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跟死亡面對面

一 跟死亡面對面

第一次見蔣然的時候,我就知道她有血光之災,怕是活不長了。

這是個帥得掉渣的女人。

二十六七歲,男式短髮,淡妝,一米七五開外的凈身高,配上私家定製的白西裝、白襯衫、白西褲、白皮鞋,走出去絕對能秒殺半條街的帥哥。

膚白,貌美,顏值保底9.5分以上。

唯一拉垮的地方是,她有一雙三白眼,讓她看上去有點高冷,兇狠。

那天傍晚,蔣然獨自一人來到毗鄰殯儀館的棺材鋪,找爺爺求助。

棺材鋪里靜悄悄的,人影全無,只有形形色色的棺材,整整齊齊的排列其中。

“咳咳……請問陳千壽陳老爺子在嗎?”

蔣然環顧整個鋪子,開口詢問。

話音落處,棺材鋪一角突然響起木料摩擦的聲音。

吱——

單調刺耳的動靜,在天然散發著陰冷、弔詭氣息的棺材鋪里,顯得格外可怖。

蔣然俏臉皮膚不由自主的發緊。

眼神里,也泛出一絲警惕和緊張。

她循聲望去,看到了一口金絲楠木棺材。

好似有一種無形的神秘力量,推動棺蓋緩緩滑開。

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從棺材裏坐了起來。

臉色蒼白,濃眉之下的一雙大眼睛黑白分明,透着一股子冷意。

最讓人心跳加速的是,他身上穿着的是一套……壽衣!

蔣然瞳孔收縮。

一顆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上。

身上不由自主的泛出一層冷汗。

而聲帶已經做好準備,發出一聲驚悚尖叫。

蔣然攥緊雙拳,咬緊牙關忍住了。

死死盯着少年看了半晌,她深吸一口氣,問道:“您就是陳皮陳少爺吧?您爺爺,陳千壽陳老爺子在嗎?”

這個少年就是我。

我就是陳皮。

離開襁褓的第一天,我晝穿壽衣,夜睡棺材。

至今已經將近十八年。

蔣然給我的感覺很面善,明明根本不認識,卻像前生前世曾經見過一樣,莫名親切。

讓我有種全力以赴幫她的衝動。

我立刻一骨碌從棺材裏爬出去,用手語問道:“您有什麼事嗎?”

心裏,略有擔心——擔心蔣然不懂手語。

但讓我意外的是,她臉色微沉,回答道:“陳少爺您好!我叫蔣然,平頭城本地人。因近日家宅不寧,且集團多災多難,經熟人介紹,來求陳老爺子搭救。”

說著,掏出一張銀行卡,雙手送至我的面前,說道:“只要陳老爺子願意出手,這五十萬權當定金!待我度過眼下劫難,另有厚報!”

錢,我喜歡。

不過,作為從六歲開始就沒再開口說過話的人,我更喜歡她懂手語這一點。

遺憾的是,我不得不擺擺手,示意她把銀行卡收回去。

而且用手語告訴她:“爺爺身體抱恙,不便見客,請改日再來!”

“怎麼會這樣?難道天要亡我……”

蔣然臉色慘變,咬咬嘴唇,懇求道:“陳少爺,能不能容我見見陳老爺子?哪怕能聽他老人家指點一二也行啊!”

我搖頭拒絕的同時,仔細看了看她的面相。

她印堂發黑,黑中帶紅。

兆,血光之災。

我不想她出事,所以我打手勢提議道:“如果你信得過我,我可以幫你。”

“呃……”

蔣然呆了一呆,

失望的垂下頭去。

“那我……我等陳老爺子身體好些,改天再過來吧!”

她沖我擠出一抹笑容,告辭離開。

很顯然,她不信我。

我略感受傷。

不過,我理解。

在風水玄術這個行當,年齡是我的短板。

尤其是爺爺珠玉在前,盛名在外,誰會輕易相信我一個還差三天才滿十八歲的少年?

送走蔣然,我穿過棺材鋪前廳,去了後面一牆之隔的宿舍。

略顯昏黃的燈光下,整個宿舍里瀰漫著一股淡淡的腐臭味道。

靠牆擺放的一張鋼絲床上,躺着一個老人,他已經瘦得脫了相,皮包着骨頭,唯獨一雙眼睛格外明亮。

我鼻子微酸,走到床邊打手勢道:“爺爺,您讓我幫您號號脈吧!或許我開個方子,能治好您的病呢?”

“沒必要了。我已經活了114歲,時間到了……”

爺爺艱難的搖搖頭,微笑道:“皮皮,正好你過來,我有些話和你講。”

我含淚擺手,用手語道:“您好好休息,有什麼話等您好些再說也不遲。”

“不,我必須要現在說。再不說,就來不及了……”

爺爺慈祥的看着我,堅持拉我在床邊坐下。

窗外天色早已經暗了下來,有月升空,有星閃耀。

宿舍里,滿是爺爺沉重的呼吸聲。

“皮皮,爺爺知道,打你出生就讓你穿壽衣、睡棺材,從你六歲開始,又禁止你開口說話、提筆寫字,委屈你了。”

“我還知道,你一直很好奇,爺爺為什麼讓你這麼做。”

“今天,我要告訴你,爺爺有不得已的苦衷。”

“你還記得,記得你六歲生日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麼嗎?”

我記得。

那天晚上,棺材鋪門口來了兩個人。

一個穿黑袍,一個穿白袍,手拎哭喪棍,頭戴很高很高的圓錐尖帽。

看見我,他們撩起袍子前襟,撲通撲通跪伏在地上。

一邊偷摸瞅我,一邊問道:“歸去嗎?”

歸哪兒?

去哪兒?

啥都不說,就問我歸去嗎,我咋回答?

我懵懵懂懂的立在台階上,懵懵懂懂的看着他們,有點懷疑他倆是不是神經病。

“我孫子年幼,過些年再說。”

爺爺從棺材鋪里衝出來,擋在我的身前,替我回了一句。

黑白二人看都不看他,只是死死盯着我,再次問道:“歸去嗎?”

“說了過些年再說,怎麼還問?”

爺爺怒形於色,一把扯開我的壽衣扣子,亮出我脖子上掛着的同心鎖,說道:“我孫子人間有妻,因果已鑄,暫時不歸。懂?”

其實我那時並未娶妻。

六歲的孩子,哪可能娶妻?

不過,我的確有婚約在身。

聽爺爺說,這門親事是在他抱着我剛來平頭城的時候就定下的。

我脖子上的同心鎖,其實有一對,一個在我這兒,另一個在我未婚妻那兒。

看到同心鎖,黑白二人如遭雷擊,四個眼珠子差點沒瞪出來。

那天晚上,他們在棺材鋪門口長跪不起。

盯着我的眼神直勾勾的,像是隨時會衝進門來,把我搶走的架勢。

爺爺拄着骷髏拐棍,堵住門口,一動不動的跟他們沉默對峙。

一直到第二天凌晨時分,雞鳴五更,黑白二人才一步三回頭的離開。

而爺爺身子一哆嗦,一頭栽在了地上……

“那兩個人不是人,是來自地府的黑白無常。”

時隔十二年,爺爺揭曉謎底道:“他們是來索你命的!”

我大吃一驚。

當年,我因打小穿壽衣睡棺材的緣故,不但沒小朋友願意跟我玩,還經常有大孩子在我背後指指點點,說三道四,甚至時不時的拿些臭雞蛋、爛菜葉子砸我、趕我。

久而久之,我連棺材鋪的門都不出。

我招誰惹誰了,還是我幹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了,黑白無常來索我一個六歲孩子的命幹什麼?

有病吧?

“常人生來三魂七魄,你不一樣,你有四魂八魄。”

“多出來的一魂一魄,是從閻王爺那裏順來的。”

“為此,你在閻王爺那裏掛了號,黑白無常那年奉命前來,-就是索你命,帶你回地府的!”

“雖然,我用你人間有妻之名,把他們堵了回去,但他們並未死心。”

爺爺嘆息道:“因為,閻王爺下了死命令,一定要在你十八歲之前,把你帶回去治罪!”

十八歲?

十八歲,花季雨季的年華!

十八歲,青春綻放的時節!

十八歲,對別人來說,是夢開始的時候!

可我的十八歲,居然要跟死亡面對面!

我不甘心。

我心生悲憤。

我下一刻聽爺爺繼續往下說的話,如墜冰窟。

“你四魂八魄,犯了閻王爺的忌諱,但對人間正邪十八門來說,卻是天大的機緣。”

“誰能得到你,就能借你氣運,壯大宗門!”

“相對應的,你氣運外泄,必然霉運纏身,下場極慘,生不得安寧,死不得善終!”

“我之所以讓你穿壽衣、睡棺材,乃至不言不寫,就是為了遮蔽你身上的氣息,隱身在野,避免被正邪十八門找到。”

“但是,天機不可泄露,同樣不可完全遮蔽,正邪十八門的人已經察覺到了你的存在,隨時都會找到你!”

我心裏哇涼哇涼的。

有閻王爺惦記不算,還有正邪十八門覬覦,橫豎都有人算計。

我這命怎麼怎麼苦呢?

我面露悲戚,可憐巴巴的看着爺爺。

爺爺啊爺爺,您一身風水術法、玄門醫術,這一生不知為多少人排憂解難,度厄消災,難道就沒想個法子,救救自己的親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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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少爺出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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