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金絲雀x替身太子（12）

傍晚，天邊的雲彩散開，變成混合著橙色和粉色的斑斕色彩，輝煌而低沉的暮光，從雕花的窗欞中漏出，凝聚在一張灑金紙和一隻骨節分明的右手上，閃閃發亮，其餘陰影處，則變成厚重粘稠的陰暗色彩。

李承基從黑暗中起身，身體漸漸沐浴到光亮處，身上黏着的黑暗便如潮水從他的衣袖滴落下去。

李承基右手壓在灑金紙上，骨節和手背的青筋凸起，他沉默佇立，剛剛接到信時，已經飛速掃過一遍，此時，正在細細的看第二遍。

等穀雨端着葯進來時，李承基正巧第二遍讀完，將信紙翻過來，開始讀第三遍。

「親自動手……」李承基沉吟着，看也沒看，將送到手邊的湯藥端起，仰頭，喉結急促滑動幾次，一飲而盡。

「周圍人倒都是廢物，還需要她親自打人。」李承基冷嗤，拿起了桌上另一封信。jj.br>

穀雨低頭不語，希望今日五姑娘的消息能讓主子滿意，主子患有頭痛，連年湯藥，手段愈發壓抑嚴苛，近年稱得上次次見血，透露出來的嗜血暴虐底色，令他們這些底下做事的膽戰心驚。

春分和驚蟄兩個丫鬟無聲進屋，一個捧了火折點燃兩個巨型榆木松燈，一個跪在博山爐前，更換新的檀香。不一會兒，裊裊的白色煙霧升起，香氣凝神清氣，令人想起雨後蒼幽的古柏和蔓延茂盛的荒草，松脂燃燒的細微爆裂聲，襯得屋內更顯安靜。

三人退後，垂手靜立，動作表情，如出一轍，連呼吸都幾不可聞。

李承基掃視着信件，從今日穿戴的繡鞋首飾到飯食的一餐一飲，甚至連歡歡今日神態語氣與所說的對話都概述的七七八八。

細緻瑣碎的令人脊骨發涼，而李承基不覺得有什麼問題，他看着信紙上的一字一句，在腦中勾畫著場景，神情放鬆而饜足。

這份過於細緻的信中當然寫了歡歡親自動手這一幕。

李承基思索着。

實際上這件事情頗為棘手，自前朝周李兩位大儒，於紹河為儒術做釋，廣收門徒，學說興盛，名為明心學，本朝太祖為取信南方文人，同時為了世家認可，認李子為祖，尊二人為聖，享太廟。

聖朝以孝治天下，自本朝開國，至他這一代，明心學派已經佔據朝堂文人大半江山，文人為了提升自己的地位，唯一的方法就是推行並不斷強化自家學說，自他這一代，對孝道已然推崇至極。

歡歡這件事，完全戳中了死穴。

李承基眉頭輕攏，朝堂上，明心學的人過於多了。

「去叫魏奉過來。」李承基眉頭忽然鬆開，噙着笑，用一旁的金玉獸首鎮紙，將信的褶皺細細壓平。

明心學的人過多，那就讓人變少起來。

清河魏家大公子，多好的切入口。

到底是先除掉世家還是先除掉學閥，就讓他們打一場好了。

魏奉來時，李承基正將壓好的信紙歸入玉匣，放入今天的，這個玉匣正好裝滿。

「拜見主上。」魏奉握着摺扇，抱拳，行臣下禮。

「你既然不去陳上郡，那就去中州找葉邵文吧。」李承基案前擺着近日堆積的摺子和一些私密信件，其中一封來自中州，明晃晃放到最上面。

李承基伸手一推，那一疊紙就滑到魏奉面前。

魏奉低頭，每個字都看的一清二楚。

呼吸一滯，沒有抬頭，不用抬頭也知道，面前的人必然是笑着的，用那張如神如仙的清雋皮囊混淆着本質殘忍陰毒的本性。

魏奉看着信，控制不住，脫口而出：「你在逼葉邵文拿命去填！」

他握緊掌中摺扇，反覆踱步：「中州多豪奢，南北臨江，因此航運發達，富商極多，下月春汛，雨水增多，每年必有洪澇之災。除了朝廷的撫慰金，另一個就是救濟糧，富商家中多屯糧，到時候糧食必然上漲十倍不止……葉邵文去中州查賬，若要快速破局，必然要動糧食……你這是逼葉邵文挖那些人的命根子……到時，那些人不會放過葉邵文……」

李承基聽着魏奉碎碎念，移開目光，如果魏奉再不改掉這個習慣，遲早因為口舌而招禍。

撫慰金和救濟糧的貪污，一直是中州沿岸官場的潛規則，所謂「潛」者，便是不能說的事情，

有些事情註定只能做，不能說也不能忘。

「你不要總把葉邵文放在弱者位置，她能女扮男裝走到這一步，可比你想像的狠心的多。你有時過於天真的好意，會成為她的拖累。」李承基隨口點撥。

顯然，對面的人不以為意。

李承基垂下眼，他就說這一次，這兩個人之間的糾葛他並不關心。

唯有一個月後，他要四九城徹底亂起來，那些隱藏在商戶後面的世家，這次就徹底沉下去吧，他的治下，不需要有潛規則這種東西。

魏奉着急忙慌的退下，得知葉邵文的危險處境，他恨不得下一刻就飛去中州。

李承基輕笑一聲，伸手撫開那張密令，密令的下一頁紙，赫然寫的是清河魏家的事情。

李承基目光玩味：「穀雨，你若是魏奉，該當如何？」

一疊密令放在眼前，就只看最表面那一張，甚至連伸手拿起，讀第二遍確認都沒有。

尤記得四年前，魏奉忽來投靠，他才知曉魏家的大公子已經離家出走多日，此等驚世駭俗之舉，各方竟無一點消息。

因之此，他認可了魏奉的投靠，一是，那時他剛開始巡遊，後勤文政體系非常缺乏能幹事的，魏家大公子素有實幹，他那時的班底非常需要這樣的能主持一方的人才。二是，家族孝道如此嚴苛的當下，魏奉出逃的消息竟然一絲不漏，證明魏家對清河的掌控已經瞞天過海，已經過了皇室能容忍的底線，自那時，各方世家正式列上他的清繳名單，他自是需要一些信息交換的渠道。

「奉觀天下，二皇子剛愎自用，三皇子荒Yin縱樂，五皇子有勇無謀，六皇子狹隘短視，某縱觀，君一廢一立，自驪山而出，不驕不餒，沉潛邊陲，巡遊錦州，源郡，洛河，治下條理分明，百姓和樂，教化初開，各方比之太子，一則名不順，二則智不全，三則仁不盡，如螢火比之灼灼曜日，奉願認您為主上，為天下百姓，擇一仁厚智勇，福澤天下之主。」

那時的魏奉便如現在一樣輕狂天真，對着一國儲君，擺出一副貨比三家，挑挑揀揀，最後列出物品的一二三優點，完全一副自己的天下之主，是對方替天下百姓，選來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