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微妙的祝禱
棹雪獻上茶水,乖低着頭站在旁邊,宋玉綽漫不經心地問:“順儀前幾天是不是生病了?重陽宴會怎麼還沒有看到她的身影呢?”
眉飛色舞的她似乎試圖平復自己的心情,說:“主子忍不住風吹草動,心事重重,換季節總要生病幾天,蘇順儀懸着心呢!”
一聽棹雪話中有言,便將殿中另一宮女遣走,棹雪乃是謝長安自娘家跟蹤而來的婢女,也未與她相見,問:“寧姐她天天上太極殿么?”
棹雪嘆曰:“月余凌晨至太極殿,黃昏方歸,日如是。”
太極殿祭祀皇室先祖並進行例行祈福祭祀活動,工作日行人稀少。這一天清晨,宋玉綽出了家門便來到了這裏。推開一扇窗戶,一股濃郁的香氣撲鼻而來,讓人不禁感嘆:這是什麼味道?是茶香嗎?突然想起謝長安曾經和宋玉綽聊到的心愿,蓮花形托盤上青瓷茶盞裊裊冒着水白色的霧,宋玉綽無助地苦笑着。
棹雪擔心的神情再難遮掩,跪地重重磕頭:“小姐身體虛弱,仍堅守太極殿下跪一天,身體越來越差,皆不許太醫院派人看,奴婢勸解亦不服,猶如中魔障一般。蘇順儀如有心事,仍請前去幫忙進諫。”
謝長安用幾乎殘害他的手段禱告,他的靈魂果然着魔了。
大殿之外秋葉凋零,太極殿中仍是綠意盎然,道旁松柏常青,但透着垂暮之氣,院內連點雜草也難覓蹤影,足見洒掃宮人之心,盡心竭力斬盡眾怒。在這樣一個安靜的季節里,宋玉綽來到了清涼山下的西遞村。這是一座有着千年歷史的古村落,它沒有太多的建築和裝飾。除了一條古老而又幽靜的石板路。惟一的顏色是幾盆裝飾用的白菊,枯萎的花瓣像零落的殘雪一樣,更增添了蕭瑟。
沁雪等候在外,謝長安一定在大殿裏,宋玉綽招呼她噤聲再把碧茹遺落在大殿外面,扶住門框,跨過太極殿高到膝上的門欄。
太極殿雄偉壯觀,主殿空寂,廊柱上雕刻着龍騰雲翳般的紋案,疏密有致沒有留下任何空隙,面目猙獰的巨龍似乎馬上就會伸出鋒利的魔爪,嚇得人們口無遮攔。“這是宋玉綽們的祖先留給宋玉綽們的最後遺產!”謝長安說,“宋玉綽是中國人,也是炎黃子孫……”他的聲音很溫柔。“是啊!這就是中國文化。太極殿沒有供奉,所以只點了一盞高懸於樑上的三盞長明燈,燈光熹微、身影幢幢、暗淡無光,勾畫出謝長安嬌柔的側影。
國朝極力推崇尊道抑佛的道教至上,所以太極殿的大殿最正中祭祀的是天地,而兩邊則是古往今來祖先的排位,謝長安則是跪於天地前,輕祝頌揚。
她全身心地投入到禱告中去,並沒有聽到宋玉綽輕放的腳步聲。宋玉綽慢慢地走近她。大殿裏一片寂靜,只有一盞長明燈時不時地發出“嗶嗶”的響聲。她那微妙的祝禱讓宋玉綽聽了個一清二楚。
她害怕被別人聽到,細碎祝禱的話,俱用了很久不聞越州話,纏綿得像越州汩汩小溪,而她許了願卻悲愴入骨。
蘇晴川在會試中成功過關,得了一個不錯的成績。
她把弟弟的生辰八字細細說了一遍,似乎將要會試的就是她本人了。她說:“你要做狀元,宋玉綽就死給你看;宋玉綽要做大官,你就送宋玉綽到外面去!”哥哥說:“宋玉綽就送你去!她用十年的折壽相承諾,為什麼她會如此堅持,明明不能在一起,弟弟的好和壞也和她沒有關係。
似乎謝長安就是他曾有過的身影,最初宋玉綽還一心想着願意背負過失,用他的一死來換取沈侍醫。然而命運卻偏偏與宋玉綽開了個玩笑:他被收容審查時,宋玉綽還在醫院裏值班。在那個時候,宋玉綽已經有一個夢。夢是那麼美麗而又短暫,讓人難以釋懷。現在想起來,這些思緒就像小溪在石灘上流淌,再加上微妙的揪心,已經是不着痕迹。宋玉綽正想放下的時候,謝長安似乎陷入了泥潭。
宋玉綽探着手想扶着她的肩勸,那隻手掛在空中畢竟沒掉下來。她說:“你想什麼?宋玉綽不想再見到你了!“宋玉綽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看着她。她說著,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宋玉綽知道她一定是有心思的。宋玉綽知道。她崇拜的人就是宋玉綽弟弟,有一次宋玉綽還想讓兩個人相處,從宋玉綽的角度來說,完全沒有說服的能力。
宋玉綽抽身想走,裹着披風,理了理鬆鬆垮垮的圍脖,聽着後面謝長安悄悄地添了句,若不是嫌棄宋玉綽貪得無厭,請予另女。
宋玉綽嘆了口氣,也許把女兒交給謝長安,就可以把心從無望的愛里抽回來。
小朋友們,也許有一個小朋友真厲害。
宋玉綽跨出殿門,灰濛濛的天飄着細細的雪,碧茹說:“雪下了,順儀還得早一點回來,以免路濕滑難行呢!”
宋玉綽不置可否,搖了搖頭,雪子落到了宋玉綽手心,一陣酥麻之感,終於變成一攤水。
夜色如水墨,雪花淡淡?“昨夜,宋玉綽夢見了你。““夢裏,有一個美麗的女子在叫宋玉綽,她是你的女兒。““你夢見了她嗎?、雪飄落在院子裏的樹模仿着、佛覆蓋著素帛、殿中燃燒着沒有煙塵的銀炭、再點燃一支蘇合香、宋玉綽這才睡着。
隱約到了4月的下午,瀰漫著紫藤的芬芳,還小的宋玉綽倚在爸爸的膝上,一身再平凡不過的葛布碎花衣裙和藍布紮成的雙環髮髻。父親坐在榆木摺疊太師椅上,微閉雙目。他的目光里有一絲溫柔和淡定,像一個溫和的長者。宋玉綽在他面前坐好,他站起身來,對宋玉綽說:“宋玉綽想去看山。那時太陽漏了下來,庭院斑駁得像碎金一樣,安靜得落花聲也能聽得一清二楚,宋玉綽才真正入睡。
未曾察覺那一刻,一院光華籠罩在陰霾之下,瞬間瓢潑大雨中,父兄皆如天外雲煙般消失殆盡。父親的身影漸漸隱沒在雨簾里,而他的聲音卻依然清晰地響起——“宋玉綽等你很久了!宋玉綽等了好幾天了……“.“是嗎?“宋玉綽抬起頭。宋玉綽獃獃地站在雨聲里,迷濛着遠方一個公子撐着傘扶着門站着,頎長身影里,宋玉綽依稀感覺到自己已經等待那個男人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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