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撿了個閨女
七月十五,子時。
空氣中瀰漫著香燭紙錢燃燒后的味道。
冷乘風肩上挎着破舊的包袱,一臉頹廢的回頭看了眼緩緩關上的縣城大門,嘆了口氣,抬步朝着郊外走去。
月亮像煎的金黃的大燒餅掛在天上,將道路照的清晰,一點也不妨礙夜行的人。
他來到城郊墳地旁的一棵歪脖子樹下,解下褲腰帶,一頭打個結,往上一拋,腰帶穿過樹榦垂下。
拉過另一頭一邊打着結一邊呢喃:“五年了,年年如此,還有什麼臉面回家見父母兄長,怎對得起列祖列宗......”
打好結,雙手又試了試結實度,頭往上伸了伸,發現夠不着,又扭頭四處尋找墊腳石。
“哇嗚~哇哇嗚~哇哇~......”
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一陣陣嬰兒的啼哭聲,在這寧靜的夜裏顯得格外突兀。
冷乘風嘴裏念叨着“子不語怪力亂神”又不由自主的朝着嬰兒哭聲方向尋去。
對於鬼神之說,他也只在話本子上看過,現實中沒見過真的鬼神,所以他不信這些。
但,這荒郊野外的,三五步一座墳,配上這凄厲的哭聲,怎麼都瘮得慌。
聲音越來越近,聽着與家裏幾個侄子剛出生時一樣,應當是才出生的寶寶,他忍着懼意加快了腳步。
藉著月色,他發現了一座沒有墓碑的新墳,而孩子越來越虛弱的哭聲也是從這座墳里傳出來的。
不知出於什麼心理,他覺得自己應該刨開看一看。
解開肩上的包袱,放在一旁,又找了根比較粗的木棍,擼起袖子,尋了個容易下手的位置,開始刨起了墳。
許是新墳的緣故,土比較鬆軟,沒費什麼勁,就將土刨開,露出了棺材蓋。
孩子的哭聲也在此時停止,讓他心裏一緊,不會是憋死了吧?
想到一個剛出生的娃娃,還沒有見到這世間的陽光,就這麼沒了,心有些痛是怎麼回事?
他加快了手上的動作。
不一會,整個棺材面上的土都已經刨開,雙手搭在棺材邊沿,雙手用力......
也不知道是棺材沒加棺材釘還是他力氣大,就這麼一掀,棺材蓋就被他揭開了。
當看到棺材中的情形時,他的心跳漏了一拍,整個人也僵在原地。
女子瞪大着雙眼,渙散的瞳孔與沒有起伏的胸膛昭示着她已經咽氣,看着像是死不瞑目。
稍彎曲的雙腿下,一個還纏着臍帶的嬰孩發出‘咿呀......呀唔......噗......’的聲音。
如果不是身上纏着血漬未乾的臍帶,誰也不會覺得這娃娃是才出生的。
孩子的聲音驅散了冷乘風心中的恐懼,確認過女子已經沒有生命跡象,他小心翼翼的抱起嬰兒,看了眼,是個女娃娃。
望了望不遠處歪脖子樹上掛着的褲腰帶,苦笑道:“也不知,咱倆是誰救了誰一命,既如此,那你以後就跟着我吧。”我正缺個娃。
這真是意外之喜,幾個哥哥都有娃,如今他也有了。
二哥是大夫,他耳濡目染,對於新生兒的處理,還是懂一些的。
看了看那長長的臍帶,在包袱里翻找着,翻出一把匕首,輕輕將那臍帶割斷,又拿出一件袍子將娃娃裹好放在坑邊。
輕聲道:“乖乖的,待我將你母親安葬好,就帶你回家。”
再次看向棺材時,發現女子眼睛已閉上,彎曲的雙腿也已經放平,他疑惑了瞬間,以為剛才是自己看錯了。
他也沒再耽擱,挪起棺材蓋,準備蓋棺。
忽地,娃娃從坑邊滾了下來,好在他眼疾手快,鬆開棺材蓋,接住了掉下來的娃娃。
因他的鬆手,棺材蓋撞擊出‘砰’的聲響,從內頂部掉下來一個東西,剛好掉在他的腳背上,隔着布鞋,也將他的腳砸的生疼。
“這是什麼?”那東西在月光下有些反光,有些像金銀之類的。
他拾起來一看,發現是塊金鎖,大概有娃娃的小手那麼大,放手心掂了掂,是足金的。
一陣冷風吹過,七月的天也讓他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抖了抖身子,將金鎖塞進裹着娃娃的衣服里,再一次將娃娃放在坑邊,確定是安全的,才又回頭抬棺材蓋。
蓋棺前,冷乘風將女子容顏印入腦海,他是出了名的過目不忘,等回去就將她的容顏畫下來,也好讓孩子記得拼着最後一口氣生下她的母親的模樣。
因不知女子姓名,只將剛才刨墳的木棒深深插在墳前,撿了幾張紙錢壓在木棒頂上,也算是立了個碑吧。
做完這一切,冷乘風抱着娃娃回到那棵歪脖子樹下,從樹榦上解下了他的褲腰帶,系在腰間。
低頭看看懷中的娃娃,不哭不鬧,烏溜溜的眼睛就這麼盯着他,好像是要將他看透一樣。
“你這麼看着我,是不是餓了?可得記住我這張英俊的臉,以後就是你爹爹了。”
“這荒郊野外的,我也沒處給你找吃的,你且再忍耐一會,等找到人家了,再給你討點。”
“......”
冷乘風也不管懷裏的娃娃聽不聽得懂他在說什麼,只管說自己的。
“咩~~咩咩~~”路邊草叢突然傳出羊叫聲,嚇了他一個踉蹌,差點就將懷中娃娃給摔了出去。
也不知道他怎麼想的,聽到羊叫聲,就想到娃娃餓了,抿了抿唇,果斷掰開草叢,尋找羊。
那是一頭剛生產完的野山羊,側躺着在給兩隻小羊羔餵奶。
冷乘風盯着野山羊看了半晌,又低頭瞅了眼懷中的娃娃,商量式的對着野山羊說:“羊大姐,你看看,能不能可憐可憐我懷中的娃娃,給點奶喝?”
說完這句話,他覺得自己可能是瘋了,居然對着一頭羊說話,還......羊大姐?
人家能聽懂么?
可下一刻,他又覺得自己可能出幻覺了,那野山羊居然對着他‘咩咩’兩聲,好像還點了點頭。
那意思好像就是在說:可以,快抱過來吧。
不管是幻覺還是什麼,先餵飽孩子要緊。
他挪動着腳步,走到山羊跟前蹲下,將懷中的娃娃輕輕的與小羊羔放在一起,確認小羊羔傷害不到娃娃后,又動手幫助娃娃將‘糧食袋子’塞進娃娃嘴裏。
娃娃小嘴吧唧兩口,好像嘗到了什麼美味,咕嚕咕嚕的吮吸着。
冷乘風想到什麼,從包袱里翻出一個水囊,又跟野山羊打起了商量,“那個,羊大姐,我還要趕路,能讓我給帶走一些嗎?”
正吃的起勁的娃娃小嘴一頓,天道給她找的這個便宜爹爹不愧是這個位面最聰明的人,還知道打包,也不枉她剛才費勁將那個倒霉鬼送走。
“你不作聲,我就當你同意了啊。”不管對方有沒有同意,冷乘風將水囊塞子拔掉,瓶口對準后就開始擠奶。
野山羊:我本就是專門來送糧食的,你隨意,只要給我那倆崽留一口就行。
沒一會,冷乘風覺得差不多了,晃了晃水囊,將塞子塞好放進包袱,又蹲下歪着頭看娃娃。
“閨女,吃飽了嗎?都睡著了啊,吃飽了,那咱就走吧,走快一點,還能趕上家裏的早飯。”
他輕手輕腳的抱起娃娃,對着野山羊鞠了一躬道謝,順便提醒道:“這路邊不安全,趁天黑,帶着你的崽離開,找個安全的地方吧。”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對着一隻野山羊說這麼多,只覺得應該這麼做。
抱着娃娃一步一步朝着家的方向走,腦中思緒不斷。
想他冷乘風九歲中童生,十二歲開始考秀才,年年考,年年落榜。
也並非他文采不行,只是每次考試都會出意外。
考了五年,第一年考卷被雨淋;
第二年灑了墨水;
第三年因扶老奶奶過馬路錯過了進考場的時間;
去年發高熱暈倒在考場,等醒過來,已經到交卷時間。
而這次,這次則因為他住的客棧出現竊賊,官府排查,扣下了客棧的所有人,無論他如何解釋求情,官爺就是不讓他先去考試。
等排查清楚后,考試已然結束。
想着想着,他又深深地嘆了口氣,或許,或許他就沒有那個命吧,以前不信命,如今倒是信了幾分。
懷中娃娃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聽到他的嘆氣聲,想安慰他兩句,發出來的聲音卻是:“啊~咿~”
“呵呵,你也覺得是我命不好,對嗎?”
娃娃:你命好着呢,只是有個倒霉鬼跟在身邊而已。
不能說話,她只能:“呀~咿~啊~哦......”
得到回應,冷乘風伸出手指在娃娃嫩嫩的臉蛋上輕輕戳了一下,“咱爺倆命都不好,你是棺材子,我是倒霉蛋,看咱爺倆能不能相互壓制一下。”
娃娃歪了歪小腦袋,伸出舌頭捲住上嘴唇吧唧了一下,瞬間有點尷尬......
她知道這是新生兒的本能,有東西噌臉的時候,會下意識以為是吃的。
冷乘風覺得好玩兒,有一下沒一下的逗弄着懷中娃娃,娃娃也時不時的‘咿咿呀呀’。
就這樣,兩根不同顏色的親緣線緊緊地纏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