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目所能及之處一片混沌,像是被籠罩在巨大的罩子裏,到處都是鉛灰色霧氣,看着又臟又沉悶。
年十五耳邊不斷有風呼嘯而過,不散反聚的霧氣朝兩側掠去。他抖了個激靈,才發現自己的身軀正在玩命的奔跑。
【你,逃不掉的。】
冰冷的聲音穿梭在迷霧中,精準無誤地傳達到了年十五耳中。
無名恐懼使他不得不回頭張望,但身後卻什麼都沒有。腳像是灌了鉛一般沉重,他跌坐在地,貪婪地吸食着鉛灰色的霧氣,從鼻腔與咽喉魚貫而入的氣體濕潤中還帶有一股霉氣。
他猛然抬起頭,眼前一張蒼白的臉離他不過十厘米遠,與他鼻尖對着鼻尖。
縹緲的白煙凝聚出了“人”的模樣,眼眸中漆黑一片,不見眼瞳,【偷到了,你的壽命。】它指尖抵着年十五的額頭,狡黠地笑了,裂開的口中露出參差不齊的獠牙。
“你,你是誰?”恐懼瞬間凍僵了他的手腳,讓他動彈不得。牙齒在口中磕碰的聲響清晰可聞,汗液沿着鬢角淌到了下顎。
【遊戲就快開始了,你有十五天的時間,來找我!】話音剛落,白煙四散開去,消融進了霧中。
尖叫聲像是根魚刺卡在了年十五喉間,發不出咽不下。他連滾帶爬朝後頭退去,冰冷的地面消失在了腳下,失重感隨之襲來。
“啊!”短促的驚叫聲響起,年十五睜開了眼,花白的牆灰色的病床,藍白格的被子微微隆起,裏頭伸出的枯瘦手背上還扎着滯留針。
他恍然站起身來,睨了眼依舊熟睡的奶奶,大口大口喘息着。浸濕的衣衫緊貼在他的後背上,鼻腔里刺鼻的消毒水摻雜進了一絲鐵鏽的味道,須臾兩道溫熱的液體淌了下來。
他抬手一抹,指尖一片殷紅。
“怎麼流鼻血了?知道你奶奶手術在即,但你也得照顧好自己啊。”進門查房的護士長見年十五愣神地站在床尾,鼻間湧出的血液漫過唇,凝聚到了下顎。她隨即抽出兜里的紙巾遞給了年十五,一臉憂心忡忡道:“下午為社區老年人免費做檢測,你也去檢測下,我給他們打個招呼。”
年十五還未從噩夢中回過神來,只是木訥着點了點頭,後來護士長又說了些什麼,他也全然不知。
日升月落,平靜的日子沖淡了“噩夢”所帶來的驚怖。直到化驗的結果出來:過度衰老症。
這個網絡上查詢不到,連老醫生也未曾聽聞的病症就像是生命體的閥門。現在有人將它打開了,體內的精氣似那收不住口的洪流一瀉而去。
越漸力不從心的身體與匆匆而去的時光,讓無名恐懼重新籠罩了年十五,“還剩九天,只剩九天了。”
只是爬上位於五樓的宿舍都得停在樓道間休息好幾次,分明房門就在眼前,他卻連掏出鑰匙的力氣都沒有。只能先靠在門上大口大口喘息,不管他怎麼吸氣,肺就像是個破了洞的兜,攢不住一點空氣。
年十五抬手抹去額間的汗,哆嗦着手去摸口袋的鑰匙,一塊金色的牌子隨着鑰匙掉了出來,他低頭一看,是塊金色胸牌,上有兩道凹槽,內嵌紅、藍兩色的水晶條,下邊用白色油墨印着“編碼:00276”。
“這是什麼?”他眉峰緊促,彎腰將它拾了起來。指腹掃過平整的字體,將胸針翻了面,後頭篆刻着他的真實姓名與今天的日期:年十五,2019.01.15。
廊道的燈恍然一暗,再亮起時,
淡藍色破舊的宿舍門變成了一道黝黑的泛着塵煙味的木門。門縫間透出昏黃的亮光,“這又是怎麼回事?”腳步不自覺朝後退去。
“嘎—吱—”那扇門就像是年邁的老人,嘆息着為年十五讓開了道。
開門的是個頭髮稀疏的老人,身材矮小,操着一口冰冷的機械聲道:【編號:00276,歡迎來到《錢錢錢》的遊戲世界,請將您的胸牌戴上。】
年十五往屋內掃了一眼,裏頭已經坐了好些人。老人掛着僵硬的笑容對他做着邀請手勢。
“那個人在哪裏?”年十五低聲質問。
老人維持着方才的動作,一動不動地看着他,並沒有回答。兩人就這麼僵持着,老人宛若一尊雕塑,臉上的皺褶都是剛好的角度,未曾改變。
將胸牌別在洗的發白的牛仔外套上,年十五呼出了口氣,抬腳踏進了屋內。
無視數十隻眼睛投來的審視目光,他環視了一圈,4男2女,加上他自己,一共7人。他剛在角落站定,老人隨後也進來了。
屋子從外頭看來不過是一間小平房,內部卻別有洞天。寬闊的大廳被兩根樑柱隔成了兩個區域,入門區擺着沙發與茶桌,靠裏頭的則是廚房與洗手間,還有盤旋而上的階梯。
所能觸碰到的東西都是木質的,金色的吊燈與扶手,宛若是這沉悶世界中靈動的小精靈,讓人眼前一亮。
老人來到沙發區域,面向眾人拍響手掌。廚房裏探出了一顆腦袋,隨後走出一男兩女。穿着碎花裙的女子緊緊摟着男子的臂膀,顯然是對情侶或是夫妻。拉着她裙擺的是個穿着紅火熱辣的女子,染着一頭鮮紅的秀髮,正貓着腰跟在兩人身後,在她懷中還躲着個穿白裙子的小女孩。
他們並沒有在沙發區入座,而是背靠柱子站到了老人的左後側,與眾人保持着距離。
【歡迎各位玩家來到《錢錢錢》的遊戲世界,請戴好各自的胸牌,這可是遊戲世界的通行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