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李鬼遇李逵
只有足夠的利益，才能結交最牢靠的盟友。
拿一個宗家做誘餌，趙家和楚家相比，還是楚家覺得自己能得到的利益夠多。
既然如此，那他們自然要選擇行動力會更強的楚家。
封三娘聽得頭昏腦脹，忍不住抱怨道：「你們人族彎彎繞繞的心思可真多，真不知道你心裏存了這麼多事，是怎麼靜下心來修行的？」
如果換成是她，不把所有雜亂心思排空，是萬萬不敢行功的。
「這個……」江停雲摸了摸下巴，凡爾賽了一把，「大概是我動心快，收心更快吧。」
只要他願意，很快就能排除雜念，一心修行。
封三娘表示，不想跟他說話。
該打聽的事都打聽清楚了，第二天一早，他們就一個人去烏程縣最大的書坊，一個人去琉璃廠，要偶遇宗湘若。
這一次，封三娘的運氣要比江停雲更好，她在琉璃廠轉悠到中午，就見宗湘若自南邊迎面走來。
封三娘眼睛一亮，急忙抖擻精神，端着仙風道骨的范兒走了過去。
「這位居士請留步。」
時人對僧道都比較尊重，這樣一個風貌極佳的道長喊自己，宗湘若不敢怠慢，急忙停步回身，施禮道：「這位上人，小可宗湘若，這廂有禮了。」
卻見那道長並不還禮，只是蹙眉盯着他的額頭直看。
跟隨的僕人看不慣，「嘿，你這道長，好不曉事，我家……」
「誒，不得對上人無禮！」宗湘若急忙訓斥了一句。
本家老爺子請回來的那位金道長，本事他是親眼見識過的。
也正因為見識過，他對這些和尚道士尤為忌憚，生怕僕人惹怒了對方，讓自己也受到牽連。
「下仆無禮，還請上人恕罪。」
封三娘好像才回過神來，不是很在意地搖了搖頭，「無妨，他也是忠心護主，你該褒獎他才是。」
「上人雅量高致，當真是個世外高人！」宗湘若讚歎了一句，心裏也高看她一眼。
但一回頭，他就板著臉對那僕人道：「還不快謝過上人？」
那僕人也意識到，自己拍主人馬屁拍到馬腿上了，急忙對替自己求情的道長致謝，「多謝上人，多謝上人。」
封三娘略微點了點頭，又盯着宗湘若看。
宗湘若被她盯得不自在，不由問道：「上人，可是小可身上有什麼不妥？」
「何止是不妥，簡直就是大大的不妥。」封三娘眉頭緊皺，問道，「居士最近，是否遇見了什麼稀奇古怪的人或事？」
「稀奇古怪？」宗湘若心中一動：莫非他說的是三娘子？
一瞬間，封三娘發誓，真的就只是一瞬間，宗湘若看她的眼神，比他送給江停雲的那顆寶珠都亮。
但他嘴上卻拒不承認，「上人說笑了，小可最近並沒有遇見什麼稀奇古怪的人或事。」
嘁，這就是江公子說的口嫌體正直了吧？
封三娘暗暗啐了一口，神色堅定地搖了搖頭，「不，不對，你身上聚集了這麼重的妖氣，定是與妖物共處一世久矣。」
她痛心疾首地看着宗湘若，語重心長地勸道：「妖物最擅長蠱惑人心，以此汲取人精氣，居士切莫因為美色而自誤呀！」
宗湘若還要說什麼，他那僕人卻先急了，「老爺，上人說的對呀。妖就是妖，妖精的話怎麼能信呢？」
他是知道三娘子到來的前因後果的，這妖物不能信的話說的自然不是三娘子，而是拿三娘子頂缸的狐妖。
只是，他對三娘子也頗有敵意，覺得這女妖同先前的狐妖一般，都會壞了自家老爺的身子。
奈何老爺護得緊，他們這些做下人的只能勸勸，卻不能對那妖女如何。
原想着老爺和那妖女廝混了這麼久，身體都沒出問題，應當是無妨的。
可封三娘假扮的道士一出現，就像是一粒火星猛然點着了導火索，那僕人心頭壓抑的長久擔憂，一下子便爆發了出來。
別說是他，就連宗湘若心裏也有些犯嘀咕。
畢竟有那狐妖前車之鑒，對於被狐妖推薦而來的三娘子，他天然就帶着幾分不信任的。
但三娘子是他自動自發強硬留下來的，此時也不好表現得太過，不然不是顯得自己太過涼薄了嗎？
「這……」宗湘若做出一副遲疑的模樣，「三娘子雖是妖類，卻是正經修行的精靈，她應該不會害我吧？」
早已了解前因後果的封三娘，差點沒被他給噁心吐了。
不過為了大計，她要忍！
「居士想得太簡單了！」封三娘搖頭嘆息，「妖與人畢竟有別，兩者若是共處日久，又有交合之舉，妖類吸收人類的精血陽氣，根本不是他們能自己控制的。」
宗湘若徹底慌了，「上人，這該如何是好？」
封三娘假作沉吟，一直到宗湘若按捺不住，低聲下氣地懇求時，才勉為其難道：「也罷，貧道雖然不是這方面的行家，但我有一道友，最擅長調理精血虧虛。」
「哦，不知那位上人尊號為何，現在何處？」宗湘若的眼睛又亮了，頗有些急切地求問道。
封三娘淡淡道：「我那位道友俗家姓風，你只稱呼他為風道長即可。」
「誒，這可使不得！」有求於人的宗湘若連連搖手，「是該尊稱為風上人才對。」
「那就隨你吧。反正我那道友一向不拘小節，隨性洒脫，對稱呼也沒什麼要求。」
封三娘說得非常隨意，也無形中拔高了那素未謀面的風道長的形象。
宗湘若連連稱是，又耐不住詢問道：「不知風上人如今仙蹤何覓？」
對此封三娘也沒賣關子，實話實說：「我二人最近正結伴一同遊歷，只是今早風道兄有事暫且離去，說不定就能在街上遇見。」
「那……」宗湘若糾結了片刻，「小可陪上人在街上轉轉？」
封三娘點了點頭，「也好。」
「如此，上人請。」
「居士請。」
兩人互相謙讓了一番，便並肩而行。
只不過一個姿態閑適，另一個卻明顯在按耐心頭的焦躁。
說來也是宗湘若的運氣，他們才剛剛轉了半條街，就見一個長幡長髯的邋遢道人迎面走來，口中吆喝着：「天靈靈地靈靈，人間算命我最行。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載嘍——」
封三娘面上一喜，指着那道人說：「那不就是。」
兩人快步迎了上去，封三娘笑道：「道兄好快的腳程，可讓貧道好找。」
對面的道士微微挑了挑眉，頓了一頓才說：「這卻是貧道的不是了，還請道友原諒則個。」
然後，他的目光就轉到了宗湘若身上，「不知這位居士是……」
封三娘這才介紹道：「這位是宗湘若宗居士，特地來找道友你的。」
然後又對宗湘若說：「宗居士，這位便是我那位風道友，你有什麼事，可以和他直說。」
宗相若早就等得耐不住了，一得了封三娘的話頭，急忙對風道長行了大禮，「小可宗湘若，拜見風上人，還請風上人救命。」
風道長淡淡地點了點頭，「你所求之事，我已經知曉了。你且先回去，待明日一早，我與道友自會登門。」
「上人……」宗湘若有些不甘心，想要立刻就把人請回去。
但風道長微
微皺了皺眉，只淡淡瞥了他一眼，就讓他渾身一涼，再也不敢造次。
「是，小可先行告退。」
封三娘也是心頭一跳，總覺得眼前這人不大對勁兒，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畢竟，這一身的清氣可是騙不了人的，那是正統修士才會散發出的氣息。
等宗湘若一步三回頭地退去，風道長忽然捋着鬍鬚哈哈大笑，對着不遠處一個巷子的轉角說：「你小子還不快出來，要躲到什麼時候去？」
正在封三娘疑惑之際，又一個風道長從巷子裏轉了出來，扛着長幡拱手施禮：「不想道長竟在此處，小子實在慚愧！」
封三娘這才恍然：好嘛，這是李鬼遇見李逵了！
很顯然，后出來那個風道長，正是江停雲假扮的。
至於前因後果，不必他們兩個多說，憑風道長的神通，心念一轉便算了個一清二楚。
因而，他指點着江停雲笑道：「你這小子，真是一天都不肯安生。我哪回見你，你都沒有個自在的時候。」
江停雲訕笑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發小都求到頭上來了，我總不能坐視不理。
再者，這姓宗的也太過有恃無恐，趁他活着的時候我先給他個報應，不正好免得他死後在地府受罪嘛。」
風道長只是笑，顯然對他所有的心思都了如指掌。
江停雲索性不在這個話題上糾結，轉而道：「道長用過午膳了嗎？若是沒有，咱們一起去吃點兒？」
一提到吃，風道長眼睛就亮了，「你請客？」
「我請。」江停雲應得十分痛快。
緊接着他默念咒語，就要換回了自己的容貌。
「慢着。」風道長卻抬手攔住了他。
迎着江停雲不解的目光，風道長笑道：「你身上這樁公案尚未了結，我這身份就繼續借你用用又有何不可？」
話音才落，青光泛起，等江停雲定睛再看時，幾乎以為自己是在照鏡子。
卻見對面又有一個江停雲，不但樣貌一般無二，就連細微處的神態舉止也都惟妙惟肖。
封三娘驚嘆道：「江公子，風道長的變化之術可比你厲害多了！」
變作風道長的江停雲正要說話，卻被變作江停雲的風道長搶了先。
「小生這點微末修為，如何比得上道長？」
江停云：「……」
——話雖如此，但被你說出來，我怎麼總覺得不大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