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二嬸報仇
碧霄院。
連念心回去以後就坐在梨木鐫花椅子上哭個不停,幾個丫鬟婆子正手忙腳亂,戰戰兢兢地拿了臉巾給她做熱敷。
胡氏坐在一旁,一掌拍在桌上,怒氣騰騰地道:“連似月這個小賤人,我不過說了她兩句,她居然敢對你呼巴掌!她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二嬸?”
連念心哭着道,“娘,我被她當眾打了以後還怎麼見人?連詩雅說了,咱們不能吱聲,被打了也只能忍着,因為她是嫡女!可是難道我就吃下這個悶虧嗎?我不服氣。”
“哼——”胡氏冷笑,道,“什麼嫡女,一切還不是老夫人和丞相一句話,要不是她外祖家還有些勢力,她現在已經和堯城的浪蕩子成婚了。”
“那,那現在要怎麼辦?”連念心撫着自己火辣辣的臉,哭哭啼啼地問。
“二夫人,二小姐,三小姐到了。”這時候,門外傳來通報的聲音,不一會連詩雅便在丫鬟們的簇擁下走了進來,走到胡氏的跟前,示意丫鬟將一個小瓷罐雙手奉上,道:
“二嬸,方才我看到二姐的臉腫厲害,便拿了一盒應天府劉小姐送我的紫草膏過來,一天三次塗在臉上,很快便會消腫的。”
“你倒是有心了。”胡氏口氣有些陰陽怪氣,一時也聽不清她是什麼意思,連詩雅雖聽着不舒服,但現在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她來是為別的目的。
想着她便道,“我方才聽到二姐在哭,忍不住想多說兩句。二嬸,二姐,大姐是咱們府里的嫡女,無論她犯了什麼錯都會被原諒的,所以,二姐這次還是忍下來算了吧。”
胡氏一聽,立即炸了一般,尖聲道,“忍?憑什麼要忍?她連似月是什麼東西?我要是任由女兒被她打罵,往後在這連家還怎麼立足?”
“可是就算二嬸不忍,又能怎麼樣呢?大姐還有她外祖家撐腰呢。”連詩雅佯裝蹙眉輕輕嘆了口氣,眼角卻緩緩掠過一絲不被察覺的笑意。
胡氏冷哼:“我偏不信邪,連似月這次踩到刺了,我絕不會就這麼放過她。”連念心聽了心中一喜,“娘,那現在要去找連似月算賬嗎?”
“當然!新仇舊恨,我要好好和她算算。”胡氏擰緊了帕子,指甲掐入手心。
她將丫鬟石榴手中的帕子一把扯了過來,丟在地上,“別敷了,拿胭脂過來,最紅的那盒。”
“是。”石榴忙跑到梳妝枱前拿了盒胭脂過來,胡氏用手指摳了一塊,塗在連念心的臉上,道,“你就頂着這張臉,我們去安平院找老祖宗說理去。”
“等等!”連詩雅攔住了二人,問道,“二姐,你弄來的那條蛇到底有沒有毒?”
連念心眸光中閃過一絲不自然,低聲道,“我,我也不知道。”
“那蛇確定已經處理了嗎?”連詩雅又問道,她當時被那條蛇嚇得失魂落魄,也沒注意到最後蛇是怎麼被處理掉的。
連念心想了想,道,“我看是被一個小廝拿走的,董嬤嬤也吩咐了說要解決掉,那,那就是已經處理好了吧,畢竟也不會容一條毒蛇在府里,咬了人要出事的。”
胡氏聽了,道,“那就走吧!”
“好!”連念心一聽,立即停止了哭,趕緊跟着胡氏一塊走出院子。
連詩雅跟着走了出去,臉上浮現綻放出燦爛的笑顏。
就算是嫡女又如何,不管連似月變成什麼樣,她都有辦法治她!
到了安平院,人還沒進屋,胡氏就已經雙膝跪地,呼天搶地地哭着站在帘子外喊道:
“母親啊,母親,你可要為我們娘倆做主啊,念心都快被人打死了。”
安平院位於整個相府最安靜最清幽的南邊,整個院子兩邊是穿山游廊,游廊上掛着大小不一的鳥籠,鳥籠里養着各色珍惜鳥兒,院內有四間小廳,六間上好的廂房。
連母晌午歇了一覺才剛剛起來,正坐在酸梨木製的暖榻上,身穿五福捧壽紋樣的青色紵絲上裳,盤金綉鮮桃拱壽雲肩,頭上戴着石青刻絲秋板貂鼠昭君套,額心的位置鑲嵌着一塊翠玉。
兩個頭梳雙髻,穿皮粉色立領短衫和裙的丫鬟正在給連母捏肩,旁邊的爐子上溫着茶湯,桌子上放這些精緻可口的糕點。
還有一個穿着雪青色襖裙,裝扮素雅的女子正站在旁邊靜靜地修剪一盆文竹,不言不語,渾身散發著寡淡的氣息。
這邊連母才端起茶湯,便聽到外面一陣哭哭啼啼的聲音,她皺起眉頭道,“誰在外面吵吵鬧鬧的,吵得我頭疼。”
“老夫人,是二夫人,說大小姐打了二小姐,跑過來請老夫人做主。”答話的是連母跟前頗為得寵的大丫頭黃岑姑娘,她穿着家常耦合色短衫,桃紅繡花綾裙,點翠耳環,點翠蝴蝶釵。
連母端着茶杯的手輕一頓,眉心打着結,道,“她回來了?”
“大小姐是午時到的。”一旁穿着綢緞衣裳,手腕上戴着玉鐲,頭上戴着朱釵的宋嬤嬤回答道,“按照您的吩咐,走的後門。”
連母嘆了口氣,道,“怎麼才回來就又鬧出事來!讓老二家的進來吧。”
話音剛落,就見那帘子被掀開,胡氏哭哭嚷嚷地走了進來,拉着連念心雙膝一屈跪在地上,道:“老夫人做主啊,不然我們娘倆當真活不下去了,大房的實在欺人太甚!”
連念心也跟在一旁哭哭啼啼,“大姐欺侮我,祖母您看看我的臉,變成了這般模樣,還怎麼見人。”
“行了,別哭了!哭的人昏昏呼呼的,你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連母面露不悅之色,問道。
胡氏朝連念心使了個眼色,後者會意直接說道,“得知大姐今日回府,我們姐妹幾個便和她開了個小小的玩笑,誰知惹怒了她,她便不顧姐妹情分,當眾扇了我耳光,孫女兒實在咽不下這口氣,所以請老祖宗做主。”
胡氏啜泣着,一邊用繡花帕子擦着眼淚,一邊道,“我知道老祖宗喜歡清靜,本不該來叨擾。可是,可是我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啊,憑什麼我們二房的孩子就這麼被大房的一再糟踐呢!雲朗怎麼去的,您心知肚明!這回念心又被欺負,老祖宗一定要為我們做主才是。”
連母聽了眉心緊皺,對連似月這個孫女越加不滿,才在堯城犯了有辱門楣的醜事,一回來又鬧得雞飛狗跳,這個時候該保持低調的道理都不懂。
她一時心煩,冷聲道:“黃岑,你派人去把她叫過來。”
“是。”黃岑朝另兩個站在門口的丫鬟使了個眼色,胡氏和連念心暗暗對視了一眼,看連似月這回要怎麼在老夫人面前自圓其說,老夫人正惱着沒借口懲治這做了醜事的孫女呢。
“大小姐到了。”
片刻后,帘子掀起,連似月走了進來,她一眼看到端坐在椅上連母,臉色不善,而在那安安靜靜修剪盆栽的是姑姑連曦。
這位姑姑連曦,剛出嫁一年便死了夫婿,又沒有留下子嗣。
按說已經出閣的女子不能再回娘家,但是連母可憐女兒十六歲便要在夫家守寡,便向皇後娘娘討了恩典將她接回府來留在身邊。
連似月記得,她常年吃齋念佛,性情寡淡,長期幽居室內,前世,她們兩個的交集非常少。
而胡氏母女則滿臉淚痕跪在地上,她不動聲色,雙膝跪在老夫人的跟前,結結實實地磕了三個頭,道,“似月見過老祖宗,二嬸,姑姑。”
連母看了連似月一眼,她穿着交領五彩緙絲裙衫,罩着一件雪白的狐狸毛大氅,髻上插了一支紫玉鑲明珠流蘇簪子,顯得嫻靜動人。
老夫人暗暗微嘆了口氣,本來打扮打扮也是個好苗子啊,可惜這麼不自愛。
原本她對出生容國府的大夫人和身為嫡女的連似月都寄予了深切的厚望,只可惜這兩人都不爭氣,尤其是這連似月,剛到婚配的年紀,就鬧出這樣的醜事,令她和丞相顏面無存,現在還要想辦法死守秘密,免得壞了相府名聲,又連累連淑妃在宮裏被人說閑話。
連似月雖沒有抬頭看着老夫人,但回想前世,她對這個祖母只有敬畏並無親近,想想也知道此刻她心裏是怎麼看她的。
“老夫人,丞相到了。”正在此時,外頭守門的丫鬟道,話音剛落,帘子便打了開來,連延慶走了進來。
連似月抬頭向這個父親看去,他身上還穿着青緣赤羅衫,應該是才剛剛下朝。
連延慶——她的親生父親,三十餘歲,正是一個男人最好的時候,俊朗挺拔,渾身散發著威嚴冷酷的氣息,他是丞相府的支柱,也是他不聽她的解釋,一味地相信蕭姨娘地挑撥,冷落她的母親和她。
前世,她回到相府後,父女之間的關係也一直非常冷淡。
連家女兒無論誰出嫁他都會親贈珍稀物件,唯獨她嫁給鳳千越的時候沒有得到他的贈與,鳳千越後來還以此譏諷於她。
終於,她憑着一股堅韌之氣概,登上了后位。而身為她的母家,丞相府卻沒有為她做過任何籌謀,她在後宮活得異常艱難,直到被連詩雅連根拔起!
彼時,她被囚禁昭台殿,身陷囹圄,還抱着最後的希望寫了一封血書,悄悄讓宮女冒死送到他的手上,那血書中,她如泣如訴,字字如血,祈求他這個父親救她於水火之中,但最終,她沒能等到他伸出援手。
想到這裏,她心裏湧起一陣酸楚,眼睛有些發熱,但任心中情緒波涌,最終也只化成了一聲恭敬地問候,“父親。”
連延慶不看她,走到連母的面前,道,“母親,什麼事惹您不高興了。”
連母朝連似月的方向努了努嘴,連延慶這才朝她看了過來,他的眼神中充滿了厭棄,嘆了口氣,問道:“你又做了什麼,惹你祖母不高興了。”
“父親。”連似月在心裏輕輕吁了口氣,調整了心緒,“因為女兒打了二妹。”
“聽聽——老夫人,大伯,你們聽聽這個大小姐的口氣!”胡氏一聽她這理直氣壯的語氣,氣便不打一處來,若不是在老夫人的地盤上,她定要衝上去撕她兩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