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I’m sorry

人都是這樣，從一處受到了傷害，便會給另一些人也帶去傷害。通常情況下，被轉嫁傷害的這些人都是與自己關係親近的身邊人。

張亦鳴受到了來自嚴峻的傷害，所以他把這傷害轉嫁給了身邊人。

“啪！”

馬良摸了摸自己的光頭，一臉無辜地瞪大眼睛看向張亦鳴，撅着嘴道，“師父，你為什麼又打我？我要去擊鼓鳴冤，告你虐童！”

“現在鼓都沒有了，你鳴個屁，時代變了，現在都流行在網上伸冤，你又不會上網……”張亦鳴白了一眼馬良，晃了晃手腕上的手銬，“玩砸啦，別擱這砸核桃了，跟我去警局喝茶吧。”

嚴峻拍了拍張亦鳴的肩膀，“放心吧，我那茶葉管夠，你想喝多久都行……”看了看手錶上的時間，“別磨蹭了，我得趕緊回去，這都十點多了，王定國那傢伙也不知道聊得怎麼樣了……”

“對了，他怎麼沒跟你一起來？”張亦鳴斜眼瞟了一下嚴峻的衣兜，“你們不是公不離婆，秤不離砣的搭檔嗎？他單飛了？”

“本來是一起來的，途中接了一個電話，說是有警員昨晚在市中心信號塔抓到了一名黑客，”嚴峻嘆了一口氣，“現在這種時候，沾到黑客兩個字，他就會特別興奮，特別是他手上還有一個黑客團伙勒索案……”

“談黑變色啊……”張亦鳴佯裝不小心崴了一下腳，倒在嚴峻的身上，四分之三秒后，又快速直起身子，退後一步，故作一副歉意的模樣，“不好意思啊，一聽到黑客，嚇得我站都站不穩了。”

嚴峻撇了撇嘴，“別裝模作樣了，這事兒你推不掉的，跟我走吧……”

“跟我走吧，天亮就回家……”張亦鳴忽地唱了起來，摸了摸馬良的光頭，一臉慈愛道，“好徒兒，幫師父一個忙好不好？”

馬良眨眨眼睛，“什麼忙？師父你太客氣了，別說一個，十個都行……”

張亦鳴拉着馬良的手走到嚴峻身旁，笑眯眯道，“幫我陪你嚴峻叔叔玩一會兒……”變戲法般地拿出一把手銬的鑰匙，迅速打開手銬，將一端拷在馬良手上，另一端拷在嚴峻手上，活動幾下自己的手腕，撒腿就跑，“都說了要不起要不起，還給我拷上，強買強賣嘛……地鐵上說引火燒身的是馬良這小子，冤有頭債有主，有什麼你找他聊就成，跟我沒關係！”

馬良和嚴峻立時愣住，面面相覷地對視一眼，呆若木雞地看着張亦鳴飛快地跑出院門。

一分鐘后，正當張亦鳴氣喘吁吁地沿着馬路邊跑向公交站台時，忽地瞥見馬良追了上來，納悶道，“好徒兒，你怎麼追上來了？”

馬良嘿嘿笑道，“師父，不是你說的‘跟我走吧，天亮就回家’嗎，我當時就反應過來了，配合你的演出。”

“沒錯，我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張亦鳴摸了摸鼻子道，“手銬是你嚴叔幫你解開的？”

“不是不是，鑰匙還在你手裏呢，他怎麼解開嘛……”馬良揚了揚自己的手腕，得意洋洋道，“小有小的好處，哧溜一聲我就抽出來了，機智吧。”

張亦鳴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所以啊，不論幹什麼，尺寸合適最重要……”忽地想起什麼，“你掙脫了，那豈不是嚴峻也就自由了？不好！快跑！”

話音剛落，一輛警車忽地從後方追了上來，嚴峻搖下車窗，探出腦袋，保持着跟張亦鳴齊頭並進的速度，冷笑一聲，“丫的跑挺快啊，跑這麼快怎麼不去踢足球呢！”掏出手槍，

一手把着方向盤，一手用槍指着張亦鳴，“敢拘捕？認識我手裏的傢伙嗎？你平時都是這麼英勇的嗎？”

張亦鳴側臉瞄了一眼黑洞洞的槍口，慢慢地停下腳步，笑容苦澀道，“怎麼說拔槍就拔槍……剛才不是吃了碗面嗎，有點撐，我就是運動運動，幫助消化。正好跑得有些口渴了，走吧，咱們一起回警局喝茶，其實我不大喜歡品茶，我喜歡咖啡，提神醒腦……”

“咖啡確實有提神醒腦的功效，不過也要少喝，喝多了容易失眠……”

王定國摸出手銬的鑰匙，打開楊光手上的手銬，呵呵笑道，“其實，剛才我就想給你解開了，又變魔術，又畫圖的，戴着手銬太不方便了，只是有些話還是得問清楚才行，沒想到你戴着手銬都很麻利啊，不愧是手藝人……就是你們這一行的手藝有些高深，我不是很懂，能不能給我詳細說說你打算怎麼傷害海殼Z？”

楊光揉了揉自己的手腕，抿了一口咖啡道，“失眠沒什麼，其實我比較討厭睡覺，我覺得人類要睡覺這個設定太傻了，明明每天有那麼多時間，卻要花好幾個小時躺在那裏一動不動，死了不是有大把時間躺着嗎？不過為了滿足身體需要，我還是從HackerZ那兒學了一招，進入藥店的後台系統，簡單地修改一些數值，就能不需要處方買到安眠藥……”

“開個處方不是多大的事兒，何必搞得那麼麻煩……”王定國皺了皺眉，換了個提問形式，“能和我說說你打算怎麼利用信號塔找出海殼Z嗎？”

“網絡其實是一個比現實世界更加宏大的世界，包容性也更強，現實中容不下的人在網絡上反而會更受歡迎，獵奇心態嘛。而在普通人接觸的萬維網之上還有一個更加精彩的世界，暗網。”楊光低頭看着咖啡杯里自己的倒影，不緊不慢道，“像我這樣孤僻、奇怪的人，在那裏會有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我們可以成為任何人，在那裏肆無忌憚地狂歡……”

端起杯子，呷了一口咖啡，楊光繼續道，“全世界有許多超級黑客，但我心目中真正的英雄只有一個，HackerZ。他來自無名之地，沒人知道他到底是誰，他可以進入任何想要進入的系統，但從不損壞別人的利益，只是惡作劇一般，拿走一份紀念品。他的成名之戰就是前兩年那場南國和漂亮國之間的黑客大戰，當別人還在慢吞吞找端口進入系統的時候，他已經憑一己之力黑掉了漂亮國安全局183個伺服器。”

“HacekerZ有三條名言，第一條，世上沒有破不了的防火牆。”

“第二，規則是用來打破的。”

“第三，虛擬和現實並非對立，而是連接的。意思是，現實中的每個人也是由各種信息組成的，你的出生日期，你的身份證號，你的車牌號，公交卡，銀行卡，醫保卡……你喜歡看的電影，你每天點外賣經常光顧的幾個店家，夏天的時候空調是開23度還是26度……一切的信息交織在一起，就組合成了你這個人。”

“現在，一個人每天睜開眼的第一件事就是摸手機，每天閉上眼睛的最後一件事也是摸手機，網絡已經成為人體像血液一樣不可割分的東西。而網絡無處不在……所以我想爬上信號塔，利用基站找出HackerZ的真實身份，因為他也是人，需要吃飯睡覺拉臭臭……”

王定國張大嘴巴，似懂非懂地“噢”了一聲，摸了摸光滑的下巴，“很厲害的樣子……下次別爬那麼高了，摔下去會死得很慘的。”清了清嗓子，看了看桌上的信件，“念你是初犯，也沒造成什麼不良後果，這次就先只是警告一次。至於你說的海殼Z會來傷害你的事情，我們會好好調查的，這段期間手機保持24小時開機，有消息會通知你，先回去吧……”

楊光皺了皺眉道，“你不相信我說的話？”

“相信啊，不相信我跟你聊這麼多幹嘛……”王定國拿起白色信封，在空中揚了揚，“這信我暫時幫你保管……”

“不，你不相信！你相信這封信，但你不相信我能找到HackerZ……”楊光低笑一聲，“25367194527，NA81296……”

“什麼東西？”

“你的社保卡編號，還有你的車牌號。友情提醒，你的交強險還有12天到期，趕緊去續保吧。”

王定國身子一僵，直視楊光的眼睛，冷聲道，“你從哪裏得到這些信息的？”

“HackerZ能把全暖陽市的廣告電子屏、手機、電腦變成他表演的舞台，我這個就是小兒科罷了……”楊光面不改色道，“你的手機中病毒了，我不過是利用了HackerZ在你手機上留下的病毒得到這些信息。”

“中毒？”王定國半信半疑道，“不會吧，我的手機都是24小時不離身的……”

楊光右手悄悄地從桌面撫過，撐着腦袋，正色道，“想想看，你要是沒中病毒，昨天怎麼會看到HackerZ的視頻呢？”

“有道理！”王定國摸出手機看了看，“可我平時很注意清理手機的垃圾啊……”

“你瀏覽過的網頁，某個視頻，或者收到的郵件等等，都有可能包含病毒代碼，只要你不經意地點開，有的甚至不需要你點擊連結也會自動獲取你手機的各種管理權限。”

“那……麻煩你幫我好好查查！”王定國將自己的手機遞給楊光，正要再說點什麼，忽地聽見有人在敲審訊室的門，便起身走了過去，打開審訊室房門，盯着慌慌張張的年輕警員，一臉肅容道，“不是讓你去睡覺嗎？跑過來幹啥？”

年輕警員看了一眼審訊室內的楊光，用只有王定國能聽見的聲音說道，“有血色軍團的消息了，他們在……”

王定國眼睛一亮，“好，你現在立刻帶人先趕過去，我隨後就到！”

年輕警員點頭應諾，臨走前又深深地看了楊光一眼，總覺得好像在那裏見過一般，可就是想不起來，搖晃幾下昏昏沉沉的腦袋，快步離去。

王定國走回審訊室，剛要說什麼，卻見楊光已經把自己的手機遞了過來，驚奇道，“這麼快就檢查完了？”

“嗯，問題還挺多的，不過我已經幫你全都解決了，”楊光面色平靜道，“以後瀏覽一些網頁，最好看完后就殺一遍毒……”

王定國乾笑一聲，拿起桌上其他記錄口供的東西，一邊往門外走，一邊說道，“謝啦，我還有點事，等下你出去有人會幫你辦手續，弄完你就可以先回家了，海殼Z的事情咱們後面再詳細規劃規劃。”

楊光眼帘低垂，輕輕地“嗯”了一聲，拿起自己的黑色雙肩背包，也跟着走出了審訊室，在警局大廳簽字辦完手續后，並未直接離開，看了看掌心的口香糖，嘴角浮起一絲詭異的笑容，轉身朝着警局內某間辦公室走去，口中喃喃道，“I'msorry……I'msosor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