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灶婆天福
祠堂的門口是一片用石板砌出來的平地,而在邊緣的斷裂處則有着一米多的高差,下面就是大片大片未開墾的荒地。鮮庾在緊閉的祠堂門前找了半天都沒找到合適的偷窺縫,沒辦法就只能趴在地上從對開門底部破損的縫隙中往裏觀瞧。
裏面的村民們分站兩列保持彎腰鞠躬的姿勢,在一張大桌上放着一個黑色的老嫗雕像。那老嫗一襲長袍,把全身上下遮的嚴嚴實實的,在她佈滿皺紋的臉上只有一雙針孔一樣的眼睛,眼睛周圍還有着一些暗色的痕迹,臉上卻沒有眉毛鼻子嘴巴等其他器官,看上去極其違和。在她的面前還有一個罐子被她用兩隻手托舉着。
而在兩列村民的中間,村長也來回踱步着,他的面前跪着剛剛在門口偷偷收了王倫錢的那個年輕人。但因為那時候只有王倫看見了他的正臉,所以鮮庾也沒認出來這是誰。
村長好像在對年輕人說著什麼,但村民們誦念的聲音幾乎掩蓋了村長的說話聲所以鮮庾一句都沒聽清。隨後看見年輕人低着頭,哆哆嗦嗦地抬起自己的左手伸到了村長面前。
他的手被村長握着,像是在教誨一樣輕輕撫過,而年輕人的身體卻在不自主地顫抖着。
嗤的一下血花飛濺,灑在了年輕人面前的地上和村長的身上,四根手指就這麼落在血泊之中。年輕人因劇痛弓下腰蜷縮起身子,即便他在努力剋制着自己不發出慘叫但卻依舊能隱約聽見模糊不清的哭聲。
周圍的誦念聲漸漸停了下來,所有人都看着這個躺在地上的年輕人,但眼神卻都是沒有任何變化。村長沒有鬆開手而是蹲了下來,慈祥又略帶惋惜地說:“你本可以成為灶婆純潔的信徒,卻因為在外界生活太久而受到了污染。灶婆天福,她會保佑你。”可這時年輕人此時早就沒法對這些話做出回應了。
村長彎下腰拾起那幾根手指,轉身走向了灶婆的神像,他對着神像虔敬地鞠了一躬,然後打開了灶婆手中托着的那個罐子並把手指扔了進去。蓋上蓋子以後,他轉過身緩緩抬起雙臂,而其他村民也跟着抬起了雙臂。
他們又開始了嘴中那含混不清地呢喃聲,聲音還在逐漸提高,完全淹沒了那個還在地上痛苦抽搐的年輕人的哭聲。
“有七個外人來到了我們的村子,”這時村長突然停了下來開口道,“灶婆給予了我指引,讓我們要善待他們,這是考驗我們善的時候。”
聞言那些村民又都齊聲念叨了一句灶婆天福,表情還顯得十分虔誠。
等到他們這慘無人道的日祭結束時,那個早已昏厥的年輕人被幾個人抬到了一邊去,其他人則轉身向著門口走來。
鮮庾見狀就地一滾,靈活地滾到一旁然後從平台上滾到荒地里,他看見那個年輕人被人抬着向村裡走去。等人都離開了他又看向那間關上門的祠堂,本來想進去再仔細瞧瞧,可想到村長離開以後八成是要直接回家去的,為了不引起懷疑他便從另一處沒人的方向往回趕。
一路上小跑着回了屋,見村長還沒到鮮庾就又躲回了廁所後面,當然他還得事先偷偷確認一下有沒有人正在上廁所,否則被發現了那是得出大亂子的。
身上的金屬貼片在停止工作以後,他找了處落葉多的地方打了幾個滾,粘液包裹着蹭到的樹葉和灰塵順着體表滑落在地,並沒有殘留在皮膚和褲衩上。他聞了下自己身上的味道還算過得去,於是重新穿好衣服走回屋中,而張寧在看見他進來后就趕緊擠開其他人沖向了廁所。
鮮庾見狀當即哈哈笑着說:“腸胃不太好,拉的有點多。”
“倒也不用說這麼詳細。”王倫皺了皺眉心中暗道。
鮮庾衝著何浪和紀舒點了點頭示意確實有情況發生,但眼下人多,而且村長正在回來的路上,所以暫且先不提。
當村長回來以後,還有幾個村民跟在了他的身後。那些村民跟他們剛進村時的態度相比簡直是判若兩人,都十分客氣地上來又是握手又是噓寒問暖的,村長也是在一旁呵呵笑着顯得十分滿意。那些熱情好客的老鄉們臨走前還囑咐他們有什麼需要的儘管跟他們提,看那樣子似乎害怕被其他人搶了先。
村長見王倫手裏一直拿着攝影機,便問這是打算幹什麼。王倫解釋了一下他們想要拍攝一些素材的想法,反正要是不同意那他就偷拍,為了確保順利他工具帶的還是很齊全的。
村長聽完后也是有些開心的樣子,竟是很大方地就同意了,還囑咐了那幾個村民要多講講村子的事情,那幾個村民也在一旁連連附和,還湊上來看了看這個沒見過的新奇玩意。
人都走了以後他們圍坐在桌子旁等着村長做飯,倒不是他們不體諒老人只想坐着等吃的,而是眾人這會也都餓得有點身子發虛了,實在是不想動。
等到上菜的時候他們看見了村長衣服上沾的血跡,心中便感覺有不安,都面面相覷不敢動筷子。
村長也是察覺到了他們的目光,看了看身上的血之後笑着說:“這不是我的血,是別人的。”
可眾人這下更加擔心了,是別人的血那不更有問題了,這別人的血又是從哪來的。
猶豫再三之後還是王倫首先壯着膽子問出了那個血跡的事情,村長看起來並不介意這件事,直接告訴了他們。
“你們剛來村子不懂規矩,這我不怪你們。灶婆是禁止我們私自接觸外面那些東西,他偷偷收了你們的錢,就需要接受懲罰。”
一聽這事竟是跟自己有關係,王倫就有點坐不住了,他帶着歉意說:“對不起啊村長,我不知道這個事情,那...您是怎麼懲罰他的?”
村長的表情依舊很平靜,可他接下來說的話確實讓這幾個人吃了一驚。
“不是我懲罰的他,而是灶婆。遵照教誨,我切下了他的手指。”
聞言飯桌上的人皆是愣在了當場,看見村長身上的血甚至有些想要嘔吐的感覺。何浪和紀舒還沒來得及從鮮愚那了解情況,眼下一是驚訝於這個答案,二是驚訝於這種事他竟然如此平靜地就說了出來,彷彿是什麼很輕的處罰一樣。
而鮮愚...雖然在這種場合下有些不合適,可他確實是用一種有些不爽的眼神瞪着村長。知道了這種聳人聽聞的事他心裏多少會有一種身懷大秘密的感覺,還想要在告訴別人之前賣賣關子。可這老頭竟然還如此不知收斂地搶在他前面就這麼隨意地講了出來,搞得他心裏覺得這老頭搶了自己的風頭。
王倫剛準備對這種不人道的行為反駁兩句,坐在一旁的何浪連忙摁住了他的腿把他壓了回去,並瘋狂使眼色讓他冷靜。王倫自然是看得懂這個意思,於是有些憤憤不平地又坐了回去。
對於這種將一些不可理喻的事當做常理來做並毫不掩飾的人,跟他們正面對峙顯然是不起作用的,因為對他來說這種質疑也是不可理喻的事。而對於這種帶有極端暴力傾向的事,最好也是不要招惹的比較好。王倫想通這件事之後也只能暫時作罷,跟其他人一樣心中對這個笑裏藏刀的村長又多了幾分畏懼,不知道自己這樣明目張胆地拍攝會不會引來一些問題。但心中又對拍攝這個村子的事多了幾分期待,直覺告訴他這會是一個很好的素材。
晚上他們吃飯時雖然村長顯得很和善,但是幾個人因為那番話都顯得有些心不在焉。何浪他們擔心節外生枝與連忙多說了幾句話來分散村長的注意,也是提醒那幾個學生要注意氣氛。
出於禮貌他們又互相介紹了自己的姓名,不過比起這些年輕人,村長對這個看起來比自己還要大一些的老教授更加感興趣。
“你為什麼也會跟着這些小夥子啊?”在飯後收拾餐桌時,村長對着旁邊幫忙的紀舒說。
“啊?我啊,”紀舒拿出了早已準備好的說辭道,“我是和他們一起旅遊的,順便了解一些民風民俗,做個調查。”
村長聽了這些之後嘆了口氣說:“也好,為我們村子多宣傳宣傳。當年老祖宗立下的規矩,不讓我們跟外面多來往,也不準提灶婆的事。可你看現在,我們這裏連電都通不了,日子過不下去又怎麼能供奉灶婆呢。”
想了一會紀舒又開口問道:“那你們村裏的人平時不用出去,基本都靠自給自足嗎?”
“我們村條件落後,就靠這些地和山活着。原來也出去申請過修條道路,但太偏僻了每一任鎮長都沒有同意,他們只想修那些面子上的地方。所以我們平時都只在鎮子上統一買賣一些生活用品,這也不違背規矩。”說著村長還苦笑似的搖了搖頭。
聽到這紀舒也是有些先入為主地產生了些疑惑,按常理來說像這種有着某些奇怪信仰的地方,不僅地理位置偏僻,連當地人的意識也應該很排斥外來的事物。可目前來看至少這位村長還挺好相處的,而且他們村也想過要改善與外界的交通。
他本來還想問問昨晚看到的那些罈子的事,可這村長這麼坦誠,反而讓他有些不敢隨意提問了。就算這些村裏的人再怎麼覺得自己的做法很平常,可自己這觀念正常的人始終覺得這些事很殘忍,所以總歸會忌憚這些,而且目前也很難說他們到底是真的友善還是另有所圖,看來有些東西還是得先調查過確定了沒有危險才敢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