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無光之海

距離馬里亞納海溝11公里的海面。

抬頭望去，空中覆蓋著一片晦暗的陰霾宛如黑夜，而在目力所及的最遠處，卻能依稀看見有一條清晰的分界線，分界線以外的天空仍是晴朗的白天。鉛塊般沉重的烏雲壓在烈風呼嘯的大海上，刺眼的銀蛇穿過雲層照亮了整片陰沉的天空，隨即而來便是悶雷滾動的巨響，但茫茫的大海上卻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數十道人影一言不發地站在如鏡子般平滑的海面上，連一絲海浪起伏和潮水翻湧的聲音都沒有。此刻方圓數百米的海面都陷入了靜止，彷彿世界末日的降臨，天地之間晝夜不分日月無存。

“愚蠢，傲慢！”站在最中心被一群人包圍着的男子大聲吼道，他披散着一頭棕褐色的齊肩捲髮，頭髮在風中狂舞使他王者般威嚴的面容上更增添了幾分狂狷。

在他周圍有一群士兵打扮的人正手持槍械將他護在中央，而更外層又是另一群穿着不同制服的人將槍口對準了他們形成包圍圈。這些人的身上都有着明顯的傷口和血跡，兩邊看起來也是各有不小的損傷。

棕發男人的額角流下鮮血浸染了貼在臉上的發梢，整個人的表情因憤怒顯得扭曲，即使是在風雷交加的環境下也用能讓附近所有人都能聽見的聲音大吼：“我多少年來的心血，積攢這一切的努力，全都沒了！”

“如果讓你成功解除囚牢，那沒了的就是全人類的未來。”一個鬚髮皆白的老者站在包圍的人群中說道。但很顯然，此刻雙方早已沒有了和解的可能。

棕發男子已經顯得有些歇斯底里，像是沒聽見老者的話一樣繼續說：“不該是這樣，這個世界已經錯太多了，我必須糾正它...”

老者沒有多說什麼，朝中央揮了揮手示意開火，密集的火舌裹挾着彈殼落地的聲音此起彼伏，有着包圍優勢的人群瞬間就將中央的人覆蓋在了傾瀉的火力網中。

而對面在這種劣勢的情況下自然也不是沒有辦法，子彈在距離他們幾米的時候就被一層無形的屏障給擋了下來。老者又一次下達了命令，一多半的人都收起了槍掏出一把漆黑如墨材質不明的匕首沖向屏障中的人，他們整齊劃一的動作簡直是一群訓練有素的戰士。

“護駕！”

保護着棕發男子的士兵們見狀也收起了槍，各自拿出了長劍短刀等隨身武器。

奇怪的是能擋下所有高速飛行子彈的屏障卻沒有對這些人的靠近產生半分影響，在穿過屏障的邊界后雙方展開了激烈的近身戰，而另一些人始終持槍站在遠方瞄準着屏障內的人。

被利刃奪去生命的屍體在倒下時沒有受到這怪異海面的影響，彷彿一塊塊沉重的石頭般徑直沉入了深海，逐漸被眾人腳下的黑暗所吞噬，鮮血也滲入了海面下的水中並擴散開來，這一切好似一場只會發生在繪卷中的人間地獄，在狂風和雷鳴中展開。

棕發男子怒不可遏，雙眼中佈滿血絲。他對着一個沖向他的人左手虛握成拳，只見那人突然止住腳步發出一聲悶哼，隨後七竅流血向前栽倒，在身體接觸到海面的瞬間就沉入了深淵。

他雙手交替不斷收割着那些人的生命，而此時一個幽靈般迅捷的身影穿過人群衝到了他的面前，附近的幾個士兵顯然是來不及對這變故做出任何反應了。

棕發男子再次伸掌握拳想要將他擊斃，可對方僅僅是一個踉蹌，身上的衣服爆炸開來露出了裏面的半機械軀體。

那人並未受太大的影響反而是猛出一拳重擊在了棕發男子的臉上，使其一時躲閃不急被對方打得倒飛出去。

“陛下！”那些士兵大喊一聲齊齊沖向那個改造人並圍攻了過去，改造人竟是猛地抓住最近一個人的領口便將其掄了一圈擊倒了其他衝過來的士兵。

嘭！

改造人的大腦被一隻手給輕鬆捏爆，棕發男子不知何時已站在了他的身後，“改造人嗎？看來你們也為對付我準備了很久。”

老者立於遠處淡然回道：“當你們把手伸向這些不該接觸的事物時，我們之間的協議便已結束。”而對方距離百米之外卻也像聽到這話一樣抱以冷笑。

“這才是這個世界本就應該存在的，你們這些所謂的科技才是褻瀆。”

“這個時代過去不需要神，將來也不需要。這是屬於凡人的時代。”

雙方陷入沉默，心知無法說服對方，今日必定要將鮮血灑滿這片海域。

正當雙方準備再次進行新一輪的交鋒時，所有人的心中突然一緊，彷彿察覺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威脅，順着后脊樑直衝脖頸，甚至要遠勝過近在眼前的刀刃。

棕發男人和老者也有着相同的感覺，他們瞪大雙眼露出愕然的表情，冷汗順着臉頰滑下帶動微微抽搐的嘴角。他們緩緩低頭緊盯着腳下漆黑的大海，每個人都屏住了呼吸不敢再移動半分。危險的直覺告訴他們在這片大海的最深處有某種難以言喻的目光正穿過腳下的萬米海淵注視着他們，就如同人類難以企及的存在。僅是這個被注視的感覺就令他們血液幾乎凝固，腦海里被生物最原始的情緒所填滿——恐懼。

空靈卻又低沉的響聲從深海中傳出，重重地撞擊在了所有人的心臟上，一些人忍不住跪了下去，撐住身體的雙臂不住顫抖，鮮血從他們的雙耳和眼眶中流出，連原本靜止的海面也逐漸恢復了涌動，開始在狂風中起伏。

眾人察覺到腳下海面支撐着自己站立的力量正逐漸消散，那些精神承受不住壓力而跪倒的人已經沉向了海底，連一絲掙扎都沒有。透過泛着海浪的水面可以看見他們那逐漸隱沒在黑暗中的臉上，正掛着驚恐詭異的獰笑。

“緊急行動組，現在帶所有人撤離，不要管我們，快！”老者強壓住心頭的恐懼對着通訊器大吼，嘶啞的聲音很快就被海水帶起的潮聲所淹沒。而棕發男子一臉絕望地看着深海喃喃自語道：“為什麼...我明明還...”

一道刺破黑夜的閃電在瞬間照亮了整片大海，駭人的景象映入站在海面所有人的眼中：一條巨大到無法估量的黑影悄無聲息地出現他們腳下，那條黑影轉瞬便擴大到看不見邊界，彷彿有什麼駭然巨物正從那深淵中靠近他們。

滔天的巨浪將眾人吞沒后直衝雲霄，連夾雜着閃電的烏雲都被湧起的海水所衝散，雲層后的陽光僅僅只出現了一瞬便立即又被滔天的海浪所掩蓋。這一刻，天與海的界限消失不見，留下的只有遮雲蔽月的海嘯。

此刻的世界，在這天地異動之下變得不再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