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驚動了祖師爺
這次的考試很順利,從頭到尾沒有出現半點波折。
也有可能是上天知道,他考試之後就要面臨***煩,所以才在考試的時候讓他順利一點,先給他一點甜頭嘗嘗。
無論如何,反正江亭雲的考試體驗是挺好的。
等他出考場的時候,別院的管事早就帶着馬車,親自在外面守着呢。
一看見江停雲出來,他趕緊和一個小廝上前扶着他,幾乎是把他架到了馬車裏。
「表少爺在考場裏一待好幾天,實在是辛苦了。快,先睡一覺,等到了家小人叫您。」
雖然江停雲並不是很累,卻沒有辜負對方的好意,微微點了點頭,「那就有勞諸位了。」
馬車裏早就鋪上了兩床被子,躺上去柔軟如卧棉上。
江停雲本來不困的,但在這樣舒適的環境裏,也忍不住眼皮打架,不多時便陷入了憨甜的夢境裏。
他還做了一個夢,卻不是什麼好夢。
夢裏血氣瀰漫,殺喊聲震天。
一個形貌和時虞有四五分相似的青年男子,正手持一柄鋒利的短劍,面無表情地給一個人剝皮。
那雙手十分穩健,眼中還戴着純然的好奇。就像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孩子,得到了一件新奇的玩具。
忽然之間,就像是鏡頭猛然拉近一樣,那個被剝掉大半皮膚的人突然出現在江停雲眼前。
那張忽然放大的臉,外皮早已不知所蹤,只剩下不停蠕動的肌肉,還有暴露在外的血管經絡。
「啊!」
這一下措不及防,江停雲猛然驚醒。
「表少爺,您醒了?」
一道輕柔的嗓音響起,等他回過神來,眼前已經多了一個十五六歲的丫頭。
那丫頭梳着雙丫髻,髮髻上墜着用玉珠子穿成的彩色發繩,隨着她的走動一搖一晃的,更顯得人俏皮可愛。
但江停雲卻不認識她,不禁蹙眉問道:「這位姑娘,請問你是何人?」
那丫頭掩唇一笑,笑嘻嘻地說:「表少爺肯定不認得我,我叫彩萍,是管家的女兒,是我爹讓我來照顧表少爺的。」
說著話,她上前扶着江停雲坐起來,然後又拿了一個大迎枕墊在他背後。
看得出來,彩萍這姑娘平日不慣伺候人,雖然知道該怎麼做事,手法卻很是生疏。
想來也是,這裏的管家常年留在這裏看房子,少有能接觸到主子的時候。
如果他們有心把女兒送到主子身邊伺候,必然是六七歲的時候,就送過去學規矩了。
彩萍已經這麼大了,還在父母身邊,肯定是他爹娘疼愛,捨不得她去受那份苦。
江停雲本就不是那種苛責的人,對於這麼個明顯是拉過來的臨時工,他自然更寬宥兩分。
「您先歇一會兒,后廚一直燉着雞湯呢,我去給您盛一碗。」
彩萍說完,急匆匆就出去了。
片刻之後她再回來,端來的卻不只是一碗雞湯,還有四五樣精緻的點心。
「我娘說了,您睡了這麼久,不敢一下子吃太多,得先用點清淡的墊墊腸胃。」
「多謝。」江停雲沖她點了點頭,自己把小飯桌架好,「就放在這裏吧。」
彩萍臉上一紅,有些尷尬地把飯菜擺好,低着頭不敢說話。
就像江亭雲猜測的那樣,他們家就他一個女孩,從小就被爹娘如珠如寶的寵着,根本沒學過怎麼伺候主子。
這次之所以讓她來伺候江停雲,就是因為他爹聽說,這位表少爺在老爺太太面前十分得寵。
更重要的是,江停雲出手大方,管家想着讓女兒多得點賞錢,日後出嫁也能多得一份嫁妝。
就在家江停雲在考場裏的這幾天,她娘給她進行了一場緊急培訓。
各處該怎麼伺候的規矩她是都記住了,是頭一次上陣,難免有疏忽的地方。
江停雲看出了她的尷尬,微微一笑,說:「吃完之後我要沐浴,你去讓后廚準備熱水吧。」
「是,是,我這就去。」
彩萍如蒙大赦,端着茶盤就跑了。
屋子裏只剩他一個人後,江停雲就忍不住回想,回想那個把自己驚醒的夢。
夢裏的青年他沒有見過,但只看那張和時虞有四五分相似的面容,也不難猜出,那青年很可能就是時虞的哥哥時宴。
修行之人是不隨便做夢的,可他偏偏做了這樣的夢境。
這是預示着王公子的命數不可更改,還是王公子那裏出了什麼事,催促他趕緊去呢?
不管是哪一樣,他覺得自己都該趕緊到呂城去一趟。
匆匆吃了一頓飯,廚房也把熱水送過來了。
江停雲沐浴更衣之後,對管家說他要去會個朋友,便找了個僻靜的地方,施展遁術,直奔王家。
進了王家,還沒見到一個人,他就感覺到了空氣里緊張的氛圍。
難不成,真的是王公子出事了?
江停雲心頭一驚,急忙施展了隱身術,直奔王公子的院子。
果然,王公子的院子裏有人進進出出,身上還背着藥箱,每個人臉上都掛着凝重之色。
隱隱約約的,還有女子尖銳的哭聲,和男子虐待哽咽的話語傳了出來。
「你這孽障,就忍心……讓你爹娘白髮人送黑髮人嗎?」
江停雲隔着窗戶看了一眼,就看見王公子神情木然地躺在床上。
他這種狀態,倒是和害了相思病的連城相差彷彿。
江停雲心思數轉,很快就打定了主意。
他閃身出了王家,找了個僻靜的巷子,搖身一變再次化身玄胤道長。
而後,端着高人風範走到王家大門外,施展千里傳音之術。
「福生無量天尊——今生緣乃前世定,前生緣乃今世結,居士大好年華,何必拘泥於半世殘緣?」
他的嗓門並不高,就像是平常人說話一般。
但這聲音卻平平穩穩地穿過幾重院子,一直傳到了王公子的卧房裏。
王公子木然的臉上終於有了動容之色,用盡了所有的力氣喊道:「是哪位高人在外?還請登門一敘,為弟子排憂解難。」
一見兒子有了反應,王太太大喜過望,急忙王催促王化成,「快,你快去把高人請進來呀!」
一邊說,一邊把丈夫往門外推。
王化成又何嘗不驚喜?
便是王太太不催他,他也要快快去請的。
他一路往外走,一路問沿途的小廝丫鬟,但眾人都說並沒有一個道長求見。
直到出了大門,王化成才看見一個淵渟岳峙的身影佇立在夕陽下。
此時夕陽已殘,那橘黃的霞光卻似戀戀不捨般,禮拜一縈繞在那道士的周圍。
道士身上的衣袍並不鮮亮,反而透着幾分蔽舊,只是清洗得十分乾淨。
再往上看,入目便是一張讓人看上一眼,就聯想到「仙風道骨」、「神姿高徹」、「乘奔御風」等仙氣飄飄等成語的臉。
王化成只看了一眼,便被這道人的風采折服。
他趕緊停下腳步,整理了一下略顯凌亂的衣衫,這才快步上前,拱手施禮。
「小人王化成,拜見上人。不敢請教上人尊號?」
「福生無量天尊。」江停雲還禮,一舉一動便如清風拂雲,蜻蜓戲水,「貧道道號玄胤,這廂稽首了。」
雙
方見禮過後,王化成就迫不及待地問:「上人此來,可是為了我那不爭氣的孽子?」
此時此刻,他再沒有半點屬於商賈的圓滑,只是一個迫不及待想要救自己兒子的父親。
江停雲也不廢話,直接便道:「正是,還請居士帶路。」
「哦,好,好,上人裏面請。」
王化成半點都不敢耽擱,急急忙忙領着他往裏面走。
等他們再返回清輝院,竟看見王公子被兩個小廝攙扶着,站在院子裏等。
王化成立刻驚得魂飛天外,又急又氣地說:「你這孽障,不好好躺着,瞎搗什麼亂?」
江停雲則是上前幾步,伸手在王公子額頭上一點,送了他一道清氣。
清氣入體,王公子原本灰敗的臉色,肉眼可見的紅潤了起來。
時刻關注兒子的王太太喜極而泣,立刻就跪下來給江停雲磕頭,「多謝上人出手,上人慈悲,請一定要救救我的兒子!
信女願一生茹素,年年捐獻香火,替祖師爺再塑金身。」
江停雲抬手虛扶,王太太不由自主就站了起來。
「女居士不必如此,扶危濟困,本就是貧道分內之事。
我道門修行,在飲食上並無忌諱,也並不修金身,女居士若是有心,早晚給我派祖師全陽子上幾注清香即可。」
只吃素身體怎麼可能受得了?
還有給神仙塑金身,完全就是浪費金屬資源,在他看來根本沒必要。
而且,神仙在乎這些嗎?
他們更在乎的是真誠的信仰。
此時此刻,對王太太來說,玄胤道長就是自己兒子的救命稻草,自然是他說什麼就是什麼。
王太太連連附和,「是,是,上人說得很是,是小婦人孤陋寡聞,讓上人見笑了。」
這般的慈母之心,實在是很能觸動江停雲的內心。
他也不忍讓這位母親過多憂慮,當即便道:「諸位現在外面等着吧,貧道和王公子進去一敘。」
說完,就伸手扶住王公子,如同踩着雲朵一般,輕飄飄地走進了內室。
那兩個扶着王公子的小廝還沒反應過來呢,雙手就空了。
兩人一驚,正要請罪,就聽見一聲輕響,王公子卧室的門自己合上了。
除了王公子之外,誰也不知道玄胤道長究竟是如何施法的。
只知道兩人進去不到半個時辰,就聽見王公子嚷着餓了,要喝米粥。
守在門外的人急忙推門進去,玄胤道長仙蹤已杳,只剩下神采奕奕的王公子,正在給自己穿衣裳。
「我的兒,你好了?」王太太哽咽着上前,想要扶住兒子,卻又怕碰壞了似的縮回了手。
此時王公子正好系完了最後一根衣帶,見父母進來,「噗通」一聲就跪下了。
「是孩兒不孝,累父母擔憂。如今得了上人當頭棒喝,兒子已經幡然悔悟,日後再不會輕言尋死了。」
「你這孽障,總算還有幾分孝心!」王化成呵斥了一句,下一刻卻忍不住落下淚來。
這些日子,精心教導的獨子病入膏肓,眼見就要去了,他豈能不着急,不難受?
可他是一家之主,一大家子都要靠他來支撐。
若是他也倒了,那旁支的一群定然會如群狼競食一般,把他們嫡支吃得連骨頭渣滓都不剩。
所以,他不能倒,甚至不能露出半點脆弱之色。
如今兒子終於好了,他內心的煎熬就再也遮掩不住了。
眼見一向威嚴的父親都落了淚,王公子心裏更是羞愧,連連對父母叩首,不住地請罪。
「是兒子不孝,父親要打要罵都好,可千萬別為了我這個不孝子急壞了身子。
若不然,兒子當真是萬死難辭其咎了!」
王太太急忙把兒子拉了起來,「我兒,快起來,快起來。有娘在這裏,我看誰敢動你一根手指頭。」
說著話,還惡狠狠地瞪了丈夫一眼,「從前你怎麼教兒子我不管,如今兒子剛剛大病初癒,誰也不許為難他!」
「哎呀太太,那也是我親兒子,好端端的,我為難他做什麼?」王化成苦笑連連。
經過這次的事,他算是怕了這個兒子。
日後只要這孽障好好的,一應事物就隨他去吧!
這個「一應事物」里,就包括王化成一直着急的娶媳婦和抱孫子。
卻不想,王公子卻主動提起來了。
「爹,娘,兒子如今也老大不小了,是時候該娶一房賢妻,一起孝敬您二老了。
只是,咱們家一向庭訓嚴格,兒子從未接觸過別家的小姐。此事還要勞煩母親了。」
此言一出,王家二老皆是一怔。
王太太小心翼翼地問:「兒呀,你真的想好了?願意娶妻?」
這次兒子病得這麼厲害,為的是什麼,他們老兩口可是一清二楚。
王公子微微一笑,若無其事地說:「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兒子今年已經二十一歲了,早就到了婚假之齡,豈有不娶之理?」
見父母欲言又止,王公子心中瞭然,臉上的笑容也不由淡了些。
「玄胤上人已經和兒子說清楚了,兒子與阿虞此生只有兄妹之緣,並無夫妻之分。
但若兒子此生多多積德行善,來世自有與阿虞攜手白頭之機。」
直到聽見這話,王化成夫婦才算是徹底放心。
王化成笑道:「咱們家家大業大,積德行善,回饋鄉里也是應有之意。」
作為鹽商,他們家賺的錢財實在夠多了。
只要兒子好好的,別說是積德行善了,就算是舍了全部錢財,也沒什麼可惜的。
王化成相信,他教出來的兒子,便是白手起家,也能自己創下一份家業來。
真是要多謝那位玄胤道長了。
「對了,玄胤上人怎麼走了?」
「是呀。」王太太有些埋怨兒子,「上人對咱們家有這麼大的恩德,你怎麼不把人留下,好好謝謝人家呀。」
王公子苦笑道:「兒子也想啊。但上人乃是世外高人,不為名利所擾,來無影去無蹤,兒子又如何攔得住?」
他甚至沒有認出來,玄胤上人就是上次來他家裏,把時虞的屍體帶走的那個江公子。
「這……」王太太一呆,「果然是高人風範!」
王化成道:「上人不是說了嘛,他乃是天師全陽子一脈的傳人。
正好咱們呂城還沒有天師廟,明日我就去選一塊風水好的地界,建一座天師廟,專門供奉薩天師。」
「這個主意好!」王太太舉雙手贊成,「把咱們家小佛堂也改改,日後就不供奉菩薩了,專門供奉薩天師。」
王公子本來想說:不必那麼誇張,道長真不是喜歡名利的人。
但見到父母重新有了活力,他微微一笑,想着:罷了,拜誰不是拜呢?娘高興就好。
江停雲可不知道,因為自己專門跑的這一趟,讓整個呂城都掀起了一陣拜天師的熱潮。
要知道,王家可以說是呂城最大的家族之一,其餘家族也都和他們家沾親帶故。
就算是同行的競爭對手,見他們家突然就改拜天師了,再想想王公子都病得要死了,卻突然就好了,心裏也得犯嘀咕。
——莫不是全陽子薩天師賜下了靈丹妙藥,才讓奄奄一息的王公子重獲新生?
既然天師顯靈了,那王家拜了他們不
拜,豈不是要惹怒了天師?
怎麼辦?
當然是跟着拜呀!
短短半年之內,整個呂城香火最旺盛的,就是薩天師。
而且王家還斥巨資,在城外圈了一塊依山傍水的好地界,建了一座天師廟。
等天師廟落成那日,不但整個呂城縣所有的鄉紳富賈,就連臨近的幾個縣城裏,凡是在呂城有親戚的人,都來參加這一場盛會。
這麼浩大的聲勢,連在凌霄寶殿任職的天師本人都驚動了。
天上一日,地下一年。
這日薩天師正和其餘三位天師一起,在偏殿處理各處上給玉皇大帝的表奏文書,突然就覺得自己的信仰之力暴漲。
天師微微一驚,掐指一算,不禁笑了起來。
張天師一眼瞥見,也跟着算了算,笑着恭喜道:「道兄門下,出了如此麒麟兒,當真是後繼有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