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依賴
複試一結束,向淵便收拾東西往外跑。
動作雖然有條不紊,但和他平時比起來還是透出股急躁。
途中他給老蝦發了條消息詢問崇星的情況,得知人早在放學前就請假回家休息了,心裏愈發擔憂。想到崇星剛被標記完的模樣,他便情不自禁加快腳步走出校門,隨手招了輛出租車。
崇星那個樣子自然是沒辦法直接迴向家的,他一邊給崇星打電話,一邊下車跑到街對面按門鈴。
門鈴響了兩聲,沒人應。
手機是關機的狀態,裏面只有一道語氣冰冷的機械女聲。
向淵想着崇星應該是睡著了,本來不想打擾的,但又耐不住擔心,於是扭身走到二樓窗戶下面,用起了老辦法。
「啪嗒——噠——」
崇星是被小石子砸窗戶的聲音吵醒的,睜眼后本能地想罵人,但記起什麼后,又把怒意卸掉,裹緊被子走到窗邊往外一看,果然是那顆樹。
他打開窗戶,睡意被冷風吹走了些,「考完了?」
樓下的人扔掉手裏的石子,輕聲回了句「嗯」。
「你等着。」撂下這句后,崇少爺便轉身離開了窗前。
向淵明白他的意思,跟着大步走向門口。
不一會兒,崇星的聲音在門后響起。
「我暫時還不能聞你的味道。」崇星說,「先這樣說吧。」
被標記后的Oga都很脆弱,身體裏帶着對Alpha本能的服從。這時候見面,保不準會發生什麼事情。
「好。」向淵道。
崇星問:「考試怎麼樣?」
「挺好的。」向淵拉了下書包帶,「你呢?」
「我沒什麼事啊,反倒是你。」崇星朝門口走近了幾步,聲音變得清晰起來,「你的易感期太頻繁了,絕對有問題,等我好一點了,帶你去醫院再檢查一下吧。」
向淵模糊地應了句好,聽不出什麼情緒。
畢竟隔着門鏡,崇星只能聽聲音來判斷老木頭的心情,他猶豫了一下,說:「你別擔心,肯定只是小問題,不會耽誤軍校錄取的。」
向淵沒接這這句話,只是說:「在門口留了點東西,先走了。」
待向淵離開后,崇星打開門,嗅着玄關處殘留的淡淡杉木香,又看到了熟悉的巧克力,不過這次是滿滿一盒。
崇星將東西抱起來,笑着自言自語,「這是想吃胖我啊。」
他打開鐵盒,看到裏面塞着一張便簽,上面用鋼筆寫着幾個好看的連筆字——「不是想吃胖你,注意牙齒,節制。」
「真當我三歲小孩兒啊。」崇星言不由衷地噙着嘴角笑了笑。
接着往下翻,便簽後面還有一張便簽,寫着——「沒把你當小孩。」
*
身體恢復后,崇星出門第一件事就是帶向淵去複查。
他在家休息時已經聯繫好醫生,預約好時間了,萬事俱備,此刻無需等待,拽着木頭的胳膊就可以直奔醫院。
「為什麼分化成Alpha了,感知障礙也治好了,他的身體還是這樣?」崇星拿着體檢單,不解地問。
體檢單上清清楚楚地寫着信息素感知程度——正常。
從向淵頻繁的易感期來看這兩個字簡直就是個笑話。
面對崇星的質問,醫生心平氣和地解釋:「體檢結果顯示正常,但他的感知障礙並沒有完全好。」
雖說早就知道治療信息素感知障礙的過程不會那麼容易,但當醫生親口宣佈的時候,崇星還是為此低落了一會兒。
「怎麼會這樣?」崇星皺着眉問。
「障礙的意思不僅僅指聞不到味道,他有可能會聞到很多,也有可能只聞到你一個。這是治療的後遺症,他對你的信息素產生了很深的依賴。」醫生說著將視線轉到了向淵身上。
「這種依賴導致他只會對你的味道有感覺,只會對你產生佔有、侵略、性/欲之類的情緒,沒標記之前還好......」
崇星馬上接道:「那標記了呢?」
醫生挑了下眉,「臨時?終身?」
不好意思地摸了下鼻尖,崇星小聲說:「......臨時標記。」
醫生清了下嗓子,十指交叉墊在下頜處,「恕我直言,二位有發展成為伴侶的打算么?」
「沒有!」崇星連向淵的臉都沒敢看,就矢口否認。
這是什麼鬼問題,他和木頭怎麼會成為伴、伴侶呢?
向淵靠在椅背上,側頭看了眼崇星,又面無表情地收回視線。
好像有什麼話藏在這一來一回之間。
醫生將二人的反應收入眼底,狡黠地點了點頭,「那有點難辦了呢。」
「現在有兩個方案供你們選擇,一是慢慢戒掉依賴,二是找另一個濃郁的信息素替代。」醫生說,「無論選擇哪種,向淵都會很痛苦,他現在已經對你產生了很深的依賴,一下子讓他離開你的信息素,他會很難受的。」
崇星表情糾結地看着醫生,「這個病可真煩。」
「信息素感知障礙是很難纏的。」醫生點頭,「切記,無論選擇哪種,都不能讓向淵再標記你了,臨時標記也不行,你們會再也離不開彼此的。」
*
回家的路上,崇星還在寬慰向淵,「你別灰心,這個病好歹沒耽誤你報考,只要複試過了,軍校你肯定能上。」
向淵點頭,「能過。」
「誒呦,這麼自信啊?」崇星笑着用手肘懟了木頭一下,「如果真考上了,你是不是要好好謝謝我?」
向淵沉默了片刻,「想怎麼謝?」
「誒?」崇星沒想到木頭會問得這麼認真,一時間有些語塞,「我開玩笑的,你別問得這麼認真嘛。」
向淵:「要謝的。」
「那——」崇星抻着語調,貌似慎重地思考了幾秒后,突然指着前面的小攤說,「請我吃冰棒吧。」
賣雪糕的小攤很簡陋,用兩張塑料布遮出一方陰涼地,立秋後生意不太好,旁邊支出個攤位賣些報紙和雜誌,顯然作用也不太大。
崇星站在冰櫃前,左挑右選,像個不知道如何做決定的小屁孩兒。
最後,他選了個可樂味的冰棒拿出來,轉頭問木頭,「你吃嗎?」
向淵搖了搖頭,手機里已經將付款碼調出來了。
「行,付錢吧。」崇星關上冰櫃,朝木頭支了支下巴。
「誒呦,不好意思,我這兒只收現金。」攤主是個老奶奶,一看見向淵手機里的二維碼,瞬間慌張起來,手忙腳亂道:「有現金么?」
包裝紙撕到一半的崇少爺頓在原地,「......有現金么?」
「......」向淵無奈地看了崇星一眼,一手收回手機,一手拿出錢包,翻出僅存的一張紙幣遞過去。
還好向淵有帶錢包的習慣,不然倆人今天要因為「吃霸王餐」折在這兒。
老奶奶找好零錢,又道了句歉:「不好意思哈。」
雪糕攤估計只做小區附近的生意,來光顧的孩子都用零錢,也沒準備收款碼什麼的。
「奶奶,你弄個收款碼唄。」崇星邊撕包裝邊建議道。
「不是我不想弄......」老奶奶吞吞吐吐地道出了難處,「老眼昏花的,也不太明白現在的新鮮玩意兒。」
崇星問:「奶奶你有微信么?」
「微信?」老奶奶愣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麼,「前一陣子我孫子剛幫我註冊過一個什麼信,還能發紅包......是這個嗎?」邊說邊掏出手機,遞給崇星看。
「對,是這個。」崇星一聽能發紅包,那說明綁了銀/行卡,收款碼只要申請一下就能郵到地方。
很快,幫老奶奶填好地址,崇星說了聲不用謝,就趕忙拽着向淵走了。
向淵斜了眼旁邊走在樹蔭下的人,「這麼好心?」
「聽你這意思,我平時很刻薄唄?」崇星撇撇嘴,將冰棒從中間一分為二,「喏——」
向淵垂眸掃了一眼,沒拒絕。
崇星叼着冰棒,含糊不清地說:「後遺症的事情你不用擔心,我會陪你治好的。這件事是我挑起來的,我會負責到底。」
向淵低着頭,嘴裏咬着另一半冰棒,感受着絲絲涼意和可樂香精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心裏的問題也隨着這些感受一路咽到了胃裏。
盛夏過去,初秋的成華市並沒有透出蕭瑟之意,街邊的梧桐樹依舊是鬱鬱蔥蔥的綠色。舒適的風和舒適的溫度,這樣好的天氣里,似乎什麼事情都會順其自然地得到個好結果。
再喜出望外,都不會感到意外。
*
從醫院回來,兩人經過商量后決定先各回各家,保持一段時間的距離。
不得不說,這樣的改變對於兩人來說都很難受,特別是向淵。
之前是恨不得成天都黏在一起,現在卻要刻意保持距離,反差極大。
早晨,倆人如往常般約好一起上學,可到了門口,卻感到一股難言的尷尬。
崇星關上院子門,轉身朝街對面的向淵說了句:「嗨。」.z.br>
這話一出口,崇星就閉上眼睛,在心裏對自己揮了兩拳。
嗨個屁,***除了幼兒園啥時候跟老木頭say過hi!
幸虧向淵沒什麼反應,只是微微蹙了下眉,接着轉身往學校的方向走。
「昨晚,向阿姨沒問什麼嗎?」崇星在心裏鬆了口氣,跟上向淵的腳步。
「沒有。」向淵說。
其實向阿姨追問了幾句,但他不想讓家人擔心,便以崇星要回家住幾天為由遮掩過去了,病情反覆的事情自然也沒跟家裏人說。
向阿姨只以為她家兒子又給人惹生氣了,勸向淵哄哄崇星,別太木訥。
「這樣啊.....」崇星說,「那阿姨要問起來,你就說我回家住幾天,過幾天再回來。」
向淵頓住腳步,「你要回來嗎?」
崇星也怔住了,「醫生說沒辦法一下子戒掉,所以要回去的吧。」
「這周末?」
「......」崇星懵懵地回,「好。」
兩人邊走邊聊,很快走到了學校。路上還遇到了蝦片,這貨自從蛻變以後,性格變得更開朗了。原先是只敢在三人小團體中咋呼,這次直接升了級。
從校門口到教學樓這段距離,打了一路的招呼。
走到教學樓門口,蝦片炫耀地對崇星眨眨眼,「怎麼樣?哥們兒也要往校園男神的路線發展了。」
「哼,想屁吃。」崇星冷嗤一聲。
「崇星星你別瞧不起人。」蝦片嘟起嘴,「這次藝術節就讓你見識一下真正的我。」
「又到藝術節了?」向淵難得插了句嘴。
「對啊對啊。」蝦片一看老木頭感興趣,趕忙接話,「向哥要不要跟我一起報個節目?」
向淵挑眉,「我倆?」
「對啊,木頭你這麼帥,我這麼活潑。」蝦片自賣自誇道,「咱倆組個組合,動靜結合,就叫......」
崇星笑了,「又木又瞎?」
向淵:「..........」
「好傢夥,殘疾人組合。」崇星鼓掌,「正能量啊。」
這段對話直接以向淵的冷眼和蝦片的泰山壓頂而告終。
晚自習前,藝術節的話題又被重新提起。
老班站在講台上,推了下眼鏡,「藝術節......你們還參加嗎?」
講台下齊聲吶喊:「參加!!!」
老班一副早就料到的表情,故作深沉地說:「別的班級到高三可什麼課餘活動都沒了,你們給我爭點氣,參加藝術節可以,不能將學習落下。」
「收到!!!」
在滿堂的歡聲笑語中,老班一邊搖着頭一邊夾着教科書走出了教室。
距離晚自習還有十來分鐘,大家都趁着這段自由時間組織安排起了節目。蝦片首當其衝,喊道:「咱們排個大合唱吧,誰有才藝再單獨報。」
「贊成。」有同學隨聲附和,「畢竟是高中最後一次藝術節了,肯定要有一個集體節目。」
文藝委員在前面張羅着合唱的事情。
虞城身為班長兼體委,也跟着在統計單報的節目。
誰都想不到,一向與這種活動絕緣的木頭,率先起身走到了虞城桌前。
「報節目?」虞城掀起眼皮,笑了笑。
向淵「嗯」了一聲,面無表情地說:「先記上。」
「好。」虞城在紙上寫下向淵的名字,又抬起頭好心提醒道:「明天就要把名單交上去了,向同學要儘快決定演什麼哦。」
「......知道。」接着,向淵便在一眾好奇的目光中熟視無睹地走回了座位。
崇星忍着心頭的驚訝,肩膀搭上木頭的桌沿,「你什麼時候會才藝了?」
「不會。」向淵說。
崇星好笑地扭過頭,「哈?不會你拽成那樣?」
「......」向淵放下練習冊,抬起頭,「你會。」
「???」
崇星直接被老木頭這波先斬後奏的操作整瞢了,滿腦子問號,卻說不出來什麼反駁的話。
末了,只好笑罵著問:「想唱什麼?」
向淵:「都行。」
「你倒是不挑。」崇星想了想,忽地挑起嘴角,「別說,你還真會個樂器。」
完全不知道自己會樂器的向淵:「......」
*
「你說的樂器就是它?」向淵皺起眉頭。
崇星舉着從犄角旮旯里翻出來的口琴,自信地說:「對啊,小學的時候你不挺拿手的嘛。」
向淵扶額:「十年前。」
「十年前怎麼了?」崇星拍了拍衣服,站起身,「音樂是流淌在血液里的。」
「拿着。」崇星將有年頭的口琴塞到向淵手裏。
向淵捧着口琴,「......」
「放心吧,我用結他,和你一起。」
聽到崇星這句話,向淵才算把凝重的臉色收起來。
小升初的假期,崇星除了散打班還報了個結他班,後來散打比賽讓某人奪了金牌,崇星就有些懈怠了,算起來,還是結他學的時間最多。
本來木頭是和他一起學的。
但因為某次期中考試木頭的成績下滑了幾名,結他便隨着向叔叔的一聲怒吼再也看不見了。
崇星的結他彈得不錯,初中時還拿過校園最佳歌手。
幾乎每次藝術節都能看見崇少爺恣意飛揚的身影收攬不少芳心,無論什麼性別,都逃不過崇少爺的魅力。
興許是愛出風頭的時期過了,不知何時,結他也隨着崇星的成長消失不見了。
如今再度提起,倆人心中都難免有些懷念。
曲目是向淵定的,兩人排練了一下,效果竟然出奇的不錯。
崇星決定趁熱打鐵,在晚飯前拉着木頭又練了兩遍,在能做的基礎上,盡量將歌曲演繹到最好。
吃過晚飯,天已經黑了。崇星被向阿姨趕回房間睡覺的時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自己和老木頭的約定。
崇星拿着書包,進退兩難地站在門口,「木頭,我現在回家會不會很奇怪?」
向淵想也不想,「會。」
「為了你的身體,奇怪就奇怪吧。」崇星一拍腦門,轉身就要往外走。
向淵沒說話,只是起身拽住崇星的胳膊,輕輕地往身邊一勾。
崇星卻從那動作里讀出了「先別走」幾個字。
「你......要練歌嗎?」
「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