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天使出塞
【定邊郡】
和陽青等人相反的方向,也有一隊人馬。
最前面,天家使者陸文翰騎在馬上遠眺,興緻勃勃。
“蒼涼悲壯,雄渾莫名!”
老人家在馬上搖頭晃腦,絲毫不在意差點被風卷着砸到臉上的風滾草。
“沒想到竟有這等風景,真是不虛此行!”
身後陸文翰的孫子陸退之見爺爺興奮地像個孩子一樣,拍馬上前湊趣道:
“定邊郡的領地大部分屬於北方草原,本不是中原領土,只是每當南方王朝強盛之時,往往能用人力物力強行佔住草原的一角,作為前哨,而國力一旦衰落,便要被北荒奪回。”
“所以千百年來,這塊土地上時而奔馳着北荒牧民,時而遍佈崗哨,如此往複,草原化為戈壁,才孕育出此等風光!”
陸文翰對自家孫子的博聞強記一點都不意外,只淡淡問道:“退之啊,你這麼聰明,怎麼就是考不上功名呢?你爹像你這個年紀,已經連中二元了!”
“又不是連中三元,最關鍵的狀元沒考上,有什麼好吹的......”陸文翰以為呼嘯的北風能幫他蓋過聲音。
“放肆!狀元郎乃是當朝首輔,你爹輸給他丟人嗎?倒是你,這麼大了連個秀才都不是,人家考官特地登門向我老頭子謝罪,說猜到哪個是你了,可那捲子實在沒法給過......”
陸文夫冷笑一聲,“我陸家代代為官,還沒現過這麼大的眼。”
......
“孫兒志不在功名,爺爺你又不是不知道......”陸退之委屈。
“爺爺和你爹都不反對你從軍,可考個功名,圓了全家上下一樁心事,以後便是真從了軍,也是儒將風範,豈不是兩全其美?”
“我覺得我長得就很儒將了,爺爺你看......”
陸退之確實是一個很標緻的瘦白青年,去清水鎮廟會演戲裏的讀書人一點都不違和的那種。
“你太膚淺了,是不是儒將要看你是不是進士出身,和長相有什麼關係?”陸文翰疑惑。
“看出身豈不是更膚淺?”陸退之反問。
“哪有那麼多人能看到你長什麼樣,人家耳朵里聽到你是個進士從軍,儒將的名聲便給你安上了,可不是只看出身嗎?”陸文翰表示“名聲”這個玩意就是很膚淺。
陸退之覺得他竟然無言以對,隨即轉移話題道:“此番出使,陛下可有明示於爺爺?”
“哪有什麼明示,這時候派我這個老頭子來接觸青岳部,就是明擺着陛下還沒想好怎麼辦。”
“何以見得?”
“老頭子我雖然身子骨硬朗的很,可是年紀在這裏,趕路慢一點很合理吧?年老體衰,反應遲鈍,談事情慢也很合理吧?一把年紀了,不會一時衝動冒犯蠻人,派我來先拖着,很合理吧?”
陸文翰掰着手指頭,“理由多着呢,陛下這人向來謀而後動,青岳部開口就要借半個定邊郡,就算願意主動交出幼子作為人質,這種大事陛下也必然要多方探查才能決定,所以啊,咱爺倆就是來玩的!”
“哦”陸退之恍然大悟,“怪不得爺爺這麼爽快地把我帶上了。”
“哼,不安全的地方我會帶你來?你若真想從軍,定邊郡的天文地理都要自己親自來看,以後若有戰事,這裏一定不會安寧。”
“前面就是定邊城了,咱爺倆先進城洗塵,去見陽夏汗的事情不着急,多拖點時間。
”
一老一小邊聊邊看,大衡朝的使節隊伍慢慢悠悠地進入了定邊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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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清水鎮的廟會。
陽青走了,但是廟會也結束了。
小小的混亂一旦發生,就像瘟疫一樣擴散開來。
事實上大部分來玩的人連發生了什麼都不知道,遠遠地就見人群潮水一樣向自己湧來,於是也就只能隨着大流逃之夭夭,唯恐落在別人之後。
而少數眼尖看到“北蠻子”還不跑的傢伙,也不可能有什麼赤手空拳上去保衛鄉里的膽子。
但是這些人在周圍趁亂偷東西的膽子倒是有的,而且很大。
白野環顧四周,明明北荒的武士小隊已經跟着陽青離開了,而且他們一直遵守着陽青少君的命令在原地老老實實駐馬等候,但是整條街看起來分明就像被什麼人縱兵劫掠過一樣。
趁火打劫的人,手快的人已經拿不下,收手跑路了,手慢的人才剛開始有樣學樣,等跑掉的店家回來,抓住了又是一筆算不清的爛賬。
但不管怎麼樣,看來這個天降黑鍋青岳部的蠻子武士是跑不掉了。
“突然好安靜啊,人全跑光了......”少女的聲音幽幽傳來,有些感傷。
白野聞言覺得有些不好意思,雖然不知道劉芸為什麼今天好像一直不是很開心,但按照目前這個情況來看,罪魁禍首也不可能是別人了......
手裏的金珠子沉甸甸的,白野想了一下,拿出一半對劉芸說:“糖葫蘆是你給那個小鬼的,咱們一人一半。”
為了防止少女是因為沒東西吃了才難過的,白野晃了晃手裏的金子說“如果你還餓的話,我們再去買吃的,把好吃的全買下來!”
“你傻呀!”少女扶額,這個人大約真的是個傻子了,“哪有用金子買東西的?你不怕被人搶了?”
然後嘟嘟囔囔地說,“這金子是人家謝你救他的,我才不要,而且我本來就不餓......”
“啊?”白野不解。
“沒事!這些東西你自己留着,藏好不要讓被人看到,知道嗎?”
青春期的少女總是比少年更早成熟懂事,少女本來就是個心思細密的性格,劉家家教森嚴,讓她對人情世故更是早早地就有了認識。
劉芸是真怕這個傻小子做出露財的蠢事,忍不住訓了他一頓。
“我又不是傻子,除了你,不會給別人看到的......”白野正要分說。
“白野,你老實聽好了,我可不跟你開玩笑。”少女打斷了白野的話,擺出最嚴肅認真的面孔說道。
“好”白野只得老實聽着。
“你改天自己一個人去外地把這些金珠子敲碎了一點點換成銀子,切記開始只可用小金粒換,等回來了就用換來的錢做個小生意。”
“若是有人問你怎麼突然有錢了,你就說是父母遺物,等你的生意做起來了,才能多換一點,這才算有個來歷,不至於被人惦記,記清楚了嗎?”
“一定要按我說的做!還有啊,也不要心軟去幫你家的那些親戚,那幫狼心狗肺的東西就給你留了個空屋子,憑什麼啊?”
“哎呀,你發什麼愣啊,問你記清楚了沒有?”
......
很久沒有人對白野這樣絮絮叨叨地叮囑什麼了,畢竟每個人的耐心和精力都是有限的,只會留給地位更高的人,然後站得高的人被所有人的目光注視,就像承受着莫大的煩惱。
但更多人會覺得孤獨,因為沒有人會關心路邊的野草,只會偶爾路過的時候心血來潮,一把把它們折斷。
“記住了。”
少年重複道。
“都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