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痛
路鳴澤一共在他面前出現了多少次？
不記得了。
路明非只記得從第一次在芝加哥火車站見到路鳴澤開始，再到他笑着問自己要不要重新來過，他已經陪伴自己很久很久了。
以前的以前他曾經想過一個問題，自己是不是註定屬於孤寂。用算命的話來說，就是一個天煞孤星，總是給周圍的人帶來傷痛或是死亡。
畢竟從路明非的經歷來說，真的是這樣的。
路明非曾經有一個很好很好的師兄，是那種‘你喜歡的女孩子嫁給別人了，我就去幫你把他們婚車的車輪胎打爆"的人，外冷內熱，有時候還獃獃的。
但他死了。
他曾經有一個很喜歡很喜歡的女孩子，是那種‘你光着腳被趕着上了戰場，孤單單漂泊的時候她忽然出現，向你伸出了一隻手"的辣妹，英姿颯爽。
但她嫁給別人了，師兄想幫他打爆的就是她的婚車。
還有許許多多的人，有臭味相投的舍友啦，器重自己的紳士校長啦，照顧自己的老大啦之類的。
總之他們的下場都不是很好。
幸運的是，有那麼一個人始終是陪在他的身旁的，他一直說自己是魔鬼，一直用各種引人墮落的條件來讓自己出賣所謂的‘命"，卻又始終沒有從自己的身邊離去。
那句話怎麼說的來着？最在意你的不是以拯救眾生為己任的天使，這個世界上苦難的人太多了，她顧不過來。最在意你的，其實是只想奪走你靈魂的魔鬼。
但現在，這個魔鬼好像也要離自己而去了。
劍芒一閃而過，那是漂亮的三段連斬，它們輕飄飄的劃過路鳴澤穿着西裝的身軀，掀飛四條小小的肢體。漆黑的鮮血鋪天蓋地，簡直無法讓人相信是從那小小的身體裏流出來的。路明非站在原處，任由那漫天的血液鋪灑在自己身上，濕噠噠的，覆蓋在臉上弄得眼皮兒都無法睜開。
眼看着第四劍就要砍下他的腦袋，路鳴澤回頭猛地瞪了那個人一眼，那個握着劍的傢伙立馬重新靜止，不動了。
路明非踉踉蹌蹌的向前跑出幾步，這一刻他什麼也不願意想，只想緊緊地抱住那小小的身體。
「哈，哥哥，知道為什麼我一直告訴你，不要放棄到手的機會嗎？」
路明澤發出粗重的喘息聲，嘴角滲着漆黑的血，路明非一時有些慌了，將地上的殘肢斷臂撿起來，死命地懟在路明澤那血肉模糊的傷口上。
「別弄啦，這種事是做不到的，你把我當成可以拆下胳膊換成其他手臂的手辦是么？別鬧，我沒有大胸也沒有大屁股。」
路明澤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僵硬的微笑。路明非還從未見過路明澤這番姿態。哪怕是避風港里看到的那個被埋在劇毒水銀里的路明澤，也沒這麼難看。
「別跟我擺出這副模樣好嗎，你是魔鬼啊，魔鬼就要有個魔鬼的樣子啊。」
路明非感覺自己嘴唇都在打着哆嗦。為什麼又是這樣？又有人要在自己眼前離去，為什麼？
為什麼這個世界一定要將熟悉的人從他身邊奪走？
「魔鬼也是有辦不到的事情啊」路明澤盯着路明非，眼神充滿憐憫，就像看到了路邊上一條被人打爛了腦袋的狗。
「你真的不是在騙我嗎？你明明沒有身體啊。」路明非說
路鳴澤忽然抽了口冷氣，嚇得路明非連忙將他摟在懷裏。
「我求你了哥哥，讓我好好把話說完」路鳴澤將腦袋搭在路明非肩上。
「我答應你，這一次不會給你出謎題了。因為他是不一樣的嘛，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這麼一個在原先世界裏沒有的人會出現在這裏？
「還記得那個女孩子嗎？別抖，你知道我在說誰。她死的時候，你第三個四分之一給了我，還記得我那時候說的什麼嗎？」
「我說，‘讓女孩子復活這種事做不到啦，我只能改變未來，過去的事無能為力。"」
「現在我來告訴你為什麼，是因為這個世界不允許重新來過。它要求所有人都沿着預定的軌道向前走。」
「每個人的命運從一開始就註定了，一旦違反就會收到最嚴厲地懲罰。」
「所以是世界在懲罰我們？」路明非問。
「對。」
「難道上個世界不是懲罰我而存在的？」
路明非只覺得荒謬，世界？那個東西真的有屬於自己意志嗎？
還別說，一定有。
說不好那個意志最喜歡的就是折磨一個叫路明非的小蠢蛋，讓他初中開始就不被人喜歡，上了高中讓他喜歡的姑娘把他當風箏一樣玩。
然後讓一個天使去拯救他，然後讓他發現那個天使是一個挺着大胸肌的意大利男人。
最難搞的是，那個意大利男人對小蠢蛋還很好，讓他根本沒辦法升起挖牆腳的心思。
後來，後來他終於碰到了一個喜歡自己的另一個小蠢蛋。
然後那個小蠢蛋死了。
痛，太痛了。
路明非感覺像是有一千隻螞蟻在心臟鼓膜里尖叫！撕咬！時不時還要吐一口帶有腐蝕性的唾沫，痛的他無法呼吸。
好在另一個呼吸困難的傢伙把路明非的思緒打斷了。
「而現在懲罰來了，他要帶走我，下一個就是你了。」路鳴澤說。
我么？是我就是我吧，路明非痛苦地點點頭，要不他就乾脆讓那個傢伙幹掉得了，反正他好像很厲害的樣子，我應該也打不過。
「不行！」路鳴澤忽然咳嗽了起來，像一台老舊的鋼琴被劣童強行喚醒「鎮定一點，你死了，他們怎麼辦呢？老唐，夏彌，繪梨衣楚子航你都不想救了嗎？」
「為什麼你不說諾諾？」
路鳴澤忽然又咳嗽起來了，聲嘶力竭。路明非連忙閉上嘴不再說話。
「總之，以後沒有我了，你也要自己努力啊」
留下這麼一句話，路鳴澤身上出現無數道絲線，絲線里滿是灼眼的光明。
路明非看不到的是，路鳴澤消散的前一刻，眼睛裏浮現出了一絲笑意。
盧楠站在原地，保持着舉劍的姿勢。
就在剛剛，他‘魂牽夢繞"的苦苦尋找的終極目標忽然大吼着一個名字，躺在了地上。
什麼情況？？
有什麼陰謀嗎？
盧楠謹慎的退後一步，他不相信，不相信一個同樣準備了十年的傢伙會這麼躺在地上等着的***掉。
一定有什麼陰謀。
很快，路明非睜開眼了。
那是怎樣的一雙眼？細蛇一般的血絲在眼球里跳着，叫着，仔細看去才知道不是血絲活了，而是他的眼球在劇烈顫抖着。
施加了什麼強化嗎？盧楠剛要試探，路明非卻說話了。
「你竟然殺了他。」他說「你竟然殺了他。」
？？
殺了誰？
盧楠微皺着眉頭不明所以，但他卻從這個傢伙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升騰而起的怒火，和瘋狂的殺意。
而這正是盧楠需要的。不逃避，打一場。
於是他開口了，第一次和路明非正面對話。
「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