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君儲二元結構

申時初刻，雍郡王府，內院書房。

見胤禛還是一臉鬱悶的樣子，胤禵道：「好了，四哥，你這回都回來了，就不要再拉着個臉了。」

胤禛談了口氣，欲言又止，到底還是沒說出什麼話來。

端起茶盞喝了一口之後，又輕輕放下，屋裏一片安靜。

原來下午在戶部討論完事情之後，還沒有多座一會兒，胤禵就拉着胤禛要提前下班。

按照胤禛一貫認真的性子，哪裏會做出曠工翹班這種事情。

只是到底被自己這個十四弟給一直嘮叨，實在沒有辦法正常工作，只得破例。

這也難怪，碰到胤禵這麼個，在開會的時候只講三點，都能講兩個鐘頭的職場專業人才。

胤禛也算是小刀拉屁股，開了眼兒了。

終究還是心不甘情不願，這下順序顛倒過來了，胤禛從出了戶部就開始變身祥林嫂。

接着就是一路的教導，諸如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盡忠職守認真工作之類的……

胤禵耳朵都快磨出繭子了，直接反問了一句，道：「四哥你這麼勤於公事，是不是對二哥有什麼看法，所以想在皇阿瑪面前多表現一下？」

高手過招就在一念之間，胤禵這可以算的上是一招斃命，絕殺。

這下倒好，耳朵是清凈了，但是隨便點了四哥的死穴，後果也是嚴重的。

除了開口否定了一句之後，四哥就保持拉着臉的狀態，一直到現在。

胤禵非常清楚，四哥這時候的心思，絕對不只是單純為了工作而工作。

按照有關規定，清朝的皇室宗親，爵位最高也就是親王。

之後附加的雙俸也好，世襲罔替也好，都是附加待遇，反正爵位就到此為止。

四哥這時候已經憑藉立功，提前晉陞了多羅郡王，和老大老三站在了同一條線上。

以後只要是不犯大錯，直接躺平，晉陞親王也是指日可待。

這種情況下，還保持着如此奮發圖強的狀態，顯然直接暴露了其野心不止於。

所謂九龍奪嫡這種戲稱，其實一直是比較扯淡的。

老二一生下來的時候，就佔據了嫡長子的位置，雖然滿人對嫡庶長幼沒有那麼看重。

但這不影響滿朝文武，將其視作天然的第一順位繼承人。

一周歲的時候，正式被加封為太子，地位就更加超然了。

所以在太子沒有被皇帝表現出明顯的不信任之前，其他的皇子是想都沒必要想的。

事情的轉折發生在康熙二十九年的烏蘭布通之戰，康熙病重還朝，再加上戰事失利，狀態不是很好。

所以提前傳旨，讓皇太子胤礽到行宮來迎接一下，然後兩父子一同返京，用親情來沖淡一下失落的心情。

萬萬沒想到的是，康熙見了太子之後，見其絕無忠愛君父之念，心情更加糟糕了。

所以在其請安之後，就打發太子先獨自回宮了。

這是歷史記載當中第一次，康熙公開對太子表達不滿。

實踐表明，只要人心中一旦產生了某個念頭，就像是解開了封印的惡魔。

此生，再也不可能回到過去一樣。

到康熙三十六年，又處置了太子身邊掌管茶房和膳房的人，理由是這些人利用職務之便，隨意進出太子的居所，用不良言行帶壞太子，讓太子變得乖戾不小。

其實質是對太子的一次，非常明確的敲打和提醒。

這兩次事情發生的時間點有一個共同的特性，那就是都發生在康熙御駕親征返朝之後。

歷史上所謂的巧合，實際上大多都是當時現實條件的抉擇。

所謂九龍奪嫡，本質上就是康熙前半段和後半段執政生涯，所關注重點的轉變造成的。

自從登基開始，一直到康熙三十六年，清朝仍處於內憂外患比較嚴重的階段。

親政后，先是擺平鰲拜和蘇克薩哈，後來削平三藩，***，之後驅逐沙俄，最後北征塞外。

這麼多年的戰爭一直就沒有停下來過。

所以早立太子是出於政治上穩定朝局的需要，當然同時也給了這個太子超規格的待遇，並且經常帶在身邊，親自教導，成效還不錯。

太子長大之後，康熙再出征就把其留在京城監國，實際上就是代理皇帝。

長此以往，就形成了皇帝和太子治理朝政的二元結構。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了康熙三十六年，徹底發生了轉變。

徹底平定厄魯特蒙古準噶爾部首領噶爾丹之後，康熙的重心徹底回歸內政。

矛盾終於集中爆發，老皇帝要收權，太子又當家做主習慣了，衝突在所難免。

但是，這姜終究還是老的辣，康熙通過並不算激烈的手段，就一步步把太子的黨羽剪除。

可是萬萬沒想到的是，從小嚴格教育的兒子們，一個個都長大成才了。

都判斷出這是一個機會，一個能夠把太子拉下馬，自己上位的機會。

胤禛自然也不例外。

不過既然自己的四哥已經起心動念了，胤禵自然不想再讓他走彎路，所以在書房裏安撫一句之後，就繼續道：「四哥，咱們皇阿瑪是個什麼樣的人，恐怕到現在你還不是很清楚。」

「你如果真有什麼想法的話，就記住弟弟接下來的提醒。」

「皇阿瑪現在還算是正值壯年，所以四哥你做事情的時候，需要把握好度的問題。」

「不能不優秀，不優秀的話皇阿瑪是不能多看到你的功績表現，自然就會放棄你。」

「也不能太優秀，太優秀的話也會給皇阿瑪帶來一些壓力，隨即就會反過來限制你。」

聽了十四弟如此肺腑之言，胤禛的臉色逐漸緩和下來。

心裏也想明白了，既然十四弟已經看透了自己的心思，也沒什麼不好承認的。

有了自己弟弟的幫助，或許成功的可能性還會更大一些。

拿定主意之後，胤禛道：「十四弟，既然你已經都知道了，那我就有話直說了。」

「現在太子的日子不好過，我確實是有點這個方面的想法。」

「但也只是止於想想而已，畢竟二哥當了這麼多年的太子，而且還依然地位穩固。」

說罷，搖了搖頭，顯然也是暫時沒有報多大的期望。

胤禵嘴角上揚道：「四哥你放心，正是因為二哥做了那麼多年的太子，所以他的位子才不會穩固。」

「皇阿瑪春秋正盛，二哥也是正值當年。縱觀歷史，你見過幾個能安分守己當幾十年的太子的。」

「就算是二哥不多想，其他人就會這樣放過他嗎？」

胤禛一陣沉思過後，不得不承認十四弟說的確實有道理。

接着問道：「十四弟你對皇位就真的一點興趣都沒有嗎？」

胤禵故意頓了一下，才答道：「說一點興趣都沒有，肯定是假話。」

「但是一想到皇阿瑪每天批閱奏章的功夫，比你處理戶部公文的功夫還要長很多，我就一點興趣都提不起來了。」

「所以你就放心吧四哥，弟弟肯定不會和你爭的。」

「反而有可能在許多方面，可以多幫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