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賣豆芽
進入臘月,寒風嘯嘯。
大夏朝京都東城菜市巷子,西北風穿堂而過,吹到臉上跟刀割一樣,紀容錦雙手哈氣揉着發僵的臉頰出了攤棚,朝巷子首尾看了看,天太冷,往常熱鬧的巷子沒幾個人。
縮回頭,朝鄰攤幾個賣蘿蔔菠菜的大爺大娘笑笑:「太冷了,我收攤了。」把餘下的幾斤豆芽分給了他們。
大爺大媽都是熟人也不跟她客氣收了她的豆芽,可沒等紀容錦收拾好攤子,空筐里被塞了各種蔬菜。
都是樸實人不喜歡白佔人便宜,她無奈的笑笑,還沒來得及開口客氣,靠近的大爺趕緊揮手,「眼看就要下雪了,錦娘趕緊回去,莫被風雪困住。」
「林大爺,那你也早點回……」
……
一陣寒喧之後,籮筐掛到小毛驢身上,紀容錦拉着小毛驢出菜市巷子,一邊走一邊看各式食材攤子,天氣不好要下雪,她不打算出攤,順便把吃的用的都備好。
身後,大爺大娘看着漸漸遠去的背影,個個嘆氣,「女小娘不容易啊!」
「是啊,孤身一人,每天靠賣幾十斤豆芽過活,真心不容易!」
唉聲嘆氣中,有位嬸子忽然道,「要不,給錦娘介紹門親事,有男人養活,這日子就好過了。」
一位上了年紀的大娘跟着揮了下手,「快別,莫瞎操心。」
大嬸一臉不解,「張家大娘,怎能說這樣的話,大家有緣一起賣菜,互相幫襯一下也沒啥打緊的吧!」
張大娘要笑不笑,沒了剛才與紀容錦客氣時的和善,「李家的,你才跟我們一起賣十多天菜,還不知道吧?」
「……」李嬸子一臉八卦的看向張大娘。
張大娘搖搖頭。
「張大姐,你倒說呀!」李嬸子一臉着急。
被大家注視,張大娘有些拿喬的清了清喉嚨,「錦娘立了女戶,這輩子不打算嫁人。」
「啥……」李嬸子顯然被嚇到了,「這……不嫁人怎麼可能……那日怎麼過?」
天空昏暗,大街上,行人無幾,幾輛馬車疾馳在風雪中。
「駕駕駕……」馬車夫甩馬鞭的聲音響在空曠的街道上,無人注意。
騎馬的侍衛貼到馬車廂邊拱手,有些猶豫道,「爺……」似想勸說什麼。
「桂花巷。」
「是,爺。」侍衛腰身一直,行了一個軍禮,馬上朝前面開路的同伴揮了個手勢。
年輕將官無奈扯了嘴角,雙手一拉韁繩子,打道朝着桂花巷而去。
出了長長的巷子,零星雪花落到鼻尖上,還沒等紀容錦拂去已經化作水漬,一半水氣被皮膚吸收,一半被她素手拭去。
零星雪花漸漸稠密,揚揚洒洒,慢慢的,白茫茫一片竟照亮了天地。
紀錦錦沒着急回家,拉着備好的食材,騎在小毛驢身上,任由小毛驢慢慢悠悠,恬適淡然的欣賞着漫天飛雪,雪花在空中舞動,或飛翔,或盤旋,或直直地快速墜落,像是森林裏的小精靈。
興緻來了,伸手接住晶瑩的雪花,可剛到手裏就不見了,變成了小水珠。
莞爾一笑,伸手握住韁繩,抬頭朝臨街各式鋪子屋檐看過去,灰頂黛瓦都被染白了,充滿煙火氣的京都繁華市井瞬間像一幅雅緻的水墨畫,美極了。
有馬車從身邊嘚嘚而過,紀容錦瞄了一下,繼續欣賞飄雪美景,思緒卻不知不覺發散到三年前,那時,她還是天朝一名社畜,談不上功成名就,卻也憑着自身不懈努力,從小鎮做題家到在京都買了安身立命的小公寓站穩腳腳,終於在超極內卷中搏出一片屬於自己的位置。
那曾想,一個不小心,猝死在加班的凌晨,看向漸漸被白雪裹住的街市,一晃眼,她從窮山惡水之地醒來到京城生活已經三年了。
三年前,一睜眼,野草叢生,紀容錦居然穿越到荒野一具女屍身上,頭破血流,渾身衣衫沒一片好的,她試着掙紮起來,卻沒半分力氣。
難道剛得到的生命又要消逝?就在紀容錦沒搜索到本尊一絲記憶時,一對砍柴老夫妻路過救了她。
「姑娘,你姓啥,叫什麼?」大娘很慈祥的問。
「我……」她指指頭,「撞到石頭上,什麼也想不起了。」
老夫妻順着血跡發現她是從旁邊小山上滾落下來,確實撞到了石頭。
「可憐的小娘子。」二人合力把她救了回去。
從頭到腳,都是傷,大娘費了半天勁才把血漬打理乾淨,看着就要發膿的傷口,轉頭叫道,「老頭子,要不去老郎中哪拿幾幅葯?」
老漢蹲在門檻邊吸着旱煙,半天才擠一句,「家裏都揭不開鍋了,那有東西換藥。」望了眼自己從山上找來的草藥,意思就用這個得了。
紀容錦躺在一塊破舊的板床上,朝四處漏風的茅草屋看了看,一張污黑小方桌,兩個樹墩小凳,還有牆角的柴禾擔子,再沒有其它家什。
用家徒四壁來形容一點也不為過。
紀容錦歉意的笑笑:「不用了,大娘。」
「那……那我就用老頭子采來的草藥給你敷上?」
紀容錦充滿感激的點點頭,悠悠的嘆口氣,世上還是好人多吶。
接下來幾天,吃食雖然很匱乏,大娘卻很盡心儘力,甚至為了她,把剛出嫁女兒唯一一套新衣拿來給她換了。
當然,給她穿時,她並不知道這是剛出嫁女子唯一的一套新衣,直到半個月後,她能從床上起來走動幾步,本來以為老夫妻出去砍柴了,她扶着泥牆出來曬太陽補補骨傷鈣質時,卻聽到屋前坡下竊竊私語。
別人說話,作為現代人,有迴避的素養,一來食物匱乏,她餓,二來身上的傷動一下也疼的要命,挪到外面已經費了渾身力氣,實在不想動,沒想到讓她聽到了晴天霹靂之話。
「娘,要是不能賣個大價錢,我那身新衣可就虧了,俺婆家可饒不了我。」
「知道,放心,只要把她身上的傷養好了,那細皮白肉的肯定能賣個好價錢……」
……
救她竟是為了賣個好價錢?可老夫妻怎麼看都不像壞人啊,他們上山下河,采來的果子,逮到的魚,大多數都進了她的肚子,難道這些情宜都是假的,騙人的?
腦袋一陣嗡嗡,紀容錦只覺頭疼的厲害,後面的話一個字也沒聽進去,強忍着昏沉又躺回屋內破木板上。
沒一會兒,老夫妻帶着一個陌生小婦人進了屋子。
老婦人面帶笑容:「錦娘子,今天怎麼樣,好點了嗎?」
如果不是無意中聽到了他們的對話,紀容錦看這笑容定是慈祥和藹的,可是此刻……作為現代精英,職場上練就的不動聲色也不是蓋的。
她露出淡淡笑意,「還好,辛苦大娘了。」
「不辛苦不辛苦。」說著就接過她女兒手上拿的野果遞給她,「今天中午只能拿這個當飯了。」說完,無不愁暢的嘆口氣,「再等兩天,等秋糧下來就給你熬小米粥。」
不知為何,「再等兩天」像是一道咒語一樣朝紀容錦鋪天蓋天撲過來,讓她喘不過氣來,難道他們就要下手了?
年輕婦人進屋一直沒開口,一雙發黃的眼珠一直在紀容錦身上轉來轉去,就像在待估物件。
紀容錦強忍着不適,歪過頭吃果子。
老婦人在她沒看到的地方搗了下女兒,又拉着老伴,笑眯眯的道,「我們去砍柴了,你小心點,要是想啥,等我們回來哈。」
聽到這話,她又歪過頭來,乖巧的點了點,不能讓他們看出她知道了什麼。
老婦人以為小娘子什麼都不知道,以她身上的傷,也沒防備,一臉高興的出了門。
紀容錦渾身帶傷,想順利逃走,沒那麼容易,她在老夫妻出門砍柴后,先把茅草屋前後看了一遍,這時她才發現,這小屋根本不在村子裏,這時她才意識到,也許這是村人們為了打獵方便在山上修的落腳點。
落腳點裏什麼也沒有,很正常,可是老夫妻卻營造了這是他們可憐家的假象。
窮山惡水出刁民嗎?他們這麼狡詐嗎?
一直以來,在紀容錦的人生觀念里,普通人都是樸實的,他們是勤勞善良的象徵,可是一個穿越,讓她發現原來這些人比她在商場上遇到的對手有過之而無不及。
她該怎麼樣才能順利逃走呢?
小毛驢的叫聲把紀容錦從回憶中拉回,抬眼一看,她居然到家了。
識途的不僅有老馬,還有她家的小毛驢,紀綿容親昵的摸摸小毛驢的耳朵,「今天晚食加倍。」
小毛驢好像聽懂了她的話,歡快的仰脖子叫起來,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反正她順利的逃了出來,還想哪些幹嘛呢!
紀容錦收拾好心情,愉悅的從小毛驢身上跳下,捋順短衫,掏出鑰匙開門,卻發現門沒鎖。
不會吧,難道家裏進賊了?紀容錦順手抄起扁擔,小心翼翼的推門而進。
門內,左右各站了護衛。
「你們是……」看他們衣服像官府巡差之人,出了什麼事,紀容錦想不明白。
左右護衛瞬間並列到中間,拿刀阻攔:「你是何人?」
這不是她問的話嗎,怎麼又拋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