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 43 章
宋青柚因為天罪印,被這個世界的靈字嫌棄,沒想到她隨手的一個嘗試,竟然真能成功複製來別人的靈字。
只是她現在沒時間細細研究這落寶鏡,要是粘貼出來又多一個追着她跑的鏡子那就麻煩了。
宋青柚躊躇間,聽到身旁傳來一聲抽氣聲,梅時雪語速飛快道:“落寶鏡?我好像聽說過這個東西,以人心貪念為養料,可以強行奪取他人的靈字和靈書。”
梅時雪回眸看了一眼緊追而來的塗滿,不用宋青柚拉他,就飛快地在自己雙腿上打上幾個靈字,力圖追上宋青柚的速度。
但是宋青柚的步伐實在詭譎,似乎遵循着某種規律,若是在她起步時無法做到與她同步,勢必會拖累她的速度。
事實證明,銬上梅時雪這個累贅后,宋青柚的身形的確被拖慢了幾分。
落寶鏡耀眼的鏡面朝他們轉過來,那光亮的鏡子裏倏忽閃過一張人面,是塗滿。
鏡子裏的他反倒比外面這個抱鏡的工具人更有幾分人味。
只是他雙眼通紅,早已被慾望支配,貪婪的目光緊緊鎖住在宋青柚身上,嘴裏反覆地只會念叨一句話:“我要她的靈書,搶過來,十二金章,我要十二金章——”
宋青柚不明白他為什麼就那麼篤定她手裏有十二金章,眼看鏡面即將捕獲她身影,她也不再猶豫,懸在鍵盤上的指尖同時敲了下去。
“落寶鏡”三個字從她鍵盤上飛出,無數字符從這三字中衍生而出,飛快框定四角,凝結出一面與塗滿手中一般無二的鏡子,就連鏡中的人面都一模一樣。
有着同樣通紅的雙眼,有着同樣貪婪的執念。
兩張同樣光亮的鏡面霎時對照到一起,兩面鏡子同時凝固,在一瞬間重重疊疊地出現了無數張臉,一直延伸到鏡面深處。
老實說,這個畫面委實有些詭異。
兩面鏡子邊框上的字符同時震顫起來,互相都想掠奪對面的靈字,這樣的顫動越來越劇烈,最後竟轟得一聲,同時炸裂。
爆炸的威勢橫掃出去,這一處圖景被炸塌一半,這裏本是一副山頂雲海奇景,此時雲海流逝,山嶽崩塌,所有人都跟着漫天的落石一同往下墜落。
落寶鏡炸裂的餘波逆襲回宋青柚的靈書,“落寶鏡”三個字從靈書詞庫中消失,宋青柚的靈書鍵盤劇震,金色的小方格被震得散落開來。
行氣從她身上狂涌而出,揮舞墨色的章魚觸角手忙腳亂地去抓散落開的靈書鍵盤。
與此同時,塗滿手中的鏡子也跟着分崩離析,邊框靈字閃了一閃,最終消失。
他整個人直挺挺地往後倒下去,跟着山石一同下墜,一道黑影從他身下竄出,影子一瞬間鋪開,將落寶鏡炸裂后殘留的文氣囫圇捲入影子裏,還侵襲向散落的靈書鍵盤,想要與她搶奪。
這黑影還真是奔着她的靈書來的。
宋青柚早就防備着黑影,她被梅時雪抓着腰,在漫天的落石之間四處閃躲,緊盯着那團黑影,章魚觸腳舞出了殘影,將自己散落的靈書鍵盤收攏回來。
這時候,手多的優勢就體現出現了,誰都搶不過她。
靈書鍵盤收攏的第一時間,宋青柚指尖在鍵盤上飛快劃過,一行靈字飛出,試圖困住那道黑影。
但是影子這種東西,驅逐它容易,想要捕捉它簡直不可能。
黑影見無法奪得靈書,立即竄入落石的陰影里,想要遁逃。
宋青柚這一次的嘗試失敗,心知自己困不住它,當機立斷又飛快在鍵盤上敲出幾個字,“咔嚓”的微弱聲響被山嶽崩塌的轟隆聲響淹沒。
這處圖景徹底崩解,兩人從高空砸入湍急的河流當中,發出嘩一聲巨響。
宋青柚被梅時雪從后攬着,有個人給她墊背,倒沒有受到多大的衝擊,白花花的水浪沒過視野,急流將兩人衝出去好長一截,宋青柚的章魚觸角才攀住岸邊的大樹,將兩人扯上岸邊。
梅時雪躺在地上,后脊骨和胸口都隱隱作痛,嘴角溢出了一點血跡。剛剛砸入水中的那一下,委實讓他吃了點苦頭。
宋青柚近距離看到“俞風意”這一張臉,渾身一個激靈,雞皮疙瘩一瞬間從後腦勺竄到了腳後跟,慌忙想從他身上翻下去。
雖然她知道套在這身皮囊下的人是梅時雪,但是和這麼一張臉如此近距離地面貼面,她還是有些膈應。
梅時雪被她手掌按到肋骨,痛得悶哼一聲,鬆開了扣在她后腰的手。
宋青柚立即縮回手,翻身坐到一旁,伸手將鬢邊濕發撫到耳後,她捻在指尖的兩個靈字在她耳畔微微一閃,沒入她耳中。
宋青柚耳廓上隱約勾勒出一雙獸耳的輪廓,似犬耳,包裹在她的雙耳之上。
“諦聽”的能力一加身,宋青柚的聽力一瞬間提升到極致,無數細微的聲響撞入她耳中,她甚至能從湍急的水流聲中,從河水沖刷過卵石的聲響辨認出石子的輪廓,水底的魚蝦草木都在她耳中無所遁形。
諦聽能以聽力辨萬物,尤擅聽人心。
宋青柚倒不是不相信梅時雪,好吧,她確實不怎麼敢相信梅時雪。
他這個人實在太能偽裝,讓人根本無法得知他真實的一面是什麼樣的,哪怕梅時雪一直以來對她表現得很是友好,但宋青柚也不敢全然信任他。
禳災度厄的經文很大概率與她身上罪印相關,而梅時雪又跟這經文有密切關係,她不想揣測梅時雪會不會說真話,抑或是,花費心思分辨他哪句話真哪句話假。
所以乾脆在自己身上賦上諦聽的能力,直接聽取他的心聲。
——我的腰……
宋青柚聽到梅時雪的呻丨吟,抬手擦去臉上的水,問道:“你沒事吧?”
梅時雪躺在地上,側眸看向她,笑了一下,“沒事。”
——只是腰快斷了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死不了。
宋青柚:“……”
他目光掃過宋青柚,確認她沒有受傷,才舉起手,露出手腕上的鐵環。
鐵環一端銬着他的手腕,中間有一段不是很長的鎖鏈,另一端拷在宋青柚手上,他一動,宋青柚的手也被牽扯過去。
梅時雪目光示意腕上的手銬,不解問道:“阿柚,你這是做什麼?”
——這怎的不是鎖我腳腕,就是鎖我手腕,她莫不是有一些特殊癖好在身上。
特殊……
宋青柚深吸了口氣,隨便他怎麼想。
梅時雪面上看不出什麼,心裏的話咕咚咕咚地往外冒。
——被這麼鎖着,我怎麼還挺開心的,梅時雪,你還真想當她籠中小鳥了么?
宋青柚無視她聽到的這些無用的心聲,鎮定地解釋道:“你也看到了,當時找到你的時候情況緊急,這圖中各副圖景又亂成一團,不銬住你,說不定我們轉眼就又走散了。”
梅時雪點頭,表示理解,“你找我做什麼?”
——沒關係,我現在發現我也挺喜歡被你銬的。
宋青柚:“……”可惡,你是不是有點過於變態了!搞得她都覺得自己這手銬好像別有用意似的。
宋青柚忍不住抬手揉了揉耳朵,正想與他說起正事,周遭圖景忽的一陣動蕩。
就算到了現在,百景圖被塗滿那面鏡子拆了一半,圖景交錯變換的頻率降低了很多,但是在他們說兩句話的工夫,這副圖景就從那副河流邊的場景,切換到了一處花田裏。
宋青柚抬起頭,只見繁花從兩人身下一路鋪染出去,望不見盡頭,奼紫嫣紅,高低錯落,於春風中搖曳,確是一番不可多見的美景。
梅時雪被花香熏得鼻子發癢,揉着鼻子從地上坐起來,張嘴想說話,看到宋青柚烏黑眼瞳中映出的花影,又默默閉上嘴。
宋青柚聽到他忽然加快的心跳聲,轉回眼眸,和梅時雪一直注視着她的目光撞到一起。這一刻,他心中沒有任何雜音,只有心跳聲一下一下撞入宋青柚敏銳的聽覺里。
兩個人都微妙地沉默了片刻,宋青柚因耳中的心跳聲而微微波動的心緒在看到“俞風意”那張臉時,徹底平靜,沒有一絲波瀾。
梅時雪對他人的情緒確實很敏銳,他一眼看出了宋青柚對自己隱隱的嫌棄,立即抬起自由的那一隻手從臉上抹過,一張膜一樣的文氣被他從身上扯離出來。
隨着文氣抽離,他的身形和面容都隨之改變,露出了他精緻的眉眼。烏黑的碎發濕漉漉貼在眼角,梅時雪眨眼抖落睫毛上的水珠,抬手隨意揉了一把濕漉漉的頭髮。
宋青柚的目光隨着滑落的水珠落到他被濕衣緊裹的胸膛上,又立即抬起眼來,他現在的樣子確實比剛才養眼很多。
梅時雪清清喉嚨,定了定神,再次問道:“你找我做什麼?百景圖的混亂波及到你了?”
以他對宋青柚的了解,即便她與司棄分開了,應該都能在圖中亂景里保全自己。
“你之前說過,我的懲罰什麼時候來,又如何來,都是上天說了算。”宋青柚盯着他眼睛,耳中聽辨着他的心音,“一個時辰前,我隨司棄審閱帝都圖景時,罪印降罰了。”
梅時雪倏地直起背脊,目光上下掃過她全身,“你有受傷么?”
宋青柚沒想到他竟是真的擔心自己,輕輕搖了搖頭,“我用了你送我的禳災度厄的木偶娃娃,它幫我分擔了天罪印的懲罰。”
梅時雪緊蹙的眉頭稍微鬆開些許,“能有用就好,我之後再多做幾個給你送來。”
“為什麼?”宋青柚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這不是擋一些小災小禍的東西,它能擋下天罪降罰,被烙下天罪印記的不都是十惡不赦之人嗎?你都不問問我過去犯下了什麼不可饒恕的罪行,就這樣幫我逃避天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