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酒後
“月明星稀,烏鵲南飛。繞樹三匝,何枝可依。呸!晦氣。怎麼突然背起這詩了。”
深夜,姒無律使勁睜了睜因酒後迷濛的眼睛,微微泛紅的臉上一片嫌棄。向著工作室走去。
姒無律是一名景觀設計師,大學畢業后,回到老家,自己做起了景觀生意。今天幾個狐朋狗友約着喝酒,酒後才想起有份文件還沒發,打算去工作室發完,然後回家睡覺。
時值盛夏,蟲鳴螽躍,月暈礎潤,鉛灰色朦朧的雲彩漸漸向月亮掩去。
姒無律開門進入工作室,打開電腦,操着不清醒的大腦,勉強發出了文件。關上電腦,看着黑掉的屏幕中自己的臉,平平無奇,也就是一雙桃花眼,為之增色不少。他自戀的笑了笑,嘿嘿出聲,然後伸了個懶腰,感嘆道:“年紀大了酒量真是不行了,唉。”,隨即走出了工作室。
烏雲遮月,只剩下商業區的霓虹閃爍,人車寥寥。
姒無律走過離家不遠的一個肉鋪時,發現卻還亮着燈,也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原因,朦朦朧朧的看不真切。他打了個酒嗝,準備過去打個招呼,畢竟每次買肉,這個老闆都給自己抹零取整。
“哥,這麼晚還忙着呢?”,姒無律迷迷糊糊的推門打招呼。
進門的一瞬間,他眼睛裏,肉鋪平常的陳設,都變成了灰白色,上面隱有霧氣飄散,全部像水中的墨跡,向著周圍暈染開來。姒無律怔了怔,使勁閉上眼睛,犟了犟鼻子,然後晃了晃腦袋,看向肉案。
只見肉案上放着很多灰色血肉,案后一個灰色人影,約莫有兩米高,垂手而立。這人影頭髮披散及肩,上面綴着灰色,白色的不規則球形髮飾。赤裸上身,坦胸露乳,上着不知是文字還是圖畫的赭色印記,微微透着妖艷的赤色光芒,分外明顯。在看到的那一瞬間,姒無律只感覺眼中只剩下了灰赭二色。
他抬頭看向這“人”,眼瞳一縮,一隻常人兩三倍大的獨眼,居於中庭。嘴唇厚且翹,鼻尖聳立。
姒無律扇了自己一巴掌,以為自己出現幻覺了,可看到那“人”張大的嘴巴,與參差不齊的牙齒,發出嗬哈的聲音朝向自己。他瞬間感覺一陣電流從肋間涌遍全身,二話不說,奪路而逃。隱約間,他撇見一條黑狗,嘴裏好像吊著一個人頭,不緊不慢的踱步向黑暗深處走去。那人頭,長的真像肉鋪老闆啊,他心裏想到,隨後一個激靈,一路狂奔。
一路跑回家,他背靠着房門,大口喘着粗氣,肺部的疼痛使得他一陣乾嘔,一屁股坐在地上,緩了許久才順了氣,酒勁兒一下子就上來了,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第二天早上,姒無律被一陣門鈴聲吵醒,他睜開惺忪的睡眼,從地板上爬起來,只感覺渾身酸痛,迷迷糊糊的囔着鼻子,不情不願的前去開門。
“您好,請問有什麼事兒么?”他一邊揉眼睛一邊含含糊糊的問到。
“你好,姒無律是吧,我是藍山所的,這是我的證件。”一個男人身穿制服,一邊說話,一邊打開了肩上的記錄儀,三個人此時就站在門口,兩男一女,女人皺了皺鼻子,被這個一身酒氣的姒無律給嗆到了。
“哦哦。您好,同志,請問有什麼事兒嘛。”姒無律一下子清醒了。
“我們有事情需要你協助調查,跟我們走一趟吧。”男子答道。
“啊?請問是什麼事兒啊。”姒無律眼神失焦,一臉茫然。
“跟我們走吧,到了所里你就知道了。
”男子答道。
“哦哦,那我拿着手機。”隨後轉身進屋,一陣翻找,最後摸了摸口袋,發現手機就在裏面。
姒無律有點兒心虛的看了看門口的三人,羞赧的解釋道:“昨晚喝迷糊了。”
制服男子點了點頭,示意姒無律跟着走。
一行四人上了車,姒無律心裏一陣沒底,這輩子,除了辦身份證,還沒去過派出所呢。想要問問情況,見三人不苟言笑,也搭不上話。
審訊室里,姒無律惴惴不安的坐在椅子上,討好的微笑,對面是三人中另外一個男人跟女人。
姒無律打量着二人,男人身穿黑色襯衫,雙手攤開放在桌子上,一隻手慢慢的轉動着水杯,肌肉隆起身材魁梧,皮膚微黑,眼睛炯炯有神,嘴唇上翹微抿,短髮,隱隱可見青黑色的胡茬。女人披肩發,深情冷淡,朱唇粉面,也是一身黑色襯衫,食指交叉放在桌子上,同時也在打量着姒無律。在她眼中,姒無律的形象邋遢,身高185-187cm,身材勻稱,嘴唇微紫,眼神迷茫。
姒無律忍不住先開口急切問到:“同志,到底是什麼情況,要我協助調查什麼?”
女人看了他一眼,開口道:“昨晚11:00-1:30,你在哪裏?”
“我喝完酒,去了一趟我工作室,然後就回家了啊。”姒無律答道。
女人冷漠的拿起了PAD,推到姒無律面前,姒無律看着PAD中的視頻,正是他從肉鋪里跑出來的畫面。
姒無律一臉問號的看着視頻,昨晚斷片兒了?怎麼一點兒印象都沒有啊。
“昨晚我應該是喝斷片兒了,怎麼也記不起來了。”
女人轉頭看了男人一眼,見男人微微點頭,隨後只是姒無律的眼睛,二人對視,女人“啪”的打了一個響指,姒無律眼神瞬間失焦,坐在椅子上慢慢晃動。
“你昨晚從工作室走後,有沒有去肉鋪?”
“不記得了。”
女人起身,把食指按在了姒無律的沒心,閉上眼睛,約莫有五分鐘,她鬆開手指,睜開眼睛,面向男人說道:“他確實喝醉了,不記得了,昨晚肉鋪里是一目人。可是為什麼他沒事,一目人沒有攻擊他。”
男子起身,“走吧,一個普通人,運氣好而已。”
女子又打了個響指,姒無律從恍惚中醒來,問道:“我這是怎麼了?”
“沒事兒了,調查結束,你可以回家了。”男子低沉有力的聲音傳來。
“啊?哦哦。謝謝同志。”
直到走出派出所,姒無律還是一片茫然,他迷迷糊糊的回到家,喝了口水,坐在沙發上,努力回想着昨晚發生的事情,想着想着就沉沉的睡了過去。
朦朧間他聽到了蒼涼的歌聲,游響停雲,如泣如訴。他飄浮在空中,極目遠眺,看到了一座山。
山下洪水洶湧湍急,夾雜着木石咆哮着,似要湮滅這山。看那山似利劍,捫參歷井,通體土黃,滿眼儘是荒蕪,巍然屹立,就像一根脊樑,彷彿與天地同存。
在他仔細端詳這山時,一個巨大的蛇頭出現在姒無律面前,那蛇色斑斕,張開巨口,粉紅色的口腔里,儘是密密麻麻的寄生蟲形成的肉疙瘩,蠕動着。兩顆巨大的獠牙上,黃色的膿水毒液遍佈,瞬間將姒無律吞了進去。
“啊!”姒無律猛然驚醒,眼睛通紅,臉上不見血色,鼻血順着下巴滴答、滴答的落在地板上。腦子劇烈的疼痛使得他跪在地上乾嘔。
“那是,什麼?”姒無律自語道。他腦子裏全是那山的影像,那樣清晰。
隨後他緩過勁兒,打開電腦,搜索着類似的山,快速的翻動着,直到一句古文,進入他的視線。
“又東三百五十里,曰羽山,其下多水,其上多雨,無草木,多蝮蟲。”後面跟着一句:“帝舜殛鯀於此。”
一股莫名的悲傷充斥姒無律的心間,無意識的呢喃道:“帝舜殛鯀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