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話
十月二十二日十四點五十二
那是一條沒有顏色的街巷，淺淡的灰白與深藏的灰黑夾雜着光的顏色，折射在狹窄的街巷之中。
那是一種難以言表的意境，白色的光芒太過刺眼，以至於無法看清，而黑色的陰影雖然有所遮蔽，但其中的事物卻是一清二楚。
這個世界在蘇笙眼中失去了顏色，或者說相反，這個世界在蘇笙眼中重新構建着顏色。
一切原本應該是那麼平平無奇，直到一抹血液的鮮紅浮現其中，如滴入河流之中的漣漪，向著四周擴散。
咖啡的褐色緩緩的在白襯衫上與其交融，交匯成一種更為深沉的顏色，在翠綠，生機勃勃的髮絲前，是那麼的醜陋，死氣沉沉。
一道身影站在她的身側，他此時也是隨着蘇笙所在的方向看去，兩人的眼神再一次交集的時候，蘇笙想起來了，那夜自己所撞見的，在電視上看見的，今日所遇見的，都是他。
恐懼，油然而生，絕望，無以復加。
呼吸，呼吸，絕對不要忘記呼吸。
蘇笙喘息的頻率愈發加快，他並不害怕面前這個持槍的歹徒，而是自己內心所失去的答案。
她應該只是一個見面次數沒有幾次的鄰居，可為什麼自己依然會如此痛苦，就彷彿，彷彿本應該廝守終生的妻子死在自己面前。
這很奇怪啊，這很奇怪吧？我，我明明都沒有和她好好說過話啊。
他在維護自己的內心，那份恐懼彷彿就要從周圍將自己的心臟毫不留情的吞噬。
蘇笙的理智不足以讓他此刻做出任何反應，直到在昏暗的光影下，他看到了那黑洞洞的槍口。
求生的本能驅使着他趴下身來，槍聲帶來的巨響驚動了整個街道，而蘇笙臉頰上擦過的血跡就是這一切的起始，鮮血的紅色。
蘇笙發瘋了一般的邁開雙腳，本已經無比疲憊的身體不知道從哪裏又有了無數的力氣。
時間，聽不見了……
他不想去思考，他不敢去思考，他不知道這究竟是什麼，他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她死了。
這樣的三個字刻印在蘇笙的腦海之中，折磨着他脆弱的精神，迫使他做出選擇。
疼痛開始浮現，臉頰上的鮮紅讓街道四周的人看見他都是不由自主的讓開，並且他們的眼神，就猶如看見鬼魂一般，令人心寒。
為什麼這麼看我啊，我才是受害者啊，我才是那個失去了……
警笛的聲音在身後響起，當蘇笙回頭看去的時候，卻不是紅白色的救護車，而是一輛又一輛的警車，向著自己這邊駛來的警車。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啊……
他不知道此時該用什麼樣的表情來面對這一切，自己做錯了什麼，自己，自己……
“蘇笙，快上車！”
這熟悉的呼喊聲將蘇笙從遊離的邊緣拉了回來，恢復了一點為數不多的神智，看着面前的跑車。
“教授？”
“之後再說，先上車。”
蘇笙再看了一眼向著這邊駛來的警車，鑽進了跑車的副駕。
“抓穩了！”
蘇笙根本沒坐穩，那踩到底的油門和突然傳動的方向又給他來了一記猛烈的撞擊，捂住那感到眩暈的額頭，看着兩側飛逝的建築物，內心依然難以平復。
“竹楓總是說你是一個非常有趣的傢伙，沒想到居然會有趣到會被警察追，那傢伙第一次沒騙我，哈哈哈！”
這位年輕的女性教授肆無忌憚的大笑着。
但蘇笙此時很明顯沒有心思來理會她的話語，只是一言不發的思考着。
“怎麼說，我可以送你去國外避避風頭，不管你是否幹了什麼，但你既然算的上是我半個學生，我肯定會站在你這邊。”
她撇了一眼後視鏡，那些警車已經被拉開一段距離，為兩人換取來了片刻交談的時間。
“你母親和妹妹那邊我會解釋的，怎麼樣？現在去機場立刻就能夠走人，有錢有勢就是可以這麼肆無忌憚，哈哈哈！”
她又大笑着，讓蘇笙下意識的看去，順着窗外的陽關，戴在她手腕上的手錶反射出那刺眼的光芒，也同樣為他帶來了這絕望中的一抹光芒。
“學院！去學院！”
蘇笙突然大喊大叫着，但卻沒有嚇到她，只是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什麼也沒有問，調轉車頭向著她就業和他就讀的大學開去。
“你之前和我說竹楓他們有個新項目對吧，這是不是就是你去學院的目的呢？”
“女人的第六感，真的很恐怖。”
雖然內心還在猶豫，可是他此刻沒有那麼多選擇的機會。
“能和我說說，那大概是個什麼東西嗎？”
“時間機器。”
十月二十二日十五點十五
蘇笙推開了竹楓實驗室的大門，腳步有些踉蹌，鞋底因為極端的轉向而發出了刺耳的摩擦聲，吸引了竹楓的注意力。
今日是周末，雖然這個實驗室里的人都是些怪傢伙，但周末還在學校待着的人，只有他一人而已。
“蘇笙？還有莫倫比教授，你們怎麼在這裏？還是蘇笙，你臉上的血……”
“沒時間解釋了，那個懷錶呢？時間機器呢？”
竹楓察覺到了蘇笙的表情還有眼神，他現在處於一個絕對不理智的狀態。
“別告訴我你要使用它。”
“不然呢？我要看時間嗎？”
“那東西可能會殺了你，有什麼事情發生了，我們可以幫你解決，不需要……”
“死人了啊！你幫我解決什麼啊！你說啊！”
蘇笙憤怒的咆哮着，將竹楓完全嚇傻了，他難以想像，那個文靜的傢伙居然會變成這幅樣子。
“蘇笙，你冷靜一下，你是我朋友，我不能讓你去冒這個險。”
“竹楓，給他吧，他不會讓你失望的，你應該比我更加清楚這一件事情。”
莫倫比教授開口了，讓竹楓進退兩難，他當然想要得到時間旅行的實驗記錄，可是這伴隨着危險的事情卻是要讓自己非常要好的朋友來做，這種事情，自己這個科學家的道德不允許。
“科學是無情的，這是你最愛說的話。”
“那只是因為我們簡短的生命是如此而已，在肉體腐朽並成為過去之前，我們必須將一些精神與意識留下，這才是人類存在的意義。”
蘇笙緊緊盯着他的雙眼，而當竹楓語落才是明白過來，自己說服了自己。
他想要留下些什麼，自己又為何該阻止他。這是他的選擇，自己需要尊重。
他打開了手邊的抽屜，將那個古銅色的轉輪懷錶拿了出來，放在蘇笙手中。
“按下最上面的按鈕，看着那個轉動的時針，在它逆時針轉完一圈這十二秒之前，儘可能的去記住一些事情。”
滴答，時間，開始，轉動了。
「哐當，時間，開始，倒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