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個人的宿舍(完結)
阿泰也走了,宿舍又剩我孤零零一個人,手機的群里康哥發了一個圖,上面是我們這兩個月跑過的那些商圈,我點開來看,芳村、崗頂、三元里、BJ路,……那些不認識的還有認識的,我什麼都不記得了,只感覺自己這兩個月一直在走,一直在走。總感覺那些點可以連成一個什麼形狀,看了半天,只得作罷。沉思了一會兒,便退出了那個群。
我覺得有些困,蓋上被子,又躺了下去,模模糊糊做了一半的夢,不知道給什麼吵醒,看看時間,7點20分,總算是沒那麼早起了吧。兩天三天都是這樣,晚上玩到一點鐘就困得不行了,早上快到7點便毫無預兆地醒轉過來,彷彿要錯過什麼。最後一班公交嗎,還是地鐵,還是打卡,什麼都不存在。我刷着牙,等着泡沫變得多了從我嘴裏自由落體掉下來,只覺又一陣困意襲來。
我把頭抵在牆壁上,只覺得一陣涼意從額頭處傳來,閉上眼睛繼續刷着,我覺得這樣很美妙,整個身體重量被大大減輕,直到我睜開眼,發現不知什麼時候牙刷從我嘴裏掉到了洗漱台上。
洗漱完畢在宿舍里踱步,正想着去哪裏吃早餐,嘴角感覺有些異樣,我知道那是牙膏的白垢殘留在上面,不過我不想擦。宿舍里剩下的只有泡麵,大早上吃不下泡麵,我轉悠了幾圈后覺得不出去的話不吃早餐也可以。
小說不停刷着,一直到左臂酸痛,於是翻個身,繼續看。期間打開幾次招聘軟件,看了看上面的條件和要求,想了一下每天會是什麼狀態,覺得並不需要那麼著急,於是退出去。
沒吃早餐的我十一點鐘不到手便伸到了床底下摸索泡麵,原本以為側着躺着看小說會減少一下消耗,沒想到弄得全身酸痛不已。摸到了一個紙箱子,拉了出來,看到裏面還有兩包泡麵,心裏鬆了一口氣。
11點的時候我拿出來了一包泡麵,把它放在枕頭旁,02分的時候我便撕開了包裝,把手機扔在一邊,醬料和麵餅都倒在碗裏,擠醬料的時候我看着那坨紅黑色的醬料被緩緩擠出,我覺得它是固態營養膏,可以把它在水裏融化,裝在吊瓶里,用吊針打進每一個營養不良的人身體裏面。袋子裏那些碎屑倒在手上,一嘴吃掉了,胃裏的緊張頓時緩解了不少,但卻又有更加強烈的感覺湧來。要倒水的時候才發現桶裝水裏水已經空了,我把桶拿了下去,宿管卻又不在,門鎖着。
傻逼宿管就是這樣,總是在她覺得她應該在的時候出現,在我們覺得應該出現的時候消失,還把門鎖上。我透過窗子的縫隙看裏面的地方放着幾桶水,並仔細數着,就好像她曾經對着打火鍋和打牌的我們細數着一樣。
我走出宿舍,看着空空的過道,現在是上課時間,幾百個幾千個人應該都聚集在那一兩棟樓裏面,睡覺或者玩手機,我站在宿舍樓前象徵性地喊了兩聲宿管,響聲回蕩,然後幾隻鳥叫聲響起,從走廊後面的草叢裏撲騰了上去。
我回到宿舍,莫名其妙把桶也給帶了上去,嘆了一口氣,把它扔在了門口。在宿舍裏面翻箱倒櫃起來,的確是沒有其他可以吃的,阿輝臨走前本想留給我一包火腿腸和幾包小魚,被我因工廠里更需要而勸退了,那塞滿了的行李箱還是我幫他壓上去的。我又接着找宿舍是否有燒水的工具,結果仍是一無所獲。
那些柜子都敞開着,我打開后便沒有力氣關上它們,還有抽屜,一個個被拉開來,像是一個人死掉后不顧顏面吐出了舌頭。
陽光從窗戶那半片脫落的擋光報紙照進來,無數的像是細菌或塵埃的東西在陽光下穿梭流動,像是塵埃之河在半空螺旋、翻滾,它們從抽屜和柜子裏湧出來,彷彿被禁錮了好幾年之後終於能從那陰暗狹小的盒子裏脫身,且這次那門不那麼著急關上,於是在光線的接應下紛紛離去。那個抽屜現在徹底是空了。
我叉着腰在那裏看了會兒,莫名其妙的,忘記了自己原本的某種感覺,走到了陽台,拿起前兩天阿泰擦床板的布,開始擦起那些柜子和抽屜,基本每擦一次柜子整條布就黑漆漆一片,於是走去走廊沖洗一下,又返回去再擦。
所有的柜子和桌子在陽光的照耀下都泛出一種水的印痕,我把那些抽屜推進去,櫃門關上,好像結束了某種事情。出門,再拎着那個桶去樓下,這回宿管在了。感覺三年來這宿管也沒什麼變化,我說要買桶水,她說八塊錢,我才恍然,現在買水要自己單獨給錢了,我轉錢給了她,然後說那我進去拿了,我進去后才發現剛才看到的五六桶水有一半是是空的,她沒有進來,在門口笑笑看着我,似乎是等我趕緊搬出去就把門關上。
我盡量不掃她的興,把桶裝水搬到了門口,問她現在水怎麼就剩那麼點了,她笑笑,說現在買水的人很少了,整棟樓都沒多少人住,還問我什麼時候出去找工作,我點點頭,跟她說在找了。
換好水,打開了開關,不知道為什麼,本來很餓的肚子在一番勞作后一點感覺都沒有了,我盯着那偶爾冒出泡泡的水桶,用兩根手指一下一下地丈量着,想着要是我一個人的話喝每天會喝多少,總共多少天可以喝完。之前宿舍齊人的時候一桶水夏天一星期可以喝完,冬天也差不多,冬天喝的水不多,但泡這種泡那種,用的多是熱水。量完后,覺得這日期有些長,想起來忘了加上每次煮泡麵需要加的,於是重新量一遍,量到一半那溫度燈跳了一下,水沸了,於是也就忘了數到哪了。
在等泡麵泡開的時候,母親來電了,於是趕忙接起來。
“媽。”
“最近在忙什麼呢。”
“在實習啊。”
“還在實習啊。”
“是。”
“實習完以後就正式工作了吧。”
“差不多,實習完以後就去工作了。”
“哦,最近吃住什麼的還習慣吧。”
“還習慣,媽,我還沒有搬出去住,還在學校里住,一切都是習慣的。”
“哦,還沒搬出去,住到幾月份啊。”
“住到五六月份吧。”
“那也快了。”
“是快了。”
“我這次打電話來,是想跟說件事兒。”
“媽你說。”
“你以前讀初中時候那個好幾年的同桌,一個女孩子,你還記得嗎。”
“我知道,小麥嘛,怎麼了,你遇到她啦。”
“沒有,前陣子老家有人結婚,村裡唱戲,我回去的時候碰到小麥她媽媽了,我問她女兒什麼時候嫁人啊,她說前兩年就嫁了,現在肚子都大了。”說完母親便在電話那頭笑了起來,我很少聽見她那麼爽朗地笑。
“那麼快啊。”
“是啊,你們現在應該沒有聯繫了吧。”
“早就沒有聯繫了,我們搬出去以後,就沒有再聯繫了。”
“我想也是。”
我不知道說什麼。
“我是說啊,沒想到那麼快,那時候呢,你們兩個人,一條路上去上學,我每次看到她,就總感覺啊,這姑娘對你有那麼點意思。”
“媽,沒有的事。”我也笑了起來,覺得她是有些傷壞,以至於想得沒譜。她的話勾起我對往事的回憶,又馬上變得模糊不已。
“其他的沒了,就這件事跟你說下,你自己各方面也要抓緊一點。”
“媽,我知道了。”
掛完了電話,我看着桌上那碗面,湯還是那湯,味道還是那個味道,只是那面已經坨了,吃一口進嘴裏,泡得太久了,真的,時間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