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好好活下去
又是一天過去,白落雨依舊一無所獲,他撫了撫自己的額發,隨便在一座高樓上坐下。這是他在這個世界的第135天。
他孤獨嗎?說不上孤獨,每次入夜,這些世界裏都會有無數的人存在。甚至他還覺得有些成就感,因為可以拯救一些封閉了自己內心的人。但他還是有些失落,因為他越來越覺得自己是一個虛幻的人,一個活在夢裏的人,每個人夢醒后都不會記得他,也不會因為白落雨讓他們重拾希望而感激他。
他捏着手指,表情有些落寞,看着眼前顯現的無數個世界,繼續自我安慰着。至少,這個世界裏也有無數的美好。有人夢的美好,那有的世界就是那麼美好。在這,至少他能看見五彩的夕陽,灑滿湖底的銀河,長在雲朵上的珊瑚。不得不承認,夢是一個人內心最深處的體現,還是有無數人嚮往着美好的。
他視野里又有一個世界暗下去了,白落雨站起身來,身形一閃,消失在了這座高樓上。
這是晚凱馨第一次服下一堆安眠藥,她是科成的大一學生,她平時看着非常活潑,也十分受同學的喜愛。但她也不知道自己從什麼時候情緒忽然的低落,就覺得自己胸口十分的沉悶,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心中總覺得堵着什麼,良久后,這些情緒只能化為一滴滴眼淚,無聲的從她臉頰滑落。
應該是抑鬱症吧,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抑鬱,她有好的人際關係,生長在一個幸福的家庭,可就在某一個瞬間喘不過氣來,腦子裏總會浮現對死亡的思考,越思考越心慌,莫名的開始厭世與痛苦。她知道自己得好好活着,因為如果自己死了,自己的家人和朋友一定會因為她而傷心。可她內心就是有某種聲音,灌輸給她悶悶不樂,灌輸給她一切毫無意義的思想。直到十天前,她的抑鬱症好像越來越嚴重了,因為她的心底第一次浮現了一抹絕望。在這抹絕望浮現的十天後,她回到寢室,拉上了蚊帳,跟室友們又開心的聊了會天,在她的室友們都不知曉,還以為一切正常的情況下,她服下了這一堆安眠藥。
白落雨走進了那正逐漸變的黑暗的世界,他隨手一揮,將這個世界點亮起來,當世界亮起來的時候,他才看清面前正蹲坐着一個女孩,束着一頭如瀑的長發,長發上還夾着一個白色蝴蝶的發卡,穿着白色的連衣裙,將臉埋在自己的雙臂上,雙眼無神地呆坐着,絲毫沒有感受到身旁出現了一個人。
白落雨看着她的背影,緩緩開口道:“晚凱馨,看起來並不是那麼的開心嘛。”
蹲坐着的女孩身體微微一顫,轉過頭,白落雨才看見晚凱馨素雪的容顏上掛着兩抹惹人心疼的淚痕。
她緩緩開口道:“你是誰呀?為什麼知道我的名字呀?”
白落雨無奈的擺擺手,幻化出一個凳子,他坐在晚凱馨的面前,輕輕抬起她的頭,手中緩緩浮現幾張紙巾,輕輕幫她擦掉眼淚,然後才說道:“我呀,我叫白落雨,這是你第十次問我這個問題了,你已經連續十天出現在這裏了。”
晚凱馨臉上浮現出一抹不解,但卻也沒有深問,因為她現在對一切都提不起興趣,她就想攤在這,她也知道這樣不對,可那身體彷彿不是自己能控制的。
“好像這次的你比之前還要嚴重了。”白落雨淡淡地道。他之前也來過這,因為當一個人開始絕望時,他的潛意識生成的夢就會逐漸黑暗,白落雨不是很理解為什麼眼前的這個女孩子會有這麼多的絕望,
連續十天,和他之前遇見的人都不一樣,那些人的絕望都是那麼的一瞬,當白落雨將他們的世界點亮后,他們就再也沒有絕望過了。
“世界真的不令你留念嗎?晚凱馨。”白落雨發問道。
晚凱馨美眸緩緩看向眼前的少年,但好像她覺得轉個頭的功夫都嫌累,索性躺在地上,用着毫無感情的語氣說道:“我也不知道呀,就覺得好累好累,突然間就有不開心的情緒。”
白落雨此刻好像才有了些眉目,他之前還以為這個女孩是生活中受了什麼打擊,所以之前的每一次他都來這個世界隨便與她閑聊幾句,然後點亮她的世界便離開了,現在他才知道,可能這女孩是抑鬱症吧。
其實白落雨並不是很能理解為什麼會有人得抑鬱症,不開心的話就找點事情讓自己變得開心呀,不想動的話就動動呀,而在這夢境中他好像更能體會到抑鬱症的根本。
一個人做的夢,會受到那個人情緒的影響,白落雨踏入晚凱馨的世界的時候,這個世界泛不起一點漣漪,無邊的寂寞襲來,感受不到一絲情緒,落寞的連白落雨都忍不住開口喃喃一句:“還真是沒有一點生趣呢。”
白落雨看着躺在黑暗中的女孩,心中忍不住微微有些惻隱。他朝着女孩伸出手,在女孩驚訝的目光中將她提起,他跟女孩面對面,他歪了歪頭道:“既然這樣的話,我來幫你找找活下去的意義。”
晚凱馨還來不及反應,白落雨便將她拉入了一個孩童的夢境。那裏有橫貫世界的過山車,旋轉半徑大到沒邊的空中旋轉木馬,以及直達雲霄的摩天輪。總之這裏就是一整個世界那般大的遊樂場,如童話一般,漫天彩色的熱氣球,雲朵都是棉花糖,同時這裏也到處都充斥着人的喧囂。
晚凱馨看到這一幕,眼中忽地充斥着嚮往與好奇。畢竟她可從沒去過這樣的一個遊樂場,但也許小時候去過,但是已經忘了。
白落雨忽地擺擺手,呼嘯的過山車便直直地朝着他們飛來。晚凱馨嚇了一跳,正當她以為過山車會直接撞向他們時,白落雨伸手將晚凱馨攬起,晚凱馨還沒來得及反應,已經坐在了過山車上,隨即給她帶來的是一系列視覺和腎上腺上的衝擊。
過山車在萬米高空和地面輪番擺動着,速度快到將晚凱馨的發卡吹掉,一頭長發在空中飄逸着。在腎上腺素輪番的衝擊下,晚凱馨終於張開了雙手,表情再也不是那般僵硬,她忽地笑起來,眼睛彎成了一抹月牙,在下一個過山車垂直墜落時,她高興地大叫起來:“嗚呼!”
過山車在天地之間到處飛馳着,偶爾穿過雲朵,讓兩人身上沾滿棉花糖,偶爾疾馳過彩色的熱氣球。遠處的天邊漸漸降下一抹夕陽,印透半邊天空的龍舌蘭的紅。晚凱馨的眸子漸漸亮起來,坐在追逐着夕陽的飛馳的過山車上,聽着耳邊呼嘯的風,看着天際的夕陽越來越亮,整個世界忽地就充斥着絢爛的華光。
她忽地就如此開心,她漸漸轉頭看向坐在一旁一直沒說話,正百無聊賴擺弄着手指的白落雨。她看着白落雨的側臉,纖縴手指忽地掩嘴一笑,她伸手扯了扯白落雨的衣角,微笑着說道:“你很無聊嘛,那我們不坐過山車了吧。”
白落雨頓時回過神來,連忙擺手道:“不無聊,不無聊,你開心的話就繼續坐。”
晚凱馨聽着白落雨敷衍的語氣,她不覺得有任何生氣,反而心中升起一抹開心,因為她心中浮現出了一抹感動,眼前的這個少年完全可以將她留在那個孤單的黑暗裏的,但現在依舊耐着性子帶她玩。
晚凱馨看着坐在旁邊依舊玩着手指的白落雨,嘴角的微笑越來越濃,她坐在過山車上,張開雙臂,擺動着雙腿,深吸了一口氣,擁抱了這個世界。
“白落雨,我不想坐過山車了。”晚凱馨忽然說道。
“哦,不想坐了呀,那行。”白落雨一陣直男發言,然後轉瞬間兩人就出現在了地面上。
“那你現在開心點了嗎?”白落雨忽地湊近晚凱馨,目光上下打量着她。
晚凱馨被這突然的靠近,弄的俏臉一紅,她偷偷看着白落雨,剛想說自己開心點了,但她看着白落雨的臉,忽然想知道如果自己說自己不高興的話,他還會做什麼,於是又故作冷淡道:“還是有點不開心。”
白落雨一聽,立刻有些焦急,說道:“連這都不能讓你開心一點呀,這可是我發現的最有想像力的夢了。”
忽然,白落雨雙手搭在晚凱馨的肩上,認真地看着晚凱馨的臉,嚴肅正經地說道:“不管你開不開心你都得好好活下去,因為也許今天的夢醒了,明天的你就不會記得今天的快樂了。但明天,也許會有好吃的晚餐,好看的日落,每每情緒失落,胸口悶的讓你在失控的邊緣的時候,你就一定要想起這些,你得從無邊的寂寞里醒過來。生命的本身就已經非常短暫了,死亡也並非是一種解脫。如果真的很難過,那每天就早早睡覺吧,早睡的小孩會逃過所有的不安和難過的…….”
晚凱馨盯着面前這個一臉嚴肅的男孩,心中不由得歡欣,男孩還在喋喋不休的說著,也不知道晚凱馨聽沒聽進去,她認真地看着面前這個男孩,心中升起了一種莫名的情愫。
好一陣,白落雨好像是說累了,他們來到望不見天際的摩天輪下面,摩天輪打開了一個艙口,兩人慢慢走進去坐下。
晚凱馨臉頰微微泛紅,貝齒咬着嘴唇,想說些什麼,但白落雨還是那般百無聊賴地望着窗外。
“白落雨,你是叫白落雨的對吧。“良久后,晚凱馨問道。
白落雨偏過頭,挑了挑眉回道:”對呀。”
“那我以後做夢還能遇見你嗎?”晚凱馨繼續道。
“也許吧。“白落雨其實並不想回答這個問題,在這一百多天中,他在夢的世界中也見過無數人,許多都說會記得他的,但每一個夢結束后都沒有迴音。
夢醒后,都會將白落雨忘的一乾二淨。
“但可能我沒機會再見到你了。”晚凱馨忽然語氣有些落寞,嘟了嘟嘴說道。
“啊?為什麼?”白落雨一臉疑惑道。
“因為我吃了許多安眠藥。”晚凱馨臉色忽地有些蒼白,“我很沒用對不對,他們都說沒本事的人才會自殺……”
白落雨這才注意到晚凱馨身體漸漸有些虛化,甚至可以說開始破碎了,他心中一慌,一個人死的時候才會有這種表現。身體破碎,然後屬於她的夢的世界也會跟着破碎。
晚凱馨話還沒有說完,白落雨伸手捧起了她的臉,捏了捏她的臉擠出一抹笑容,笑着道:“挺漂亮的呀,還有機會。你有的時候一定很累吧,但沒關係。今天我來叫醒你,但你得自己努力活下去。”
他剛說完,摩天輪外升起一道道絢爛的煙花,五顏六色的印照在兩人的臉龐。一個無窮長的滑梯從無窮遠處,延展到了兩人坐的摩天輪的門前。
白落雨將晚凱馨抱起,緩緩放在滑梯處,此刻晚凱馨的身體已經接近破碎的邊緣,她的意識也越來越模糊,白落雨將她輕輕從滑梯推下,大聲喊道:“要努力活下去呀。“
此刻,現實世界中的晚凱馨,眼睛突然睜開,瞳孔一縮,安眠藥的藥力還在體內四處遊動着,她的腦海里一直清晰地想着一個少年,她的耳邊一直縈繞着男孩的話”要努力活下去”,晚凱馨渾身沒有力氣,她敲打着床沿,拼盡全力地晃動着身體,想發出一些聲音。她的眼皮越來越沉,但她一直想着夢裏的那個男孩,在眼睛快要閉上的時候,她終於吵醒了室友,她用虛弱的語氣對着室友說道:“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