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一為謝恩，二為辭行
陸霜下意識地看了眼鍾黎，見他稍稍壓了下眉頭，但也僅此而已。
看來是真的學乖不少。
隨後她走回門口，站在無風身前，問道：“何事？”
無風也是不善言辭之人，二話不說先跪下給她磕了一個頭。
陸霜後退了一小步，“做什麼行如此大禮？”
無風道：“一為謝恩，二為辭行。”
不管出於什麼原因，陸霜對他而言都是實打實的救命之恩，這一跪也算是應當的。
陸霜比較好奇的是他要辭行去何處，畢竟他唯一的親人烏蘭，身為先帝嬪妃，是能在宮中安度餘生的，他若是離開京城，好不容易的相聚又要變成遠隔千里。
無風道：“除了京城，哪兒都去。”
陸霜道：“那便是闖江湖，當江湖客了？”
無風點頭嗯了一聲。
陸霜又問他道：“可要我帶你進宮去，與親人道個別？”
無風垂眸沉默。
陸霜覺得有親人在，自然是要去打個招呼的，但無風卻道：“不了。”
她略感意外，以為他是客氣話，道：“此事於我並不麻煩的。”
無風還是搖頭，“雖未同胞至親，但卻也不熟悉，按照規矩，她此生也出不去了，我走後年年給她書信一封，知彼此平安就好。”
許是不同的經歷會使人有不同的抉擇，在陸霜眼中，至親之人間的情分濃烈，難以割捨，但在無風眼中這些都不過是平淡如水的存在。
他既然這樣決定了，陸霜對此也不多說，可就在無風轉身欲走之時，她也不知是好心還是壞心，輕聲問他道：“那要不要我帶你去同公主道個別？”
無風腳步明顯一僵。
他的心思沒什麼人知道，但陸霜卻是看得明明白白。
她以往從來不明說，但這次沒忍住。
無風裝傻道：“陸姑娘說笑了，我與公主並無交情，她還對我頗有成見。”
“是我說笑嗎無風，人活一世，當不留遺憾。”
“人生在世，哪有無憾的。”
陸霜聽后瀟洒一笑，道：“你這麼想也罷。”
無風點頭回應，最後道了一句：“陸姑娘，此後我名只喚烏風，再謝大恩，就此別過。”
話落，他就獨自一人走遠了去。
鍾黎全程站在幾步開外，陸霜目送完無風，回過頭去見他立在邊上，頭頂樹葉婆娑，風過沙沙作響，就他一言未發，似個玉人。
陸霜走去自然地攬住他的手臂，調侃道：“莫不是又醋了？”
“沒有，我信阿焰。”
陸霜道：“那你盯那麼緊作甚？”
鍾黎無辜道：“只是在等你，想同你一起走。”
陸霜勉強信了他的話，評價道：“有進步。”
……
入夜月朗星稀，烏風已經出了京城。
城外草木繁盛，入耳皆是鳥叫蟬鳴。
他回頭望了一下城門，又走到城門外的一棵槐樹下，從袖中取出一把小刀扎進土中，挖了一個小坑，隨後又從懷中取出一枚平安扣來。
玉制的平安扣在月色下泛着淡淡的光澤，下面還掛着穗子，小巧精緻。
烏風拇指摩挲着平安扣，又將有些纏繞不清的流蘇捋順后，把它輕輕放入挖好的土坑中，最後再用刀將散碎的泥土蓋上去壓平。
埋好平安扣后他起身欲走，可似乎又覺得天色已晚，若是要住店還有許多路要走，便乾脆往樹下一靠，曲着一條腿，雙手抱在胸前閉上眼睛。
城牆之內，與他而言皆是噩夢，不論是幼時與生母分離改名無風，還是為人傀儡，又或是命懸一線，沒有一件好事，偏生又在這座城裏頭遇見了天仙般的女子，他與她雲泥之別。
但是在城牆外，在今後，他只是烏風，以往的一切，今夜過後他便不再記起。
翌日天明時，烏風惺忪睜眼，城門才開，又起得早的百姓已經在來往進出，他起身撣了撣衣上的塵灰后，邁步遠離的京城。
這廂，陸霜最後的一日休憩，她本是想着去茗樓鬆散一番。
這是她昨夜做的決定，茗樓離陸府是有些路程的，又要繞山，鍾黎便起了大早，安頓好了馬車，見陸霜貪睡，又備了簡單的早膳好在車上吃。
一切安排妥當，陸霜還未起身。
鍾黎再去喊她時，她還側着身子再睡，聽到他來，就閉着眼睛回話，道：“阿黎，要不算了，咱們今日不去茗樓了。”
“起不來？”鍾黎問道。
陸霜還是閉着眼，“嗯。”
“車上也能睡。”
睡是能睡，就是不太安穩，陸霜轉身面朝里，表示拒絕。
“茗樓太遠，現下一想，若是去了能在那住一晚倒也還好，當日來回難免疲乏，明日是萬萬貪睡不得的，今日就不去了吧。”
陸霜解釋完，又補充了一句：“是我毀約，下回定然補償。”
她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鍾黎自然是依着，乾脆回頭將門一關，又將外裳一褪，直接躺回床上陪她睡回籠覺。
可躺下后，又睡不着，便問她道：“這般貪睡，日後早朝怎麼辦？”
陸霜捏起被子蓋住耳朵，意為他說的話她不愛聽。
“為何貪睡，你自是心中有數。”
她以往還是校尉時，日日去武練場當值，從來不會貪睡，再說幼時被父親喊着早起練槍，也不曾貪睡賴床。
若是早上貪睡了，那還不就是夜裏沒睡好？
陸霜又沒好氣地道了一句：“莫要得了便宜還賣乖。”
鍾黎哭笑不得，道：“那日後為了讓你不睡過時辰，苦的竟還是我。”
陸霜已經又睡了進去，依稀聽見鍾黎的話，喃喃道了一聲：“該。”
她又睡了一個多時辰，起身後在院中曬了會兒太陽，午時去瓊釀樓吃了一頓，午後又帶着鍾黎瞎逛，見着什麼便買什麼。
以往她對逛街也無甚興趣，只是想着以後怕是不太有機會了，今日便格外起興，鍾黎跟在她身後，手上提的都是多是一些市井小食，或是逗趣兒的擺件。
他道：“這些不像是你平日裏喜歡的。”
陸霜道：“這些都是宮中沒有的，過個癮罷了。”
她繼續瞎逛，突然腳步停下，想到了什麼似的，轉身對鍾黎道：“阿黎，我忘了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