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神

在源清力場的包裹下，眾人瞬間出現在了即翼山下。

源清負手看向山頂。此時山頂鉛雲密佈，鮮紅色的閃電蜿蜒在雲層之中，時而傳來震震雷聲，空氣中傳來陣陣焦糊味兒與血腥味兒。

“好大的陣仗，看來我們惡客登門，主人家不歡迎啊。”源清笑着對眾人說道。

眾人也附和的連聲稱是。

“既如此，那麼我們便步行上山，去與這山神講講道理。”說著源清跨步走向密林中。

“小姒，前方探路。”遊子寅道。

姒無律眉頭微凝，口中稱是，灰眼開啟，目中金光隱現。

典咸與司行明都詫異的看着姒無律，對視一眼，互相點了點頭，隨即一左一右護在趙近月身邊。跟在姒無律身後，小心前進。遊子寅、巫巳則綴在最後。

“道長，我來探路吧。”姒無律道。

“哦？”源清停住腳步，緩緩搖搖頭，又點點頭，道：“也無不可。”示意姒無律前方開路，自己跟隨趖行。

穿過怪異深沉的奇怪樹林之後，姒無律呼了口氣，前面就是那片類似祭祀場的區域了。

“道長，上次我們就是在這裏發現了屍山與雕像，再往上的山頂被擋住了。這就是我們行進的最遠處。”姒無律對着源清解釋道。

“野獸蒙昧，損身而利神。卻是祭祀。”源清目光深遠，彷彿隔着樹林看到了那屍山與雕像。

典咸三人雖然看過報告，但入眼的真實景象還是使得他們一陣不適。

“我且與那山神交談一番，爾等跟上。”源清話音未落，身影飄散成一團青色霧氣，倏爾不見。

“除了你們說的那以屍體為誘餌的藤蔓，還有別的危險么，還請勿要隱瞞。”司行明認真的向遊子寅問道。

遊子寅指了指姒無律，向他示意，由姒無律來解釋。

姒無律重新詳細的描述了一邊上次的經歷，最後才想起一事，緊了緊背着弓的綁帶，道：“還有一事，我不確定是我幻覺，還是真實存在的。”他頓了頓，看向司行明三人，“你們自己判斷，即翼山上所有的樹木，山石等等都被類似紅色的經絡相連接，他們似乎都有意識，能夠傳遞信息交流。源頭就是這個祭祀場。”

司行明鄭重的向姒無律道謝，道：“都別藏着掖着了，道長去找山神談判，無暇顧及我們，只能憑藉自己的能力進去。據道長的描述，這次山神明顯有防備，這林子中的危險可能急劇增加。所以，萬事小心為上。”

“我同意。小姒前瞻，我與巫巳斷後。”遊子寅面無表情道。

姒無律心中膈應，他眯起眼睛看了看遊子寅，後者不為所動。

典咸背後五階黃色飛虹出現，變為深裾黃色襌衣着於身上，頭系黃巾，肌肉變為土黃色，硬生生又拔高了一頭。整個人如同上古力士一般厚重如堡。

司行明背後也是黃色飛虹，環繞身側，沒有明顯變化，只覺得這人氣息突然變得飄渺，不注意觀察，使人很容易忽略其存在。

趙近月就有一絲了，一條飛虹，各色高頻變化，像是接觸不良的燈泡，時明時暗。

姒無律灰眼看向趙近月，差點兒就吐了出來。各色的扭曲光點如同萬花筒般急速變化，斑斕的色彩、形狀使得一陣陣暈眩感不斷的從中傳入姒無律的腦海，他慌忙閉眼，神入泥丸，穩定心神，以另一種方式觀察其三人。

典咸在神識下，黃色的能量遍佈全身，

緩緩流動；司行明與姒無律有些近似，被黃色霧氣遮掩身體，看不真切；趙近月則是一個充滿色彩的人形，各色互相侵染，產生新的的顏色，只有紅色最為穩定，在各種顏色的衝擊中巋然不動。

至於遊子寅與巫巳，遊子寅氣息強度居然與典咸、司行明二人差不多，姒無律瞬間冷汗就下來了。“這是有什麼隱瞞等階的方法，還是，遊子寅也是異色？這個混蛋。”一種危機感頓時湧上姒無律的心頭，“這麼看來，我幫他打通穴位的能力還是被低估了。五階的穴位阻塞也可以被我信手抹去。最近太自滿，太大意了，我所得到的信息，不過是自以為是的分析，或者是遊子寅想讓我知道的。”

姒無律強裝鎮定的望向前路，亡羊補牢道：“值符，我準備好了。”

“出發。”遊子寅道。

與上次相比，這祭祀場的光線更加晦暗、冥迷。凄厲風聲穿杈而過，各方隱約響起簌簌聲，似是群蛇蝮行，姒無律立即示警。

各色各形態的蛇，密密麻麻如同潮水般的一波又一波，一層壓一層的向著姒無律眾人湧來。鱗片摩擦的聲音匯聚成低沉與尖銳矛盾結合，傳入眾人的耳中。

猝不及防下，巫巳第一個着道，她瞬間覺得自己意識離體，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她看到了姒無律描述的如同經絡的血紅色線路，此刻在此地匯聚、交織，宛如一個個沾血的蛛網，將眾人緊緊的束縛在這片區域，不間斷的向內擠壓。一個只有經絡的蛇頭自遠處緩緩而來，可是，下一個瞬間就出現在巫巳的面前，無數的血色經絡如針刺一般插入巫巳的意識，她瞬間感覺到了即翼山的律動與眾多生物與非生物的心聲，嘈雜，卻又統一，就像是各種音色不一的聲音，以或快速或緩慢、以高亢或低沉的聲音不斷地重複着一句話——“獻祭他們，獻祭他們，獻祭他們。”在這聲音的共鳴中，巫巳彷彿與即翼山成為一體，她看到了無數神聖的光芒，接引着她、溫暖着她、包裹着她。

突然，腦中一陣劇痛傳來，巫巳睜開雙眼，只見自己被遊子寅環抱懷中，額頭上貼着一張青色符籙，緩緩釋放着青綠色光環，將她籠罩。

姒無律拿起手中的利斧，飛虹恍如利劍，藉著灰眼的能力，輾轉騰挪，將靠近的蛇群一一絞殺；典咸步入蛇群中，單膝抬起，驟然跺下，“嘭”，一個肉眼不可見的氣圈漣漪在蛇群中出現，蛇軀如水入沸油，紛紛飄起炸裂，血雨飄散，生成一片紅霧，屍骨無存。

司行明護在趙近月身邊，只見趙近月閉目敞懷，以他為圓心，一股白氣瀰漫，草木群蛇皆附白霜，“六氣第一氣，寒，散。”隨着趙近月病懨懨的聲音響起。此音群蛇聲不可遮掩，畢入於戌，陽下入地，陰氣始凝，寒生殺氣，殺氣峻隘涼薄，寒氣閉藏，蛇鱗豎起，縫隙充白，行不能行，皆垂首蜷軀，萬蛇皆亡。

姒無律眉毛上也結了一層白霜，他驚訝的看着趙近月，卻發現趙近月此時搖搖欲墜，司行明立刻攙扶起他，典咸也回到他身邊，左右防備。

“趙近月，名不虛傳啊。”遊子寅感嘆道。

“過獎了。”趙近月勉強笑道，還是那副重病垂危的模樣。

“我似乎可以通過灰眼幫他疏離體內顏色。”姒無律心中暗想。

“接下來就由我們解決吧，趙近月好好休息。”遊子寅道。

隨即，遊子寅踏空而起，自腰間袋中取出一個古樸的青銅鈴鐺。這鈴鐺約莫有手掌大小，上有圓紐，圓鈴，生鏽，四篆字分別銘刻其上，為“喚，驅，休，清”。遊子寅輕晃鈴鐺，一種與平常鈴鐺截然不同的聲音響起，如瀕死野獸嚎叫般凄厲。周圍原本風中搖擺的樹木漸漸萎縮，枯黃，隨即湮滅，隨着遊子寅的前行，很快的，便清出了一條直達屍山的道路。

一行人來到屍山前，卻不見源清的蹤影，姒無律惴惴不安，怕不是老頭被山神給算計了吧，正思索着，自屍山中傳來陣陣石頭碎裂的聲音。

“嘭，嘭。”的巨大聲音從屍山中傳來，由遠及近。

在姒無律目瞪口呆的注視下，那尊巨大的山神塑像就那麼朝着眾人走來。

通體漆黑的塑像此時宛如活物一般，數不盡的血液自屍山中向著塑像匯聚，嘩嘩的血液泵入聲，似海潮聲起，如鐵鎚砸在眾人心臟上。

隨着血液的泵入，原本還有些僵硬的雕像，行止變得圓潤，黑色石皮風化破裂，簌簌而下。山神似有了肉身。

巨大的龍首中，眼眸突出，紅光閃爍，牙齒猙獰，張口咆哮，那聲音似春雷炸響，高亢綿延。身上羽毛自上而下血液浸染，纖毫畢現。振翅招搖，騰空而起，冷漠的看向眾人。山神張口，一個莫名的聲音響起，眾人猝不及防間全部被重力牽扯趴在地上，除了典咸，他單膝跪地，神色猙獰，血管隆起如兒臂，咚咚的心跳聲自他的胸腔中傳出，宛如戰鼓。

姒無律正要恢復真身以抵抗重力，突然覺得身體一輕，連忙站了起來。

只見司行明雙手掐訣，單腿立地，一個不可見的氣場展開。眾人來不及思考源清為什麼沒有出現，立刻展開的了攻擊。

典咸抓住一塊巨石，雙腿踏地，以腰帶臂，身體一個急速旋轉，由極靜到極動只在一瞬間，似乎他什麼都沒有做，但空中傳來的巨大音爆聲，證明這一切都已然發生。

山神似乎也晃了個神，或者沒有想到這些人膽敢攻擊他。巨石猛然撞到他龐大的身軀，“嘭”的一聲悶響，山神右翅折斷，驟然墜地。

眾人看準時機，姒無律張弓搭箭，連射山神眼睛；遊子寅符籙如刀，張張皆刺入山神軀體；典咸繼續擲石；趙近月臉泛紅光，似是恢復了健康，雙目緊緊盯着山神身體，一股股將燃非燃的煙霧自山神各處飄起。

凄厲的慘叫聲起，山神在地上掙扎打滾。姒無律興奮的顫抖，這可是弒神啊，強忍着恢復真身衝上去的慾望，箭箭朝着山神的薄弱處射去。

“六氣第二氣，熱，聚！”趙近月聲音洪亮，一陣火焰自山神身上燃起，貪婪吞食其血肉，火光熊熊。

遊子寅手印迅速變化，各色符籙燃燒，山神驟然抬頭，旋即無力耷拉下來，重重的砸在地上，沒了聲息。

“就這麼結束了？”姒無律似是自問，又像是問別人，一種不真切感衝擊着姒無律的認知，這是弒神了啊！

山神的屍體迅速石化，變黑，破碎。

“值符，這就完了？”姒無律疑惑的看着遊子寅。

遊子寅搖了搖頭。

一股奇異的聲音自天地間響起，姒無律抬頭尋找着聲音的來源。山巔炸裂，雷光閃現，源清衣袍烈烈，目泛青芒，三道飛虹環繞，天光變暗，黑雲金壓峰低，源清就變成了這黑暗中唯一的光。

“既然講不通，老道今日便毀了你這淫祀，滅了你這野神。”源清對着空曠的天際說道。

見源清似從天邊招來碧落，繞空禁錮，雷隨令行，射神風雨萬象相隨。

姒無律不解的看到源清在對着虛空攻伐，問道：“道長這是？”

“神，平明不可見。唯神識、元神能觀。”司行明道。

“原來是這樣。”姒無律，神識端詳虛空。

眼見半透明的一個物體漂浮在源清攻伐處，被束縛着，再看去，又是即翼山的投影，再看卻不斷幻化着山中生物的形態。大音希聲，一股股特別的韻律傳入姒無律的意識，掙扎，暴怒，恐懼等等，似是而非的情感以一種他可以理解的方式充斥意識。

姒無律看到一片空白，又看到了祭祀場景，又看到天崩地裂，飛禽走獸凄惶。一點靈光誕生了，無形而有形，無質而有質。

他想繼續看下去時，七竅流血，天傾地覆，巨大的爆炸自他腦海中產生，一口鮮血吐了出來，面色蒼白的雙手拄地。

遊子寅滿有深意的看着姒無律的身影，他發現了姒無律似乎已經有神識了，隨後繼續看向戰場。

當姒無律緩過神來，發現源清也消失在了空中，要不是雲彩中還傳來陣陣電閃雷鳴，姒無律都以為源清出了什麼意外。

看天上，一道光門出現，隱見其中城闕嵯峨，雄麗高寒。源清衣袂飄飄，身不染塵，翠華爭擁，紫蓋滿頂，然若神仙。他施施然凌波踏空，來到眾人身前。

“道長，已經解決了么？”遊子寅問道。

源清回首看向漸漸閉合消失的光門，笑了笑，不急不緩道：“老道送他去了他該去的地方。”

大袖一揮，眾人就這麼離開了山海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