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深海鮫人x溫柔家主（6）

「還有什麼問題嗎？」徐世客對着旁邊的少女問。緩緩攪動着面前熱氣繚繞的咖啡。

折騰了這麼久，已是凌晨，颱風終於登陸，窗外狂風呼嘯，歡歡幾乎可以聽到樹枝摧折的聲音，翻飛的枝葉打在窗戶上，帶來一種細微的尖銳之聲。

商場的頂層是個半圓透明的穹頂，底下是溫暖如春的人造花園。

「沒有了，謝謝。」

「其實你該謝得另有其人，他剛剛拿出了我無法拒絕的條件，而對我來說，我只需要接受一個註定會閃閃發光的超級偶像。甚至這個偶像保證了我的節目收視率。」徐世客聳聳肩，散漫的好心提點在交流中無聲無息地獲得好感，這幾乎成了世家子弟融入骨子裏的交流本能。既然拿了對方的好處，那他也不介意順水推舟賣個人情。反正依對方的性子，接下來肯安排得天衣衣無縫，他只是提早把少女推向獵人的陷阱。

「噥，他一會兒會親自跟你談。」徐世客不知從哪裏掏出平板支在歡歡面前，自己則端着咖啡極分寸地離開開了。

【歡歡，有問題！有問題！要不我們離開吧，反正你在哪裏都能火的！】系統毫無起伏的電子音語速稍快，顯出少見的焦躁急切。

這個世界他數據庫更新，它的功能全廢，除了陪聊，沒有任何用處。面對一片未知的情況，這讓曾經全知全能的系統產生了罕見的無力，它只能謹慎謹慎再謹慎，帶着歡歡避開所有的詭異點，反正這個世界完不成也不會有懲罰，最重要的是平安。

「系統，我們可以再等等。」歡歡安撫道，她心裏有着隱約的猜測。況且她並不認為其他地方就會比現在的情況要好。

她沒有背景，沒有身份證明。哪怕她是鮫人，但她並不覺得自己在人類社會生活得比人人類本身更好，要想萬無一失就只剩下回到海里這條路，否則身份暴露會被抓回實驗室。

和見過許多世界的系統不同，來自深海的鮫人從不小看人類，人類可是憑藉智慧和力量創建出古代文明，近代文明和現代科技文明的存在，他們的足跡遍佈這個世界的所有角落，他們的武器征服過世界上所有的異物種。

那個人可能知道了她的身份，但是沒有上報給實驗室，甚至幫她隱去蹤跡。

自己身上肯定有對方想得到的東西。

面前屏幕突然亮起，打斷了歡歡的思索。

果不其然，陸行熟悉的面龐出現在上面，背景還是在車裏，對方把平板抱在懷裏，歡歡只能看到一截輪廓流暢的下頜線，但是歡歡對那身暗龍紋的廣袖長衫記憶深刻，那充滿着人類晦澀深厚歷史意味的服飾，連同陸行的整個人，都在歡歡腦海中留下一種古意神秘的印象，像是人類文明中最難懂的東方歷史，化成一筆濃厚的墨痕。

「怎麼了，不喜歡嗎？還是出現了什麼問題？」對方調整了一下鏡頭，噙着淺淺笑意的眼出現在屏幕里。

「您可以叫我歡歡。」歡歡突然開口打斷對方，語速有些慢，頗有些一字一頓的感覺。雖然歡歡有了人類靈魂的記憶，但她也是那隻深海的鮫人，這具身體都是鮫人，聲帶和人類的並不一樣。

就像母語不是英語的人，雖然學會了英語，但是在實際交流時，還是要在腦子裏想好，然後再翻譯過來。歡歡就是這種情況，平常跟系統交流直接在腦海里，對着其他人說話時除了簡單的短句，那些複雜的都是在腦中排練好了再說出去。

這樣貿然打斷的情況就導致了歡歡奇異的語速，那詭異的咬字一下子就暴露在對方面前。

歡歡握緊了手腕上的黑合金手環，在白皙的皮膚下錮出一圈刺目紅痕。因為手指太過用力，指尖不小心劃過皮膚，帶來刺痛。

這是她的牢籠，是她頭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只要她戴着這個手環一天，就永遠要如喪家之犬般逃離實驗室和拍賣行的追捕。

對方可以幫她，對方正在幫她。只要她付得起代價。

「您想要些什麼？只要我有的，我都可以給你。還有當偶像，我可以賺錢。我還可以給您簽合同，像這樣的……然後您幫我去掉手環……」歡歡說得有些凌亂，談判中表明態度，擺出籌碼還有提出條件，並把這些組合成一大段邏輯完整的語句表達出來，這樣的要求對剛接觸人類的歡歡實在有些為難。

陸行支着腦袋靜靜地聽着，老實說女孩的談判技巧在陸行看來笨拙得可憐，這些世家子在還沒睜眼時就耳濡目染這些，一開口說話時就彷彿與生俱來精通了隱喻和試探，女孩連家族中的孩童都不如，沒有任何一人在談判時會把自己所有的底線和要求擺得清清楚楚，他們會表達得更加隱晦婉轉。

但是陸行耐心地聽着，女孩像一個稚童那樣認真而緩慢的咬字，每一個字都非常清晰，像是一顆顆珠玉滾過玉盤的琳琅聲響。眼神是那樣急切誠懇，如此美麗而獨一無二的雙眼，清晰地倒映着自己的身影。

陸行隱在鏡片后的雙眼愉悅地眯起，他享受着女孩對自己露出討好的樣子，是的，他病態的認為這是討好，並且深為著迷。可愛得讓他的心都軟了。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先生，我其實不是人類，我是人魚，我的家鄉在深海。」

當女孩一字一頓鄭重地說岀這句話，像是珠玉終於敲碎了玉盤，最絕美的碎玉聲響后落下一片寂靜。

陸行扯平嘴角的笑容，看着歡歡，第二次了。

這條小魚第二次出乎他的掌控之外。

「您如果想要什麼，可以直接跟我說，如果我能獻出。」歡歡皺起好看的眉頭，為自己有點奇怪的措辭遲疑。

看，如此乾淨，如此坦蕩。

為什麼能如此輕鬆地說出所有秘密呢，因為不是人類嗎？！還是覺得自己不會像一十四區的拍賣行實驗室那樣，把她圈起來，養在水池裏，讓她失去自由的大海，變成只能依附自己才能活下去的可憐又可愛的模樣？

怎麼能，這麼天真呢？

怎麼辦，陸行鏡片后被遮住的桃花眼裏浮出危險的冰冷，有一瞬間竟然失去了所有耐心，甚至想要粗暴地把這條人魚直接抓回去，圈到死！！

但是手中冰涼溫潤的鱗片喚回了他的理智，緩緩地眨眼，才理清了邏輯。

並不是眼前的少女不乖，正相反，而是太乖了，乖的出乎他的意料，才讓他產生了失去掌控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