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雨落狂流之暗（一）

仕蘭中學。

雨噼里啪啦打在窗上，操場上白茫茫一片。

下午還是晴天朗日，可隨着下課鈴響，眼看着鉛色的雲層從東南方推過來，天空在幾分鐘裏黑了下去。跟着一聲暴雷，成千上萬噸水向著大地墜落，像是天空裏的水庫開了閘門。

一道枝形閃電在雲層里閃滅，耳邊轟然爆震。

楚子航站在窗邊。

在整個學校，他都是一個品學兼優的好孩子，老師也天天把」你們要是有楚子航十分之一好，我就不用擔心你們的未來了」，女生們也總是臉紅彤彤的望着楚子航。

這樣一個家裏有錢，長相帥氣，而且為人不錯的少年，誰會不喜歡呢？

「楚子航？一起走吧，雨不會停的，天氣預報說是颱風，氣象局發預警了！」柳淼淼探頭進來說。她有一頭清冽的長發，發梢墜着一枚銀質的HelloKiy發卡，嬌俏的小臉微微有點泛紅，低垂眼帘不敢直視他。

「我今天做值日，一會兒走。」楚子航點頭致意。

「柳淼淼，也捎我一個唄。」路明非把頭探了出來。

眼尖的他，自然是看到了柳淼淼，這位和自己不一樣，家裏可是大小姐一個，要是可以蹭到車，就不用淋雨回家了。

「路明非你自己走吧！我家跟你又不在一個方向！」柳淼淼頭也不回。

路明非有些無奈，望向楚子航，舔着臉說道：「楚子航師兄，捎我一個唄。」

在那個世界中，他和段德還有黑皇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得到了一個結論——人不要臉，天下無敵，某種意義上，這兩位雖然平時坑了些，但那些說的話可都是金玉良言啊。

「好。」楚子航並沒有拒絕。

因為他覺得路明非，和自己在某方面很像，他看見路明非的時候，就感覺這個人的身上，油然而生一種孤獨感。

原因很簡單，他並不是第一次看見路明非了。

往常路明非都是把校服一扒，然後往頭上一頂，直接在雨中奔跑，別的孩子都有家長開車來接，路明非連個傘都沒有。

「多謝師兄。」路明非頭如搗蒜。

叔叔並不是沒有車，只不過路鳴澤優先，他們也從來不管自己，不過，得益於這一點，他才能總是泡在網吧，不然換做負責任的家長，早就衝到網吧把路明非揪出來一頓好打了。

按照路明非的閱歷，他坐過的，勉強能被稱作車的東西，應該就是那九條龍拉着的棺材，逼格高是高，就是坐起來有點心驚膽戰的。

外面傳來低沉的喇叭聲。

楚子航扭頭，窗外雨幕里，氙燈拉出兩道雪亮的光束，照得人睜不開眼。

那是輛純黑色的轎車，車頭上三角形的框裏，兩個「M」重疊為山形。一輛Mayh62。

「Mayh」，中文譯名「邁巴赫」，奔馳車廠的頂級車，比「爸爸」的奔馳S500還要貴出幾倍的樣子。楚子航對車不太熱衷，這些都是車裏的那個男人對他吹噓的。

「走吧。」楚子航說。

路明非馬上跟了上去。

兩人一起踏進了車內。

發動機轟鳴的聲音從耳邊傳來，車窗上的雨水就像是一條條蜿蜒的長蛇，時不時被雨刷器攔腰截斷，然後又重新蜿蜒着自己的身姿。

「你是？」楚天驕把手放在方向盤上。

「叔叔好，我叫路明非，因為沒帶傘，所以拜託楚子航師兄捎我。」路明非說。

畢竟拿人手短，吃人嘴軟，必要的禮貌還是要有的。

「哈哈哈，你管他叫師兄？你高二還是高一？」

「我高一的。」

「高一了啊，那你對自己未來的學業有什麼規劃嗎？」楚天驕雖然是在和路明非說話，眼角的餘光卻一直瞥向楚子航。

「這，我暫時還沒有想好。」路明非有些無奈。

其實關於學業方面的問題，他是問過葉凡的，畢竟葉凡好歹大學畢業了，比自己這個高中生的學歷要高上一個檔次，而且在社會上打拚三年，開的起奔馳，算的上是成功人士。

要知道，在老路家，叔叔嬸嬸靠着路明非爸爸媽媽打來的錢，才開的上一輛小排量的寶馬，嬸嬸有錢在麻將桌上輸，也是托那筆錢的福，堂弟路鳴澤在仕蘭混了一個「澤太子」的稱號也是因為這筆錢。

相比之下，高下立判。

不過葉凡在和自己分享學業經歷的時候，路明非總是思緒打岔，尋思着葉凡這麼多年不回地球，那他那台奔馳得交多少停車費，自己要是當初沒有坐那個棺材，只是呆地球給葉凡看車子，平時看看過路的美女，這樣的日子似乎也不錯。

「沒想好沒事，你才高二，還有一年時間，仕蘭中學***的牛，今年十七個考上清華北大的，兒子你努力！不要丟我的臉啊！」男人直接把話題扯到了楚子航的身上。

很明顯，剛才和路明非的一番對話，就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楚子航就是那個「沛公」，楚天驕就是那個項莊，路明非充其量算是一把被人握手裏的寶劍，不管楚天驕的舞劍技術多爛，目標自始至終就是和楚子航搭話。

楚子航從上車起就沒搭理過楚天驕一句。

不過在路明非這個外人面前，他也不好裝作沒有聽到楚天驕的話。

「「爸爸」說不在國內高考了，出國讀本科，我下個月就考托福。」楚子航冷冷地頂了回去。

「出國留學？那你媽同意嗎？」

「我媽同意了。」

車內的聲音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

楚子航打開收音機。

「現在播報颱風緊急警報和路況信息，根據市氣象台發佈的消息，今年0407號颱風「蒲公英」於今天下午在我市東南海岸登陸，預計將帶來強降雨和十級強風，請各單位及時做好防範工作。因為高強度的降雨，途徑本市的省道和國道將於兩小時后封閉，高架路上風速高、能見度低於三十米，請還在路上行駛的司機繞道行駛。」

他望向窗外。

路牌上寫着，「高架路入口……」後面跟着的是入口的編號，楚子航看了一眼，恰好這時一潑雨水在前風擋上炸開，他沒看清。

邁巴赫沿着岔道爬升，高架路延伸出去，像是道灰色的虹，沒入白茫茫的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