起了她方才想說的事：「方才可是有什麼話想同我說？」
遲蘇感受着他溫熱的手指隔着薄薄的白綾一不小心劃過她的太陽穴，帶來一陣說不出來的心痒痒的感覺，縮了縮脖子，她道：
「啊，是這樣的。從我莫名其妙出現在你府邸，被你救起來到現在也已經好幾天了，卻還沒有出府去瞧過，所以……」
雲致明白了她的意思，好笑地合上了醫藥箱，微微抬眸：「你身子也好得差不多了，若實在想出去走走，讓蘭秋陪着你去便是。」
「太好了！」遲蘇高興得差點兒蹦起來！食指微微捲曲，扣在桌上輕輕敲了兩下，緩解了一下太過激動的情緒，才又道，「雲致，你真是一個大好人啊！」
好人？
他眸子一剎那黯淡無光，幽深得像是一處深淵，扔下一顆石子，也不會傳回半點兒迴音。
遲蘇沉浸在喜悅中，沒太注意他的情緒變化，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雲致已經離開了。
下午——
陽光正穩穩噹噹地從窗戶爬了上來，斜斜地落在屋子裏那束桃花上，襯得剛偷偷摸摸綻放了一兩片花瓣的花骨朵兒愈發嬌艷。
然而這屋子裏靜得出奇，床鋪上空無一人，被子也疊得整整齊齊，四四方方。一粒灰塵慢慢着地，彷彿怕驚擾了這一室的靜謐。
遲蘇早就和蘭秋跑出府去了——雲致都同意了，她們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站在熱鬧非常的街道上，遲蘇好奇得抓耳撓腮——若是能親眼看見就好了！她還從未見過古代的市集是什麼樣的呢！
微風拂過，帶動了她帷帽上的紗簾。
蘭秋細心地替她將紗簾壓下，不着痕迹地牽着她的手腕，引領着她一步一步往前走。
這世上許多人的心靈都是黑色的，只要他們看到了什麼不合時宜的景象，就會時不時地拿出來溜溜嘴皮子，安慰一下自己扭曲的心。
遲蘇如今眼睛看不見，若是不戴上帷帽，讓別人瞧了去，誰知道哪個人又會說出多難聽的話呢？
為了不讓遲蘇受到這樣的煩擾，蘭秋可真是夠用心了——又是為她買來了帷帽，又是用不易察覺的動作小心地牽着她。
雖然，遲蘇或許根本不會在意別人的看法。但蘭秋願意盡自己所能，保護這個天真可愛的女孩兒。
忽而一陣輕風從遲蘇身邊拂過，原是衣袂帶動空氣撲向了她。
她正想伸出手去抓住那半片衣襟，卻被蘭秋輕輕一拽，護在身後：「姑娘小心！」
遲蘇剛要抬起的手就這麼頓在了身側，而後慢慢垂下。
「發生什麼事了？」她問。
蘭秋瞥了一眼倒在腳邊的女人，默默地拉着遲蘇走遠了些：「沒事，不過一個沒用的男人在拿一個懦弱的女子撒氣罷了。」
遲蘇垂着腦袋，第一次感受到了這個世界的人情冷漠——或許本不是他們冷漠，而是現實逼得他們不得不如此。
所以，她沒有資格去怪蘭秋。
慢慢地走着，她聽到身後那女人哭哭啼啼：「相公，我錯了，你別扔下我！我以後一定乖乖待在家裏，給你洗衣做飯，半步不離！相公……」
然而那男人似乎不領情：「洗衣做飯？就你？你看看你那雙醜陋無比的手！衣服洗不幹凈就罷了，做的飯也是難以下咽！我要你有什麼用！滾！」
漸行漸遠，兩人的說話聲逐漸隱沒在人群中，只剩下行人的指指點點和女人悲戚的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