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

俞風意死了,劍夫子李笙寒又因為越州王之事受到牽連，被斷了用劍的右手經脈逐出越州，殷子覆是因為宋青柚還留在州學,才願意繼續留下。

如今聽聞她想要去玄武書院,自然也坐不住。

像他們這樣入州學才一年的新生，就不知天高地厚地跑去和師兄師姐們爭奪推薦信，很不招人待見，幾乎是處處都受人針對。

宋青柚站在擂台上,對面是一位用劍的師兄，他雙手交叉於胸前，抱着長劍,目光上下掃視宋青柚一眼，說道：“師妹長得這般如花似玉，師兄當真有點不忍心對你下手，你要是現在認輸還來得及。”

“可惜師兄就長得有點抱歉了,師妹我絕對能忍心下得去手。”宋青柚微笑着說道，出口的話卻挑釁十足。

抱劍的師兄被她戳中痛點,氣得眉毛倒立，那張本來就長得很抱歉的臉,現下更加難以入眼。

他恨聲道：“等到時候划花了你的臉，可別哭。”

宋青柚輕輕一挽鬢髮，雲淡風輕地笑道：“不會啦,我其實沒有師兄那麼嚴重的容貌焦慮。”

那男修沉默下去，目光在她臉上逡巡。

對於這位貌美的師妹，他原是有意想要手下留情的,如果她說兩句軟話向他撒撒嬌,他保管能讓她毫髮無傷地走下擂台。

可奈何對面的女子敬酒不吃吃罰酒,不過仗着自己有幾分姿色，說話如此尖酸刻薄。等划花了她的臉，叫她以後走出去皆因為這副樣貌被人指指點點，她就會知道什麼叫做容貌焦慮。

擂台的鼓聲敲響，鼓聲餘響未消，擂台上便已響起一聲激越的劍鳴。

男修手中長劍鏘然出鞘，劍光在冬日的暖陽下亮得刺眼，一瞬間淹沒了擂台，直衝着宋青柚的面目而去。

可就在耀眼的劍光襲至前，那抹纖細的身影卻猶如鬼魅，憑空從四面包夾的劍光下消失。

宋青柚能憑藉凌波微步在百景圖裡躲過黑影和落寶鏡的追擊，要躲開這位師兄不算太快的劍，實在是小意思。

那男修吃了一驚，他並指御劍，長劍呼嘯着穿梭在擂台上，宋青柚的身影在劍光中忽隱忽現，快得辨不出真假。

男修掐出一道劍訣，長劍嗡鳴一聲，霎時分出數百道分影，密集的劍影將擂台四面八方圍堵得密不透風，就在這時，他背後忽然傳來一聲輕喃，“師兄，我在這裏。”

男修猝然回頭，手指一點，無數劍影唰唰落下，朝着聲音傳來之處刺去。

可劍影散開后，那裏哪有半點宋青柚的影子？反而是他因為劍影落下而身前空門大開，男修只覺一道影子從視線余光中閃現，一隻纖細的女人的手掌朝着他身前劈來。

男修輕蔑地一笑，他可不止修了一門劍術。

他抬手握拳，一拳擊出，那拳頭虎虎生風，文氣涌動，隱約可見一隻獸頭張開血盆大口，朝着那隻纖細手掌撲去。

宋青柚不避不讓，雙方短兵相接。可就是這看似輕巧的一掌，卻穩穩地接住了男修的拳頭。

一股巨大的威勢直接破開拳風，順着他的手臂絞纏而上，男修他恍惚間似乎聽到了龍吟之聲，尚未來得及反應，整個人就被衝上半空，又重重拋下，砸落到擂台外。

眾人只見着宋青柚出手了這麼一招，一招就將修為遠超於她的師兄擊落台下。金色的龍影在上空顯露一瞬，又在陽光的照耀下消散無蹤，那一剎那掃蕩開的餘威驚呆了眾人。

在一側觀戰的幾位武道夫子都不由坐直身子，驚嘆道：“方才那一瞬間，是文氣？”

“那是什麼典籍里的掌法，竟然有這麼霸道的文氣？”

“她不是無法修習典籍的嗎？司文留竟然真的將她教出來了？”

不僅夫子們吃驚，擂台下圍觀的學子也議論紛紛，宋青柚這一掌當真是技驚四座。

盪開的威勢收束回她周身，宋青柚飛揚的衣裙緩緩垂下，她端站在台上，看了一眼台下被人抬起來的師兄，對方口鼻都噴出血來，兩眼翻白意識昏沉，看上去被這一掌拍得不輕。

宋青柚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手掌，心道，不愧是降龍十八掌，單單是靈字當中所含的文氣就如此霸道，叫她這個半吊子使出來，也有這麼大的威力。

武道擂台上的規則很簡單，連勝三場就可進入下一輪，直到最後剩下十人。

宋青柚以一手降龍十八掌開局，之後又接連使出六脈神劍，化骨綿掌，九陰白骨爪，太極拳，總之她使出的招式竟然沒一樣重複的，讓人全然無法提前防範。

連勝三場下來，她身上沒有絲毫損傷，連油皮都沒擦破一塊。

宋青柚一下擂台就被幾位武道夫子圍住，追問她修習的是什麼武道典籍，她使用的招式和文氣竟是他們都沒見過的。

宋青柚只道是自己因緣際會得來的典籍，她見自己能夠修習，便嘗試着學了學。她倒也沒隱瞞自己所使用的武功秘籍的名字。

夫子們摳破腦袋都想不起來降龍十八掌、六脈神劍這是屬於哪本武道典籍里的。

“老夫瞧着這降龍十八掌的威力，應該屬於高階功法典籍，怎麼以前卻從未聽說過，也從沒看到過相關書籍？”

“咱們武道典籍浩如煙海，偶爾有一兩部沒見過的功法，也說得過去。”

馬夫子頷首：“是極是極。”他如今再看宋青柚已不是先前的眼光，感嘆道，“沒想到你這丫頭還有這等機緣。”

幾位夫子感嘆歸感嘆，倒沒有繼續往深入打探她持有的典籍。

靈字典籍其實同武俠小說里的武功秘籍差不多，若是各家道派公開的典籍，那就是人人都能學，但是學成什麼樣端看各人的天賦和資質。

但這世間亦有許多世家、門派或個人私藏，未公之於眾的功法典籍，願不願意公開分享，皆看典籍所有人的意願。

這幾位夫子乾的是教書育人的活，哪怕對宋青柚手中的典籍再感興趣，也沒有生出搶奪的心思。她在擂台上所展現的功法雖然奇妙，卻也沒有如十二金章那般厲害到引人惦記。

宋青柚在武道擂台上的表現飛快傳遍整個州學，不過一兩日光景，她在州學學子們口中，就從一個被所有道派拒之門外的廢材，變成了身懷奇遇，王者歸來，越級胖揍師兄師姐不眨眼的逆襲流主角。

宋青柚對關於她的傳言過耳就忘，倒是殷子覆聽得那叫一個開心，覺得宋青柚的才能總算被大家看到了，他每每想要去找她同樂，都會因為各種原因與她錯過。

饒是殷子覆心思簡單，也感覺出來宋青柚對他的刻意迴避。

殷子覆細細回憶了一番過去，實在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只好委屈巴巴守在宋青柚舍院門前，想要守株待兔。

宋青柚為了取得推薦信，每天都忙着完成夫子們的考驗，直到夜深才回舍院。還沒走到門口，就看到門邊聚集的一堆光蝶。

光蝶如同一個巨大的燈籠，亮光將她門前照得一片亮堂，聚集的光蝶下隱約可見一個抱膝坐着的人。

宋青柚用力看了好幾眼，才從亮堂堂的白光里看出那人的模樣。看來殷子覆一直都記得她說過的話，會用光蝶驅逐身周陰暗。

她有些苦惱地蹙眉，目光往院牆上掃一眼，尋思要不要翻牆回家。

但轉念一想，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還不如直接與他說明白。宋青柚故意放大了自己的腳步聲，門前的人聞聲抬起頭來，落在頭上的光蝶撲扇翅膀，飛開幾隻，露出殷子覆亮晶晶的眼眸。

“你在我門前守着做什麼？”宋青柚問道。

殷子覆站起身來，更多的光蝶從他身上湧出，將宋青柚也納入光亮里，驅逐開四面的黑暗，他抿了抿嘴角，帶着幾分控訴和委屈，說道：“因為你老是躲着我。”

宋青柚垂眸看向飛來身邊的光蝶，暗暗嘆了口氣，無奈道：“你都知道我在躲着你了，還湊上前來，不是自找沒趣嗎？”

殷子覆沉默片刻，小心翼翼地問道：“我是不是做了什麼惹你生氣了？”

“不是。”宋青柚語氣冷淡地說道，“殷公子，我知道你把我當朋友，但是我現在不需要朋友。”

“不論是你也好，還是塗滿也好，我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與你們成為朋友，‘朋友’這兩個字對我而言，只意味着麻煩，你明白了嗎。”

殷子覆聽她提起塗滿，想起宋青柚曾說過要他們保持距離，似乎也是從那之後，她就在有意躲避自己了。

她身邊潛伏着一個黑影人，黑影曾經誘使塗滿對她下手，殷子覆雖警惕身邊的影子，也去查過相關的資料，試圖找出解決辦法。

但影傀，或者說有能力煉出影傀的人，是目前的他沒辦法應付的。

殷子覆一時間想明白了宋青柚躲避他的原因，他不希望有一天變得如塗滿一樣，成為黑影手中的刀。

在光蝶的映照下，殷子覆眼中含着一團明亮的光，神情堅定地點頭，“好，等你需要的時候，我一定會在，我也會努力變得更加厲害，不會成為那一個麻煩。”

他說完，似乎害怕聽到宋青柚拒絕的話，不等她開口，就帶着周身翩翩起舞的光蝶，像一隻巨大的螢火蟲沖入林中，逐漸遠去。

宋青柚回頭看了他一眼，閉了閉眼收斂心中的情緒，面無表情地推門入屋，似乎並沒有多大觸動。

可是，誰不喜歡散發著溫暖光芒的人呢？宋青柚也喜歡，她不僅喜歡那樣的人，還喜歡熱鬧的街市，喜歡自己身邊也有知己好友作伴。

而不是背負着天罪印流落異世，用冷漠、猜疑和謊言在自己周身築起壁壘。

門扉闔上，宋青柚的意識里忽然傳來一聲撥動琴弦一般的顫響，樟柳神稚嫩的聲音從靈書當中傳入她腦海中。

“哎呀呀，走了個倒貼上來的倒霉蛋，又來個伏在暗處的黑嘛影，今天晚上真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