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就是任性
一場病,讓董倩回歸了家庭,開始認真複習,準備考博。董志廣心情大悅,渾身輕鬆。考不考公務員的沒關係,待博士畢業,穩定而舒適的工作肯定手到擒來。
但很快,母親發現了新的問題,董倩成了“宅女”,躲在自己屋裏,從早到晚,不出門了。這可不符合董倩性格。從小董倩聰明好動,上了大學,還和表哥一起打籃球,成天的嗚嗚渣渣。考上研究生,再加上年齡關係,性格收斂了些,但也經常出去和女同學逛街滑旱冰旅遊,現在卻變了一個人。
以前母親為董倩不着家生氣,現在卻因為她不再出門而擔心。
“這有啥?閨女知道發奮了唄,趕明一準能考上博士。”董志廣沒當回事。
吃飯的時候,母親叫了三次,董倩還沒下來。“這孩子要頭懸樑錐刺股了?”董志廣心疼女兒,親自去二樓叫董倩。
他敲開了房門,卻嚇了一跳。董倩把自己埋在書堆里,牆腳堆着方便麵盒子,還有點心袋子。董志廣火了:“你不知道自己剛生過病,還吃這些垃圾食品!”
董倩抬頭,面無表情地說了一句:“請不要打擾我。”
“說什麼呢,我是你爹!”董志廣瞪眼說道。
“對啊,這就是你想要的呀,我不想考公務員,就考博士。”董倩又冷冷地說道。
董志廣再仔細看董倩,又嚇了一跳。董倩頭髮蓬鬆,面容憔悴,莫說化妝了,估計臉都沒洗。董倩這是學傻了么?董志廣慌忙緩了一下語氣:“倩倩,你沒事吧?”
“有事呀,學習,懶得倦梳頭。”董倩說著,又低下了頭,看也不看董志廣。
董志廣慌了,不知所措地看着董倩。母親又上樓來,叫董倩:“再怎麼著,也得吃飯呀。”
沒想到,董倩急了,站起來,沖兩人吼道:“我現在不出門了,你也不用生氣了,為了滿足我爹心愿,我一定考上博士,求你們了,別打擾我了,我再說一遍,我不餓,不餓!請幫我關上門,謝謝!”
“好,好,別生氣,啊!”董志廣趕緊關上門,拉着老伴,離開了董倩房間。
怎麼能變成這個樣子?母親也無心吃晚飯,坐在椅子上,悄悄抹眼淚。她寧可董倩繼續去雙龍公司上班,也不想看到董倩現在的模樣。
“都是因為那個混蛋!”董志廣變得怒不可遏,拍着桌子,狠狠的罵著混蛋王八蛋。
“怪人家幹什麼,現在都分手了。”母親小聲說。
董志廣氣的使勁揮揮手:“你沒看出來嗎?董倩心裏還有那個混蛋,不然,她能折騰自己?”
母親肯定知道,即便董倩不願意再和李響交往,也是因為他,才變成現在這樣。母親最理解自己女兒,長這麼大,沒正式談過戀愛,一旦愛上了,就像以前電視劇里說的那樣,愛的天崩地裂,死去活來的那種。
“我一定要讓那小子付出代價,等着吧!”因為心愛的女兒,董志廣變得越來越極端。
“別介,咱可不能幹違法的事啊!”老伴着急了。
“放心,我自有分寸。”董志廣說著,端起酒杯,狠狠喝了一口。
他不會帶人去李響公司打砸,那是莽夫混蛋才幹的蠢事。他找來農貿市場的幾個老夥計,商量過後,就準備對李響下手。說實話,蔬菜配送的紅火,對蔬菜批發已有了一定影響,而現在永盛公司已全身退出陽東,雙龍公司便成了他們眼中釘肉中刺。既然董志廣願意出面,
他們肯定同意。
董志廣的辦法簡單有效,就是從外地大量採購秋葵,然後低價售出,給原本就已疲軟的秋葵市場再火上澆油。為了報復李響,將李響趕出陽東,讓董倩徹底斷了念想,董志廣寧願拿出賠自己一半積蓄。反正董倩考上博士,有了穩定工作,後半生無憂,也不需要那麼多錢了。
他一下子購進五十萬斤秋葵,而整個陽東市日消費秋葵不過三萬斤。他以一塊錢價格向外拋售,還準備繼續在本地大量收購秋葵,接着再以低價銷售。此舉,讓秋葵市場再次引發震蕩。李響已陷入絕境。
收購價最低降到八毛,也就是馬彬開出的價格。隨後蔬菜老闆也以這個價格收購,愛賣不賣。為了留住客戶,李響只能把配送價格降到八毛,剩餘的賣還是不賣,李響只能先等等。沒辦法不等,採摘一斤秋葵,就要花費五毛錢。
這讓李響陷入了絕境,他也從村民心目中的神壇,一下跌落到地獄十八層。沒人不懷疑,雙龍公司快要完蛋了。
能不完蛋么?照此下去,五百五十畝秋葵全賣出去,收入不過一百多萬,這幾個月還要給員工發工資。李響絕不會拖欠,而三個月之後,一百五十萬貸款指定還不上。隨後就是鎮裏出面擔保,就開始收取利息。而貸款還不上,三百座大棚就別指望再繼續貸款,也就建不上,到了年底,沒有這份收入,還有另外三百萬再還不上,明年虧空更大。
所有人都懵了,父親躲進家裏,不敢見人,卻又不得硬撐着出來。地里還有其它的菜,秋葵不摘,賠的更多——
李響渾身冰冷,感覺像從三千米的高空向下墜落,什麼也抓不住,直面着粉身碎骨的死亡。他把自己關進院子裏,沒了劉光明和董倩在身邊,他誰也不見。
一股陰雲籠罩着李王集村,甚至帶着世紀末日來臨的氣息。這時候李大志、老貴爺和福海爺站了出來,領着大家,繼續干。還賣了兩萬斤秋葵。窟窿肯定是要留下了,能補上一點,就補一點。
李冰、方燕也帶着大夥繼續配送,不然,現在還能做什麼呢。
兩天過去了,李響還沒出來,跟閉關了一樣。李大志想發火,這個時候你作為公司老闆,怎麼撒手不管呢?老貴爺攔住了他:“先讓他冷靜吧,也許他是在想辦法。”
李冰送菜回來,得知了消息,原來是董志廣在作妖,不是和平分手了嗎,還有多大仇恨,非要趕盡殺絕?他想不通,告訴了方燕。方燕也是火爆脾氣。原本她是站在董倩這一邊,即便是董倩提出的分手,但李響也太不關心董倩了。現在,她憤怒了,給董倩打了電話:“倩姐,您想讓李響怎麼樣,明說出來不就行了,幹嘛用這卑劣的手段!”
董倩還在看外語,被方燕說的一臉懵。問清狀況,董倩坐不住了。她是決定和李響分手了,也真的打算考博士。人生的意義對於她,已經失去所有的希望,她要把自己變成老學究模樣,嚴肅而又嚴厲。但她並不希望看到李響遭此磨難,而且老爹還是因為她,才對李響下手。
她穿着睡衣,來到公司,找到老爹。看着女兒一身窩窩囊囊,董志廣本就心裏難受。卻不想,剛見面,董倩看到滿倉庫的秋葵,就變得歇斯底里:“我和他已經沒關係,你在做什麼?你知不知道,你這種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很不道德,我請求你立即馬上停止這種做法!”
大庭廣眾之下,當著手下員工,還有諸多客戶,董志廣很是下不來台。他也變得憤怒:“要你教老子?老子沒犯法,誰也管不了!”
“行,您就作吧,有您後悔的時候。”方倩說完,轉身離去。
董志廣氣的胸口還一起一伏。
來的路上,方倩給母親打了電話,證實了父親的做法。她真不明父親為什麼會這樣?唯一的解釋,是父親想替她出氣。這也太狹隘了吧?我和李響好,不用你管,我和李響分手,也用不着你操心,而且,這很不道德,會傷及整個陽東種植秋葵的農戶。
等方倩走遠,手下員工問董志廣:“還賣嗎?”
“賣,為什麼不——”董志廣忽然停住了。他想着這麼做,女兒會開心點,自己也會高興,但沒想到女兒回是這個反應。他改口了:“漲價,每斤一塊五。”
可他想漲價,也賣不出去了。一個小時后,工商、衛生等幾個部門聯合過來檢查。偌大的倉庫,想挑出毛病來,很容易。兩個小時后,他直接受到停業整頓的通知,上面寫着五條不符合要求,其中兩條最狠,農藥殘留超標,蔬菜有腐爛變質現象。
董志廣的確干擾了整個陽東秋葵市場。他有這個能力,但也犯了眾怒,很多人舉報他。區里、市裡對他的做法也極其反感,菜農不容易,還想着怎樣讓菜農走出困境。好么,你還在這裏瞎搞,要不是法治社會,就把你拘起來,遊街示眾了!
冷庫里存儲着三十七萬斤秋葵,還有收購的二十萬斤正運送過來,董志廣慌了,開始到處求人。可沒人替他說話,甚至連見都不見。都還沒搞明白,他此舉到底為了什麼。
董倩回到家裏,梳妝打扮一番,打電話叫來了表哥。老爹的朋友,表哥都熟識,董倩和表哥開始挨家上門,請求收購李響的秋葵。但一天下來,沒人願意,都知道秋葵成了燙手山芋。
董倩嘆口氣,想到了李響。因為她,這個時候李響應該在熱鍋上煎熬着。她想給李響打電話,道個歉,可是電話一直佔線。
“你還想着那小子?”表哥問。
董倩未置可否地搖搖頭:“不是,我爹是為了報復他,我覺得有點對不起他。”
表哥點點頭,卻又說道:“其實吧,我覺得那小子蠻可以的,男人不為了事業,那不白在世上活一回?而且,他是農村人,家裏又不富裕,要想和你在一起,沒點家產怎麼行?我老舅可說過,他掙不到一千萬,就別想娶你。”
“什麼?”董倩吃驚了兩秒鐘,瞬間又搖搖頭。這不奇怪,現在的老爹啥事都能做出來,什麼話也都能說出來。
算了,反正自己已經努力,李響就自求多福吧。董倩讓表哥把自己送回家,準備繼續複習。
老爹坐在客廳里,雙手捂臉,痛苦地想着什麼。這下玩大了,搞得裡外不是人。可到底是誰舉報的呢?已經偏執的老爹甚至懷疑到董倩身上。老爹越想越覺得是董倩。不然,她來鬧過不久,執法人員就來了,不是她,還能有誰,自己也給同行們打過招呼了——老爹越想越氣。
看到董倩從外面走進來,老爹一臉怒容:“行啊,你現在開始大義滅親了!”
董倩以為中午和老爹吵架,才發這麼大火。她平靜地說:“爹,您也是陽東人,你這麼做,不僅害了李響,還害了整個種秋葵的農民。別忘了,您也是農民出身。”
老爹舉起了茶杯,重重摔在地上:“那你也不能舉報我啊?我都準備漲價了。”
“舉報?您不說我還真沒想起來,您再這麼做,我真敢舉報您!”說完,董倩走上了二樓。
“不是你?”老爹低頭看着地上的茶杯碎片,愣住了。
母親從卧室里沖了出來。她再也忍無可忍,指着董志廣鼻子,罵開了:“你看看你現在變成啥了,連自己女兒都懷疑!你當初若不是攔着董倩,不讓她種花卉,不讓她和李響交往,哪來這麼多糟心事?你還想弄人家,弄人家幹啥啊,有什麼好?現在都如你願了,董倩也不是董倩了,成了書獃子,公司也被封了!對,就這麼搞,把家弄散了,把家敗光了,你就稱心如意了!”
面對老闆數落,董志廣卻再沒了脾氣。他頹廢地坐在了沙發上,雙手抱住頭:“行了,以後我啥也不管了,董倩愛幹什麼,就幹什麼吧?”
董倩母親流着眼淚,又埋怨着說:“撞車了,你才知道拐,兩個孩子分手了,董倩變成這個樣子了,你才說什麼都不管了,你早幹嘛去了!”
“我不是想——”董志廣不想再說了,使勁捂住了胸口。
“對,你是對的。”母親也不想再說什麼,沖他豎了豎大拇指,轉身回了卧室。
董倩聽到母親的吵鬧,也不想再管。她關上房門,掛上皮包,脫掉外套,坐在書桌前,獃獃地看着桌上的書。她沒有心情再複習,手又不自覺的拿起電話,撥打李響的手機。電話通了,耳機傳來李響平靜的聲音:“你怎麼樣啊?”
還問我怎麼樣,董倩搖搖頭,想告訴李響不要着急,好好想想辦法,卻又不知道怎麼說。她沉默了。
“別放心上。我聽方燕說了,她打電話說你了,這也不怪你,老爹也是想替你出氣,放心,我會解決好,你千萬別著急上火。剛才看到你給我打了好幾個電話——”
董倩眼淚撲簌簌流了下來。現在最難的是李響,卻反過來安慰董倩,董倩只覺得一股暖流湧上心頭。她哽咽着說:“你個混蛋,早這麼跟我這麼說話,咱倆也就不會分手了!”
“你啊,就是任性,好了,我在忙,先掛了。”說著,李響掛了電話。
竟然說我任性,還掛我電話,現在我家因為你都吵什麼一鍋粥了!董倩又生氣了,用手背擦擦眼淚,倔強地說道:“好吧,你接着忙你的事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