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口信
大竹峰，守靜堂。
長形的檀木桌上，一個小小的身影憤憤而言。
桌邊除了張小凡和小鼎的神色還算平靜，其他人俱是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
天下人類為長，靈物本就稀少，能吐人言的更是萬中無一，眾人初次見到，不免嘖嘖稱奇。
「事情就發生在你們青雲腳下，你們憑什麼不管？」
「怎麼？就因為焚香谷是名門正派，就因為他門派里有個老不死的？」
「路見不平當拔刀相助的道理不用我教你們吧！天天修道修道，修到狗身上去了？」
「還有你，大壞蛋，不想教就不教，說什麼資質不好？資質不好我怎麼沒看出來？」
依依幼小的身影在桌子上直立而起，對着眾人就是一頓破口大罵。
它罵的中氣十足，只是聲音卻奶聲奶氣，讓人啼笑皆非，宋大仁等人不禁面色古怪。
陳御風起初沒反應過來，此刻連忙撲過去捂住它的嘴。
在場眾人畢竟都是神仙人物，性情難測，萬一惹得他們不高興，陳御風不敢想像後果。
只是依依此刻怒上心頭，哪裏肯善罷甘休，一個蹦跳躲過陳御風。
然後一抓指向張小凡道：「你就是大竹峰的廚子？」
張小凡看着小狐狸，眼中忽有幾分柔色，道：「是我。」
「哼」依依哼了一聲，道：「那你便是鬼厲了。」
聽到鬼厲二字，小鼎六位師伯齊齊變了臉色，杜必書甚至忍不住唰的一下站了起來。
張小凡雙手向下壓了壓，示意眾人不必緊張，這才道：「沒錯。」
依依看他毫不避諱，冷笑一聲道：「有人讓我給大竹峰的鬼厲送封信，說他是天底下難得的好人，如今看來……」
張小凡談談一笑，道：「看來怎樣？」
依依呵了一聲，道：「看來是人倒沒假，只是「好」字么，不提也罷！」
張小凡聽了也不生氣，仍是溫和道：「既是送信，不知是誰讓你送的？還有信呢？」
依依自小受小白喜愛，聽過不少張小凡的往事，料定他不會為難自己。
此刻它老神在在，雙臂環胸道：「信是我祖奶奶讓送的，至於內容嘛，你若收風大哥為徒，我自然會告訴你。」
張小凡聽到它說祖奶奶，已然猜到了是小白讓他來送信，想起那位風華絕代的…「女人」？臉上不由露出幾分緬懷之色。
看依依一副拿捏自己的模樣，張小凡好笑道：「若是我不收呢？」
依依有恃無恐道：「我祖奶奶說了，只要你知道了信的內容，必然會前往與它約會，所以我猜這肯定是要緊的事。」
「噗」，正在喝水的杜必書一口直直噴了出去。
宋大仁一副難以置信，吳大義目瞪口呆，鄭大禮則是忍俊不禁，其他幾人也都是一副面色古怪的樣子。
張小凡臉色一黑，截口道：「什麼約會，是相會。」
依依小爪撓了撓額頭，似有些疑惑，過了半響，突然一爪拍在桌面上，道：「沒錯，就是相會。」
小鼎一聽就來勁了，嚷嚷道：「爹--爹，你要下山約會帶上我好不好？」
張小凡瞬間臉都快綠了，黑着臉道：「你娘同意就成。」
小鼎瞬間如霜打了一般，低下頭悶悶不樂。
陳御風見事情有了轉機，便在一旁靜靜等待，只是當目光看向依依的身影，卻不由溫柔了幾分。
依依又拍了拍桌子，對張小凡打斷它表示了不滿后，接着道：「你聽好了，信的前兩句是：洛陽城內，驚見碧瑤。」
…………
守靜堂內忽然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人驚愕的張開了口，卻只有輕輕的喘息聲。
室內落針可聞，死一般的寂靜。
咚！咚！咚！
陳御風恍惚間彷彿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守靜堂中忽然一聲重重嘆息！
轟！
一張在守靜堂待了數十年的檀木椅子瞬間四分五裂，殘碎的木板如漫天暴雨四射而去。
一股恐怖的威勢從張小凡的身上散發而出。
他猛然站起，青色衣袍無風自動，獵獵而舞。
他的面上一片惘然，雙眼中似柔情似思念似痛苦似哀殤。
他忍不住酸了鼻，紅了眼。
風輕輕吹過，有熱流涌下。
那一抹水綠的衣角啊！
多少個深夜輾轉反側，夜不能寐。
多少次閉眼是你，睜眼還希望是你！
你匆匆來到我的世界，轉眼又匆匆離去。
但不能***的，為什麼白白要走這一遭呢？
短暫的相知，卻換來永夜的折磨。
聰明如你，告訴我，這到底是為什麼？
欲喚夢中人，訴之苦與酸。
千呼無人應，驚坐淚濕身。
碧綠繞指柔，相思暖此心。
續夢若有緣，但求永沉眠。
碧瑤！
碧瑤！
十年了，十年你可還好嗎？碧瑤！
你知道嗎？
原來思念一個人，最難過的不是睜眼看不到你，而是閉眼全是你。
可是，不管怎樣，人總是要向前看的，對吧，碧瑤！
不然日子為什麼一去不復返呢？
無聲無息中，那個十年來永遠溫潤醇厚的男子淚流滿面，仰天長嘯。
久違的冰涼席捲全身，那纏繞在心間的滔天怨恨將他淹沒。
碧瑤，是我沒用，是我該死！
一隻溫暖的大手，驀然間穿過空間的阻隔，一把抓住依依的脖頸。
一雙通紅的眼眸，似打開塵封的記憶，冰封的心，充滿了瘋狂與暴戾。
「說」，冷冷的聲音似死神的赦令，冰冷邪異：「信的內容是什麼？」
依依似乎被嚇得呆住了，等到那一隻大手猛然用力，它忽然抽泣一聲，哭喊道：「不說，我就不說，你是壞人，大壞蛋！」
哼！那雙桀驁的眼睛，嗜血的紅光閃爍。
深深吸氣重重喘氣，修長的手指驀然用力。
「爹」，一個帶着不解又害怕的聲音在屋內響起。
張小凡渾身一震，陡然清醒。
冰冷的氣息如水般瞬間散去，洶湧的紅光回縮蟄伏。
他輕輕放下依依，眼中一片落寞。
陳御風急忙上前，將依依抱在懷中。
小狐狸似乎被嚇得不輕，在他懷中輕輕顫慄。
良久，張小凡再抬頭時已然又是那個充滿溫暖的男子。
他輕輕笑了笑，溫潤如玉，只是面上的滄桑讓人忍不住一眼沉淪。
「說吧！我會考慮收他為弟子的。」
依依的情緒慢慢緩和，只是時不時仍然抽泣一下。
它窩在陳御風懷中，固執道：「你先答應我再說。」
張小凡皺了皺眉頭，他一生從不輕易許諾，剛剛那般話語其實已算是答應下來。
這時，宋大仁忽然滿臉肅穆的對張小凡道：「老七，你跟我出來一趟，我有話對你說。」
然後他徑直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