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翡雲森林
“請問閣下是？”渾厚的男聲由遠漸近，一個膚色微黑的壯年男子帶着四五個赤炎軍士出現在視線里。
“看來赤炎宗的人真是眼睛長在頭頂上，已經看不見誰了。”多鹿嘴巴一噘，一臉不滿意的樣子。
這時，靈羲也大大方方走出來，殺生魚小心翼翼的跟在他後面。
這壯年男子一眼看到靈羲的巨劍，忙的躬身，雙手抱胸行禮：“原來是大劍士，失敬失敬。”隨行的軍士也跟着行禮。
多鹿一聽他這話更是冷哼了一聲，把頭一扭說：“他只認得你，你和他說吧。”
靈羲微一頷首，不卑不亢的說：“我是來自金石城的靈羲，將軍是？”
那男子忙畢恭畢敬站直：“我是赤炎軍邊境巡邏營巡督赤武烈。”
“你不是赤炎宗的人。”靈羲盯着他。
赤武烈略有些尷尬：“我們赤武宗是旁系，這種邊境巡邏的差事，我們乾乾就可以了。”
靈羲點了點頭：“這位小兄弟，來自奧山雙樹城，他姓古彌……”
聽到奧山雙樹城，赤炎軍已經肅然起敬了，因為那裏是薩滿之家，是培育大薩滿的地方。再聽到古彌，這一宗更是古老而榮耀。
“原來是大……”赤武烈打量了一眼多鹿，這位大薩滿的確是過於年輕了些，因此他的話卡在喉嚨了一瞬。
“行了行了，我可不是大薩滿，年齡不夠，不能參與考核。”多鹿滿不在乎的揮手。
赤武烈趕緊給自己圓場：“不不，我想說的是大英雄的後人。”
這位大英雄當然指的就是古彌鷹劼，他的故事在香格里拉可是無人不知。
多鹿沒好氣的瞟了他一眼：“客氣話就不用說了。你們赤炎軍是剛進來還是守在這裏看熱鬧很久了？”
赤武烈趕忙回話：“兩位誤會了，我們是奉命搜捕一個逃犯，正巧在邊境線巡邏，發現了一個奇怪的山洞，便帶人進來探查，沒想到撞見一道白光，就見到那個邪祟的東西，這才用離火箭將他鎖住。”
多鹿把嘴一撇：“你知道那是什麼角色？區區一支離火箭就能困住他了？”
赤武烈一怔：“還請小大師指教。”
多鹿被尊稱了一聲大師，小臉的臉色緩和了不少，他指着被一箭穿身的祖瑪，故作高深的說：“當年的三頭山貓祖瑪聽說過沒有？”
“惡妖祖瑪？”赤武烈後退了一步，顯然受驚不小，“他不是已經被殺死很多年，聽說屍骨無存了。”
“自從祖瑪死後，山貓族被各勢力剿殺，殘餘的一支投靠了秘徒會，他們用秘徒會的暗吟咒，要復活祖瑪，被我們阻止了。”靈羲開口。
“秘徒會？！”赤武烈變了臉色，這顯然比聽到祖瑪更令人恐懼，“我必須要把這裏的事向赤炎將軍稟告。”
“你說的是踏炎軍團的赤炎多吉？”靈羲問，“他也在附近嗎？”
“大劍士誤會了，多吉將軍是踏炎軍團的四熾將軍之一，他已經回到王都摩岩去了。而我們的將軍另有其人，他名叫赤炎羅護。”赤武烈回答。
杜明朗躲在披風裏，他知道靈羲問這些話是為了讓自己安心。既然赤炎多吉不在這裏，那就沒人見過自己。
“這位長官，我能不能問問你們赤炎宗究竟是在抓什麼人？我和大劍士既然身為守護者，也許能幫上你們的忙。”多鹿忽然問。
“呃……”赤武烈遲疑了一下，“只是一個小賊，不敢勞煩兩位大師。
”
“一個小賊？”多鹿嗤笑一聲，“據我所知，丹氏的踏炎軍團和赤炎軍都不該是抓賊用的吧，何以一個小賊就勞動你們搜捕呢？”
赤武烈被問了個啞口無言，吭哧了片刻才說：“這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奉命行事。”
“算了算了。”多鹿擺了擺手，“我們就不難為你了。不過，我多問一句，這個小賊是不是一個看上去很俊美的少年人？個子挺拔，皮膚白皙，話也不多？”
他這話出口，杜明朗心底一震，心想這個小東西是要幹嘛？
赤武烈果然眼睛一亮：“差不多是這個樣子，怎麼大師你見過嗎？”
多鹿故意做思索狀：“嗯，大概一個月前，我在黍城的確見過一個，當時我就覺得這個人給我一種陌生的氣息，而且他行事非常低調，有點鬼鬼祟祟的，不知道能不能算是一點線索。”
赤武烈認真聽完，忙說：“大師是薩滿感知力超群，應該就是這個人。不過黍城，可是在丹氏的西北，離這很遠。”
“這我知道，不過經過黍城，只要渡過月河就是長暉的國境了。”多鹿假意分析。
赤武烈果然認真起來，他立刻吩咐手下：“快，把這幾個重要消息趕緊傳給將軍。”
靈羲知道多鹿這是在故布迷陣，也不想看他再胡鬧下去，於是說：“別說別的了，先去看看那山貓妖精是死是活吧。”
離火箭是赤炎宗獨有的兵器，箭身刻有咒文，可以引燃離火，離火有趨避邪祟的力量。
被複活的祖瑪被離火箭穿心而過，一直紋絲不動。
赤武烈揮揮手，幾個軍士小心翼翼的靠近，用手中的炎紋刀挑起黑色的斗篷。黑色斗篷遇火即燃，頓時燒成了火燼四散。
黑色斗篷里是一具血肉模糊的身體，他枯坐着，三個山貓頭分別低垂着，離火箭穿胸而過，已經熄滅那深紅色的焰光。
離火與炎紋刀上的凡火不同，它和赤練魂鎖上的火一樣，焚燒壓制的是神魂，並不會點燃實體，以至於這具身體沒有任何被燒焦的跡象。
“巡督大人，沒有任何生命跡象。”軍士們回答。
此時靈羲和多羅也走過去，仔細觀察這醜陋恐怖的身體，的確是死的。
“看來儀式沒有完成最後一步。”靈羲鬆了口氣。
多鹿想了想低聲說：“大概因為暗吟咒被及時消除了。”
靈羲點了點頭，又問：“那這具屍體怎麼處理？”
多鹿轉身對赤武烈說：“這位長官，我建議就地把這屍體燒了，以免發生意外。”
赤武烈猶豫了一下：“兩位大師，因為事關秘徒會，我們恐怕得把它帶回去，交給赤炎將軍發落。我一個小小的巡督不敢擅自決定。”
多鹿看了看靈羲，靈羲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好吧，那這裏的事就交給你們了。”多鹿說著拉起靈羲想趕緊離開。
赤武烈又問：“不知道二位大師要去哪裏？如果方便不如和我們一起回去，一則可以看着這具屍體免生意外，二則，也可以讓我們代表丹氏略盡地主之誼。”
守護者在香格里拉地位崇高，而他們一般行蹤神秘，只在危難降臨時才會出現，而一旦他們出現，都會被當地視為榮耀的象徵。
多羅搖了搖頭：“不用了，我們還要帶這個妖精有更重要的事情去辦。”
對於守護者要做的事，赤武烈是不敢過問的。
於是，靈羲，多羅和殺生魚就這麼在赤炎軍恭敬的護送下自另一條路離開了山洞。
他們商議第一步還是返回集古鎮，畢竟在離開集古鎮的時候還留下了一些疑團，比如那個說謊的犬妖精石牙雪，她是否受到了秘徒會的控制。
但當他們趕到集古鎮的時候，石牙雪已經不見了蹤影，在石牙灰的房間裏只見到了他留下的兩個孩子。
靈羲決定召集剩餘的犬妖精各族講真相大白於眾。
雖然經歷了這場變故，集古鎮裏的壯年犬妖精已經基本死的死逃的逃，但還是剩下了一些年老的和雌性犬妖精。有他們在，集古鎮還是可以恢復到以前那個熱鬧的妖精聚集的樂園。
當晚，杜明朗、靈羲、多羅和殺生魚受到了犬妖精的熱情款待。
集古鎮裏珍藏着很多陳年的漿水，這吸引了靈羲和殺生魚，他們兩個喝的不亦樂乎。杜明朗只是淺酌了幾杯，就獨自一人走到外面透氣。
這晚的夜色很晴朗，迷霧散盡，整個集古鎮顯得靜謐安詳。
“小哥哥，你好像心事重重的。”多鹿跟了出來，站在他身後。
杜明朗淡淡一笑：“剛才我以為你要把我交給那些赤炎軍。”
“怎麼可能，我不過是把他們支遠一點。”多鹿喝了一杯漿水，小臉有些紅紅的。
“謝謝你，肯相信我。”杜明朗說。
多鹿習慣性擺了擺手：“小意思，咱們一起經歷過這件事，也算的上是朋友了。你接下去有什麼打算？”
杜明朗想了想說：“我想去見我媽，想了解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另外也想趕緊把我的朋友救出來。”
“你的朋友？就是那隻猴子？”多鹿聽殺生魚和他提過幾句。
“魚叔說，他現在被關在摩岩。”杜明朗點頭說。
多鹿鼓起兩腮，沉吟了片刻說：“你朋友的事別急，我可以幫你去一趟摩岩，看看有沒有辦法救他出來。至於月薩聖女，你知道要去哪兒找她嗎？”
杜明朗搖了搖頭，對月薩拉的情況他的確是一無所知，香格里拉這麼大，她藏在哪兒大約只有月光知道。
“其實我覺得，她現在可能並不想我去見她。”杜明朗有些落寞。
“沒有一個母親不想見到自己的孩子。更何況你們十幾年從來沒見過。”多鹿安慰說，“只不過，目前這個情形，你們見面的確不安全。月薩聖女是個了不起的人，她做事一定有她的想法。”
“你也不相信古蘭聖母是她殺的，對吧？”杜明朗問了一句。
“我們守護者之間是守望相助的，而且我們都締結了與主神的契約，沒有理由去做這種自相殘殺的事。但如果這件事不是月薩聖女做的，真正的兇手就必須儘快找出來，這個人對於這個香格里拉非常危險，接下來會發生的事一定更可怕。”多鹿回答說。
“所以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的。”杜明朗低下了頭。
“去找孤雲大師吧，我年紀還小，很多事爺爺也不會告訴我，但孤雲大師會幫你，當然我爺爺也會。”多鹿說著綻出笑意，純摯而溫暖。
杜明朗想，其實他在這個世界並不是孤獨的。雖然他一開始經歷了不快，不安。但是他還是遇見了殺生魚，蛙呵哈，靈羲，多鹿這樣的夥伴。
“嘿，你們兩個在聊什麼？”靈羲有點搖晃的走出來，兩頰緋紅，嘴裏習慣性咬着跟草棍。
杜明朗轉過身看着靈羲，儘管他知道靈羲年紀一定比自己大的多，但看上去他還是和自己一樣，年輕，朝氣，英俊，硬朗，雖然有點冷漠，但還帶着幾分不羈。
“靈羲，我在想，古蘭聖母的死是不是真的和我有關。”
“嗯？”靈羲皺了皺眉，走近的時候帶着漿水的味道。
“當然我的意思不是說古蘭聖母是我媽殺的，我是說，我的降生是不是真的打破了香格里拉的平衡？聽說有個預言……”杜明朗有點支吾。
“別太把自己當回事。”靈羲說話很直，“不要因為幾個秘徒或者一些流言蜚語就看不清自己。就你現在這個狀態，那個魚頭都可以隨時把你結果了。你能影響到誰呢？”
“我……我其實已經可以施放真言術……”杜明朗回答。
“是嗎？真言術？那好，那你來馴化我，就現在。”靈羲盯着他，青黑色的瞳孔好像在噴火般熾烈。
“我……”杜明朗怔了一下，“我不能這麼做。”
“你怕什麼？”靈羲還是盯着他，“真言術是除了神以外所有生靈都無法抵禦的，無論他有多強大。你現在馴化我，或者凈化我，我心甘情願的跟着你一輩子，你來。”
“你喝多了，我不能這麼做。”杜明朗被他咄咄逼人的氣勢打的有點蔫。
“你不能？是你不能還是做不到？”
“我……”杜明朗頓住了。
“你做不到！”靈羲斷然說。
杜明朗臉憋的通紅，忽然他抬起左手，一把卡住了靈羲的脖子。
靈羲沒有掙扎，也沒有震驚，而是平靜的盯着杜明朗的眼睛。
兩個人四目相對，靈羲說：“盯着我的眼睛，凈化我！”
空氣似乎一下凝住了，顯得異常的緊張。
多鹿張了張嘴，想勸阻的話卻沒說出口。
就這樣他們僵持了一會兒，杜明朗忽然垂下頭，像一個泄了氣的皮球。
“我做不到……”他低聲說，“我真沒用！”隨後他一拳打在門前的欄杆上。
靈羲走過去忽的把他肩膀扶住，用近乎命令的口氣說：“不要因為無稽的傳言給自己增加壓力！叫那些預言傳說統統見鬼去吧！你就是你自己！懂了嗎？”
杜明朗緩緩抬起頭，眼睛注視着靈羲，有些潮濕。
靈羲猛的給了他一個擁抱，有力而堅實。杜明朗嚇了一跳，扎開雙臂有點不知所措。
“不要迷失自己。”靈羲在他耳邊說，語氣溫和而堅定。
杜明朗只覺得一股暖流瞬間激蕩在自己的胸膛里，好像一把火驅散了所有的寒冷。
他終於回以一個擁抱，梨渦淺笑着說：“謝謝你，哥們兒。”
“好了好了，你們兩個大男人，看得我鼻子都算了。我問你大劍士，你的名字是不是叫靈羲？”多羅在一邊插嘴。
“你不是個聾子吧？”靈羲放開杜明朗，斜乜了多羅一眼，“我自己不是說過好幾遍了。”
“你又沒和我說過。”多鹿不滿意的抱起肩。
“你也沒問過我。”靈羲把手搭在杜明朗的肩膀上，做出一個勾肩搭背的姿勢。
“算了算了，我原諒你了。現在我認識了兩個哥哥，一個大哥哥靈羲，一個小哥哥明朗，以後我們呢就是三角組合了！”多鹿很開心的說。
“誰和你個小毛頭組合？開玩笑。”靈羲不情願的撇了撇嘴，然後勾着杜明朗，“走走，喝東西去，哎，你小孩子別跟來啊！”
多鹿氣的直跳：“誰是小毛頭，小孩子啊？我已經一百三十歲了！我就跟着去！”
三個人鬧喳喳的往裏走，醉醺醺的殺生魚正好晃出來，歪七扭八的問：“哎，你們怎麼都在這兒？哎，你們這是又要到哪兒去？”
“喝漿水，吃送雞！魚頭。”靈羲的聲音從遠處飄來。
“是啊，魚大叔，一起來吧。”是杜明朗的聲音。
殺生魚用力晃了晃大魚頭，嘟嘟囔囔，半醉半醒着：“喝漿水等等我！那小孩子可不能喝。哎呀，你們別喝太多啊，明天不還要動身去翡雲森林嗎？”
三個人已經沒影了，殺生魚傻傻醉笑着：“去他山貓的翡雲森林，後天走也一樣，先喝好！哎喲，等等我！”
翡雲森林是藏身於龍脊山脈中麓林海種的一片聖地。
說它是聖地，是因為傳說的森林之神赤鹿在這裏棲居。此地也被譽為是森林之神的樹園。
翡雲森林裏的植被都是原始的品種，它們高大茂盛，巨大的碧綠色樹冠遮蔽如雲，那醉人的綠色宛如翡翠鑲嵌在林海之中。
杜明朗，靈羲和殺生魚離開了集古鎮，前往林桑，正好會途徑翡雲森林。杜明朗受了幽蟲王的囑託，要把幽蟲蛋送回這裏，以確保麒龍物種的延續。
而古彌多鹿受了杜明朗的囑託，答應獨自趕往摩岩，看看是否有機會救出被囚禁的魯明。
中午時分，他們分道揚鑣，各自踏上了屬於他們的新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