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宋青柚身上禳災度厄的經文被觸動時,另一個人立即就感覺到了,這讓他生出了強烈的危機感。
越州州學,霄雲閣位於中心地段的一間舍院內,熾熱的陽光灑落下來,烘烤着大地,從被太陽照得明晃晃的地面上已經可見到蒸騰的暑熱。
霄雲閣同上汀園一樣,亦是兩人居的舍院,夏天到了,暑氣越來越重,太陽最烈的時候,大家都願意呆在陰涼的屋內。
唯有塗滿,就喜歡坐在太陽底下打坐冥想,腦門上都被太陽曬得汗津津脫了皮,也不見他往樹蔭下躲一躲。
與塗滿同住一院的學子趁着休沐,邀請了一些好友來屋裏玩牌九,眾人透過微敞開的窗縫看向外面頂着太陽暴晒的人,笑話道:“你這舍友到底修習的什麼典籍啊?”
“誰知道呢。”同院的學子撇嘴,“他天天都這樣坐太陽底下,可能也學那些妖物一樣吸收日月精華修鍊吧,也不見他有什麼長進。”
人們習字誦經,修習典籍中的靈字,只有不開化的妖魅精怪會這樣憑着本能修鍊。
眾人鬨笑道:“說不準還真是,塗滿也就在雜門詭術上有點天賦,會被歸入雜門裏的不就是些旁門左道上不得檯面的東西嗎?”
其中一人擠眉弄眼道:“雜門詭術里多得是偷雞摸狗的術法,我聽說有一種術法能夠煉製出一種影蟲,專是趁人睡著了的時候,鑽進你那丨話兒里,偷食你的精氣,你瞧這塗滿天天對着他的影子,是不是就在煉這種東西?”
這人說得有鼻子有眼,煞有介事,眾人都跟着嫌惡,“偷這東西做什麼?”
“男人的元陽可是個好東西。我說陳兄,你要是夜裏經常做些不正經的夢,那可就要當心了啊。”
那姓陳的學子被說得滿面通紅,罵罵咧咧道:“滾犢子,老子六根清凈,夜夜都是一覺睡到大天亮,才不會跟你一樣做些不三不四的淫丨夢。”
屋裏的幾人笑做一堆,院子裏,直曬的太陽下,塗滿投在地上的影子又濃又黑,隨着陽光的角度而緩慢偏移。
他閉着眼,意識沉入在自己身下的這團影子裏,在黑影深處又來到那座亮着燭火的樓閣前,一面雕花屏風分割開塗滿和屏風內的人。
塗滿現在每日裏都會來這裏報道,向黑影人彙報宋青柚的情況,同時也會將自己在修習那捲詭術典籍時遇到的問題拿來向他請教。
黑影人都會耐心地講解於他聽,久而久之,塗滿雖然還是看不清屏風后的男人面貌長相,但是在這一段時間的學習中,他已漸漸將這黑影中的神秘人真的視作了自己師尊。
塗滿在詭術這一道上進步神速,他也確實嘗到了師尊所說的,想要什麼就能得到什麼的美妙之處。
這一卷詭術捲軸中所列之術,可以掠奪他人典籍靈字為己用。
他不需要在其他道派上有任何天賦,也不需要辛苦地研究典籍感悟靈字,只需要從別人那裏搶奪過來就行,修鍊至高深處甚至可以直接掠奪他人靈書。
塗滿已經放棄了其他課程,專心只修鍊這卷詭術典籍,經過這段時日的努力,他在這卷典籍的修鍊上已經大有所成。
他身前懸浮着一座法陣,法陣四角鑲嵌有蚊蠅大的詭術字符,密密地排列在一起,字符彼此相連,組成一幅方形的框架,內里皆是一片空白。
塗滿將自身的行氣渡入法陣中,金色的行氣經過法陣外沿字符,彷彿被徹底清洗過一般,變為水一般剔透的色澤,匯入那片空白中。
塗滿整個人顫抖得厲害,當行氣被字符淬鍊改變之時,他也彷彿正身處於烈火岩溶中,被融化成了一團混沌不堪的泥,再重新塑造成型。
隨着金色行氣不斷渡入,塗滿自身元氣越來越弱,而法陣當中的透明行氣越來越多,在法陣中心凝成水膜一般的物質。
隨着體內元氣流逝,塗滿越來越虛弱,他終於感覺到了自己生命的流逝,睜大眼睛,開始變得驚慌,“師尊,師尊,我停不下來——”
雕花屏風后的男子端坐在桌案后,面向屏風這一側,溫和道:“這座法陣一旦開啟,除非徹底填滿法陣,否則是停不下來的。”
“師尊救救我,我不行了,我行氣訣修鍊得還不夠,體內行氣還不夠強大,等我再修鍊些時日……”
“來不及了。”男子嘆息道,終於站起身從屏風後走出來,來到塗滿面前,輕撫他的頭頂,“我等不及了。”
塗滿抬頭看到他的臉,驚訝地瞪大眼睛,張了張嘴卻沒發出任何聲音。
“這世間一切都有因果定數,你想奪他人之物,就得付出相應的代價,煉製出這一面落寶鏡也不需要你有多強大的行氣,只需要你有足夠強烈的**。”
塗滿體內的最後一絲元氣被抽出,落入法陣中,陣法四角的字符光芒大亮,法陣融合,最終凝結成一面光亮的銀鏡。
鏡子裏面倏忽出現了一張臉,是塗滿的面孔,他雙眼通紅,內心的**與執念在鏡子裏無所遁形,“我要,我想要——”
男子笑着說道:“乖孩子,你想要什麼,自去拿便是。”
而鏡外的塗滿表情木然,彷彿整個人的魂兒已經被抽空了,已經成了一具受鏡子所控的傀儡,他聽話地站起身抱住鏡子,轉身退出這座閣樓,往來處回去。
樓閣和燭火漸漸被黑影吞沒,消失無蹤。
霄雲閣舍院內,一名玩牌輸了的學子趴在窗台上,無所事事地望着太陽底下的人。
忽然,塗滿身下那濃稠的影子劇烈地一晃,似乎有什麼東西從影子裏沖了出來,鑽入了主人的體內。
那學子倏地直起背,叫道:“你們快來看,塗滿的影子真的動了!我真的看到他的影蟲了!”
屋內的人聞言全都撲到窗邊來,可院中的人好端端地坐在那裏,他的影子也再正常不過。
唯有先前說出“影蟲”這東西的學子坐在屋內,拍着大腿狂笑:“什麼影蟲,哈哈哈哈我隨口胡編的,你們竟然還真信?”
陳念正抓心撓肝地擔心自己元陽安全,聽到這話頓時氣不打一處來,追着他打。
兩人從屋內鬧到屋外,各使神通過起招來,屋內的人也跟着起鬨。
陳念擅武道劍術,已經修得本命劍訣,並指揮袖,配劍從窗前劍架呼嘯而出,劍刃反射着頭頂陽光,閃出無數細碎的劍光。
他手指所向,劍光所指,滿園的草木被他的劍光劈斬得亂飛。
另一人腳下御風,身形詭譎,在羅網似的劍光中遊走,手掌翻覆劍間,一個靈字浮於手心,化作銀甲從指尖裹上他臂膀,他不再閃躲,抬手與劍光相抗,頓時撞出叮叮銳響。
兩人打在興頭上,餘光掃見坐在院中的人,都覺礙手礙腳。陳念旋身踢起一塊石子朝塗滿打去,喊道:“躲遠點,打傷了你我們可不負責。”
正巧在這時,坐在地上的塗滿突然睜開了眼睛,他略一偏頭,石子從他耳際擦過。
塗滿抬頭往朝他靠近的兩人看去,那雙眼瞳濃得如同他腳下的影子,內里卻不見什麼神光,看上去比他平日裏狡黠的樣子呆笨了許多。
“還不快閃開!”陳念再一次出聲提醒,語氣裏帶上不耐煩,直接分出了一道劍光朝塗滿劈去,試圖將他驅逐開。
塗滿卻在劍光掃來時,臉上露出了登徒子般垂涎的微笑。
兩個人被他臉上詭異的微笑弄得又噁心又惱怒,彼此對視一眼,同時調轉矛頭,想要給塗滿一個教訓。
劍光和一張利爪虛影同時襲向塗滿,塗滿站在原地沒有,烏黑的眼中有銀光字符射出,頃刻間在他身前組陣成型,凝結出一面透亮的銀鏡。
陳念二人直面鏡面,身影映入鏡中,兩人身形同時一頓,臉上露出了極為驚恐的表情,但轉瞬間他們就被銀鏡反射的耀眼白光吞沒。
院子裏的白光亮得刺眼,讓人什麼都看不清,只能看到一點模糊而扭曲的剪影,屋內的幾人聽到白光中傳出來兩聲痛苦的嚎叫,他們站起身扶着窗框,想要出去查看,一時卻又有幾分膽怯。
白光很快就散了。院中的景象恢復后,只見得陳念二人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塗滿朝對屋看去一眼,手上掐出一個眾人熟悉的劍訣。
落在地上的長劍嗡一聲飛起,懸於塗滿腳邊,塗滿抬腳踩上劍身,當著眾人的面御劍而去。
好半晌后,屋內的幾人才反應過來,急忙跑進院中查探起二人情況。
“那是陳念的配劍啊,劍身可是熔煉了他的本命劍訣的,怎麼會受他人驅使?”
“快,帶他們去找夫子。”
“夫子們今日都不在州學內,先帶他們去找助教。”
幾人說著,背起昏迷不醒的兩人往外跑。
另一邊,塗滿踩着飛劍直接出了州學往越州王府邸而去,越王府邸外結界重重,他當然不可能直闖。
塗滿按下飛劍,朝着一處建築交匯的陰影里直衝而下,他沖入影中時,影中恰有一團濃稠黑影將他整個吞下。
黑影背後之人早已了解清楚越王府邸內的情況,封卷宴上出現大事故。
百景圖中五行靈氣逆亂,所有圖景交織在一起,那樣龐大的圖景一旦迷亂,就是一座迷宮,將入內審閱的州學夫子都暫時困在了圖中。
與他們一起被困住的,也包括一同跟着入內的越州王世子。
越州王羅肆收到消息,還沒能及時趕回來,此時府中無人坐鎮,場面很有些混亂。這樣一幅亂景,卻正合了黑影背後之人的心意。
陳列百景圖的大殿四面都垂掛有遮陽的綢布輕紗,防止陽光熱風灼傷畫作,殿內鑲嵌有數不清的明珠,瑩瑩光輝可照亮殿內。
在無人注意之處,有無數黑影同時卷上明珠,殿中猛然一黯。塗滿就在影子的包裹下,旁若無人地被送入了百景圖中。
落寶鏡會帶着他的滿心的貪慾,找到他最想要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