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驚魂群租房
他在自己房間偷偷聽到,那支離破碎的隻言片語,究竟應不應該告訴柳警官?
按照郁州之前透露給他的意思,皮興國曾經暗中偷窺過他,如果他在現場目前沒有任何線索指向皮興國的情況下,率先咬住他不放,有沒有可能被認為是故意打擊報復?
而他有這樣的顧慮,最重要的還是,他沒有實打實的證據。
就連聽到的那幾句話,也是語焉不詳,如果能夠調出通話記錄倒還好。
但紀寧覺得這種可能性也並不大。
散亂的城市邊緣地帶,對於這方面管的並不嚴格,許多地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你得了油水我買了方便,大家都好過。
再者,憑皮興國那副摳摳索索的習性,指望他正兒八經地捏着身份證,抽出空子往營業點去辦理電話卡實在是不大可能。
不僅是他,周圍一圈的居民,為了省錢和不必要的麻煩,十有八九用的也都是小賣部沒有實名的電話卡,這樣棘手的情況,對兩人的通話根本無從查起,自然也就無法證實自己的懷疑。
並且,按照這樣的推測,最有可能的情況,皮興國就是殺害林珍麗夫妻倆的兇手,就算不是他下的死手,也絕對逃不了關係。
在這樣的前提下,如果他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按死皮興國,柳警官和溫警官也沒有充分的理由將人羈留……只要他一出來,一定會瘋狂尋找知情人。
為了自保,這個“殺人狂魔”怎麼可能不反過來報復、甚至為了保住秘密直接做了他?
他如果真的被皮興國和連苗頭都沒冒出來的另一個人盯上,那真的防不勝防,一不小心這條小命就要交代出去了。
畢竟敵在暗、他在明……
紀寧坐在吹着空調涼風的警車裏,不自覺愁容滿面,撐着下巴愣愣地望着窗外飛逝的風景出神,秀氣的眉頭擰到了一起,飽滿的唇隨之微微嘟了起來。
郁州這麼老實本分,人又善良大方,昨夜和他一直待在一起,決計是不可能抽出空子殺人的,算是個值得信任的好人。
可就算郁州可靠,他總不能吃飯睡覺走路都把人家帶在身邊吧!
【我覺得還是先觀察觀察,他要真的是兇手,一定會漏出其他破綻】
【還是不要冒進激進,萬一被這個老色狼盯上怎麼辦】
【他本來就對你不安好心!!!】
系統的機械音沉吟了片刻,吐出了幾道清晰的聲音,和紀寧目前的想法不謀而合。
“沒錯,他被放出來之後說不定認為洗脫了嫌疑,按他這個馬虎大意又自負的個性,到那個時候自己就露出破綻了,咱們肯定能找出更多線索!”紀寧眼裏升起濃濃鬥志,“說不定還能趁機挖出另一個嫌疑人!”
一舉幾得,聽起來確實比莽撞無腦的亂衝要靠譜的多。
紀寧眨了眨眼,將延伸無神的視線重新凝聚到一點,稍微看了一會兒,又重新回到車內,略帶愁緒的神情被自己緩解的很好。
“別擔心,實話實說。”郁州暗沉的眸光緊緊追隨着神遊的人,見人剛剛眉頭微蹙,以為是擔心筆錄的盤問,出聲安慰道。
“嗯,我知道的。”蜷在後座的人影微微躬起,紀寧聽到低沉的嗓音,纖細的腰身下意識朝另一側轉了一些,面上是全然放鬆的神情,然而食指卻仍舊有一下、沒一下的摳着衣角的布料。
“哈哈,小紀你別緊張,”坐在副駕的柳語抬眼望向後視鏡中的倒影,笑了兩聲,又接着溫柔地安撫,“我們只是走個流程,了解下昨夜的情況,沒有充足的證據和供詞,是不可能亂抓人的。”
“一回生二回熟,就是事不過三,別有下次就最好了。”柳語夾着些深意,笑着打趣了一句。
“那……我爭取。”
可這也確實不是我能決定的吧。
紀寧滿心的無奈,垮着小臉,苦哈哈地應了一句。
柳語聽見這可憐兮兮的聲音,不由得唇角彎了彎,秀麗的雙眸不經意掃過上方的後視鏡,和藹的視線順着一道人影順延到另一側,在那副淡定而又沉穩,甚至冷靜過頭的男人臉上,不留痕迹地深了深。
退去的風景逐漸變得緩慢而清晰,高速行駛的車也放慢了腳步,在拐進掛着警局銘牌的大門后,緩緩熄火。
入目是破有幾分眼熟的佈局的場景,紀寧坐在車裏,已經有些如坐針氈。
“啪——”
柳語乾脆利落地解開身上的安全帶,推開車門後轉身將後座門打開,對着車裏的兩道人影伸出手——
“兩位,請吧。”
“這是初步屍檢的報告,更詳細的需要等解剖后才能提供,沒什麼其他事的話,我現在就回去開始。”汪常把東西遞給溫鴻雪,他手裏是塑封的現場死者照片,和目前總結出的結論。
溫鴻雪的指節捏在薄薄的紙張上,有幾分更加突出的骨骼感,他對着法醫微微了點了下頭:“辛苦了。”
汪常臉色有些疲倦,脫下手套,在額頭揉了揉,聽到這話立刻擺了擺手,回道:“跟我還客氣,應該的。”
咔嚓咔嚓的拍照聲此起彼伏,閃光燈的白芒一下一下震懾着陰暗血腥的走道。
痕檢科的警員扛着相機和材料箱,正在對現場蔓延的血跡、嘔吐物和牆面指痕做取證和分析,屍體在經過初步勘驗后被第一時間用裹屍袋包好送往了法醫室,只留下了兩圈白色粉筆勾畫出的死屍痕迹。
為了方便進出,404的大門敞開,走道的玻璃窗被拉開,一點一點的風咣當咣當撞了上去,又拐了個彎灌進來,逐步吹散單元濃重的血腥氣味。
汪常打了聲招呼,磨刀霍霍地帶着助理準備離開,走到三四層的拐彎口,瞥見了被風吹得咚咚響的窗戶,突然停下了腳。
他像是猛地響起了什麼事,急匆匆地又轉回頭,往上跑了兩級台階,對着正捻開照片詳細研究的男人道:“……差點給忘了!”
溫鴻雪手裏捏着照片,眉頭一挑,不語。
“就是上次你遞給我的碎玻璃!”汪常喘了口氣,才接著說,“你不是讓我分析表面附着物嗎!檢測報告已經出來了!”
“怎麼樣?”溫鴻雪的眸光一頓,從晦暗的照片里收回視線,聲音不急不緩,明明是他送檢的東西,卻沒有想像中的急切求知慾。
汪常向後招了招手,從助理遞過來的包里翻翻找找,遞出了一張紙。
“這是報告,你看看。”
“其他地方沒什麼,就是有一項指標……很不正常。”
汪常的手沒有收回來,沿着密密麻麻標滿了各種數據和檢測試劑反應的紙張快速掃過,一行又一行,最後陡然停在了某一處。
“找到了,就是這個,”汪常臉上有點疑惑,“也不知道你小子是從哪兒找的碎玻璃,上面竟然有這麼高濃度覆著的性.外激素,真是奇怪。”
“好了,東西交給你了你自己研究吧,有不懂的地方回頭再問我,我得趕緊回去了,兩具屍體得花上點功夫了。”汪常拍了拍溫鴻雪的肩,轉身速度地下樓了。
“性.外激素……”溫鴻雪的眸光幽深銳利,盯着成分后汪常特意標註的一行激素作用,溫潤的嗓音粹了寒意,在空蕩的門前輕輕迴響。
他眼神幽冷,望向直對着大門的某個房間,兩個小警員蹲在門口記錄地面血跡噴濺。
下一刻,溫鴻雪抬步進了房間,在忙碌的警員身側微微蹲下,拍了拍其中一人的肩頭,道:“這裏我來吧。”
“二號死者那裏人手有點不夠,麻煩你們幫忙了。”
“啊……”被打斷工作的疑惑在觸及身邊人溫潤的面孔時變成了下意識的崇敬和嚮往,那個捧着相機的小警員連連點頭,“好好!”
說著將脖子上的相機連同記錄一同交給了身側的溫鴻雪,面上都有幾分漲紅,不敢直視身側人的視線,和身邊的同事跌跌撞撞,夢遊似的你推我、我推你,簇擁着去了□□平的房間。
“溫警官也太溫柔了吧……”
“是啊是啊,他好帥啊……我被他看一眼感覺都要窒息了……”
走廊里,有幾聲壓抑,卻根本剋制不住激動的討論聲,飄蕩着去了另一個方向。
溫鴻雪見兩個小女警離開,嵌在臉上的溫潤笑意逐漸消退,森然的寒意如同撲面而來的飛雪,飄飄洒洒覆滿了清雋的面容。
他將攝像機掛在頸間,對着地上的白色痕迹圈出的範圍周邊按了幾下快門,要拍攝的東西很多,他慢慢地記錄,直到退進了身後的房間。
門板被從內微微帶上,掩住了其中荒誕的陳列,溫鴻雪放下了手中舉着的攝像機,在散發著奇怪氣味、佈局雜亂猥瑣的房間裏掃視了一圈。
廢棄的書桌上攤開一沓又一沓印着艷麗半.裸女人照片的雜質,隨便掃過幾行都是叫尋常人面紅耳赤的淫.詞艷.語。
裏面夾着幾張顯然是不正規洗髮廊、按摩室的小卡片,一言一詞,暗示意味十足,鋒利的卡片角已經被骯髒的手指磨得粗糙泛黃,佈滿摺痕的周身彰顯着主人對它的充分利用和愛不釋手。
這些寶貝都被悉心收好,收納在雜誌的扉頁下層,防止蟲蛀或丟失。
而在這些讓人暈頭漲腦的小卡片里,有一張被隨意甩在了桌面上,和花里胡哨、誘人上鉤的卡片比起來,這張印着“修水管、通下水道、家電維修”的純白紙片,顯得有幾分不夠看了。
紙面上只印着活計、電話,最吸引人眼球的還是那碩大無比的一行字:“首次上門維修免費”
修長的指節準確地挑中了這張平平無奇的卡片,溫鴻雪勾起的唇角帶着笑,讓人分不清是溫和,亦或是陰冷。
平直的紙片被三兩下撕成了碎片,可憐地發出碎裂的聲響,散落的卡紙碎屑被全數攏進手掌,隨意地塞進了褲子的口袋。
“垃圾。”
空蕩的房間,溫鴻雪輕嗤了一聲,帶着濃郁的森寒。
就在他轉身想離開這污糟的地方時,溫鴻雪抬頭,對上了門后一排滿滿當當的掛鈎,他隨意瞥了一眼,卻被其中一個東西吸引的停住了腳步。
這……怎麼會在他這裏?
溫鴻雪不動聲色地摸出口袋裏的手機,調出攝像頭,聚焦對準掛鈎上的某一處,按下了拍攝鍵。
車到山前,看來能翻出點新東西了。
有趣。
……
“這麼說,在案發當晚你什麼動靜都沒有聽見是嗎?”一身警服的男警員雙手交叉搭在桌面上,對上對面瑩白柔軟的人時,下意識柔和了幾分聲線。
紀寧手不自覺地摳在一起,誠實地點了點頭。
“是的,什麼都沒聽見,”他擔心筆錄的警官不信,補充道,“因為一些原因,我暫時借住在郁州那裏,所以昨晚我們睡在一間房裏。”
“我沒有聽見求救聲,或者被其他動靜吵醒,你們不信的話,可以去問郁州。”
男警員點了下頭:“這點我們會去求證的。”
“據我們調查,死者為夫婦,背景和人際關係十分簡單,家庭的資金狀況非常一般,大女兒在不久之前因為意外死亡,小兒子常年住院治療,幾天前接受了移植手術,”一邊的女警瞄到了紙上的幾行字,從旁問道,“你知道他們手術
的這一筆錢是哪裏來的嗎?”
“有沒有因為金錢的原因和外面結仇?比如高利.貸、追債上門這些?”
紀寧搖了搖頭:“沒有。”
“我不知道他們的錢是哪裏來的,不過我聽醫院的醫生說,應該是借的錢,當時情況很緊急,他們是半夜籌到的手術費,而且,都是現金。”
女警皺了下眉,現金?
手術費30萬,不算是小數目,如果是特殊渠道籌款,一般為了安全性,都是轉賬或者給卡,怎麼會給現金?
不過她很快就從疑惑中抽回思路,沿着提起了另一個問題。
“那據你感覺,林珍麗夫妻和你們這些鄰居關係如何?有沒有曾經和誰發生過爭執或者不愉快?”
一牆之隔,郁州面前的柳語提出了同樣的問題。
“關係一般,沒有。”郁州的回答簡潔明了。
柳語點了點頭,示意身邊同事如實記錄。
“好,下一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