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識界之眼
杜明朗睜開眼的時候,只覺得渾身酸痛,有種噁心的感覺,有點像腦震蕩後遺症。
眼前有光,那是多鹿手杖上墜星石的白光。第二層的地底空間看起來不小,大約有一個籃球場的佔地。
靈羲他們正試圖喚醒他,見他睜眼都露出了喜色。
“我這是怎麼了?”杜明朗揉揉頭問。
“你摔暈了,兄弟。”殺生魚一邊回答他一邊檢查他的身體,胳膊,腿,手腕等,他很仔細。
“我沒事,你們也都沒事吧?”杜明朗有點傻乎乎的。
多鹿垂眸淺笑:“我們有事還會來問你嗎?”
杜明朗這才定神四下環顧,才發現他們落入了一個更深的深坑之中,抬頭看黑漆漆的,隱約似乎有一個空洞若隱若現,應該是他們剛才掉下來的地方,但據目測高度足有兩三層樓高。
難怪會被摔暈過去。杜明朗心裏暗想,如果是在智猿世界,只怕自己會摔個骨折筋斷也有可能。
他站起身感受了一下,所幸身體無礙。
“這是什麼地方?”杜明朗悄聲問。
“這才應該是這個石堡真正的核心所在,那間石屋只是個掩飾用的入口。”靈羲說著用手向前指了指。
“難怪那裏看不見一根骨頭,都在這底下藏着了。”殺生魚用腳踢了一下。
果然就在眾人腳下出現了不少斷骨,長短不一,零零散散。
“如果我猜的沒錯,現在我們應該是在山的肚子裏。”多鹿重新晃亮木杖頂端的墜星石,照亮了一大片地方。
果然這下面明顯並不是泥土結構,而是一塊塊嶙峋的岩石,不過確實有人工開鑿過的痕迹。
看來以前的犬妖精們本是打算鑿山取石,沒想到發現了一個山洞,於是就在高于山體的地面造了一間石屋,裏面其實是通往山洞的。
這個洞很大很高闊,宛如巨大的禮堂,四個人沿路往裏,杜明朗感覺到暗吟咒的私語聲越看越強烈。
“小哥哥你聽到沒有?”多鹿問他,明顯他也可以聽到這些聲音。
杜明朗點了點頭。
“我們應該距離目的地不遠了。”靈羲保持着警戒,以提防疤痕突然發難。
但這隻山貓巫妖並沒有這麼做,他獨自一個在不遠處的視線盡頭站立着,正對着一堆堆積如小山的骨頭堆。
而在他和骨堆的四周,清晰可見密密麻麻的符文,一條條射線形排列着。
那些符文正是魔梵語的咒文,歪歪扭扭,顯得異常詭異。
“好大的一個咒陣!”殺生魚驚呼,“這該不會都是他一個人寫的吧?”
“除了他還能有誰懂得咒陣的畫法?他可是個巫妖。”靈羲冷聲說。
多鹿拽了拽杜明朗:“你看,那就是死生肉骨的咒陣。”
疤痕顯然已經料到他們會找來,不動聲色的說:“歡迎各位,既然已經來了,何必在那麼遠的地方站着?過來吧。”
“要小心。”靈羲低聲提醒。
多鹿膽子大,直接邁步走過去說:“你到底要做什麼?”
疤痕嘿嘿陰笑着:“我在等幾位,也許我們可以一起見證偉大的祖瑪大人復生的時刻。”
疤痕的目光注視着面前的骨堆,他的目光是虔誠而激動的。
“你覺得有我們在這兒,會讓你用這種邪惡的方法復活那個怪物?”靈羲冷冷盯着疤痕。
“你們是守護者,當然會阻止我。”疤痕對此居然很平靜,
“本來我以為可以用你們的屍骨完成復活祖瑪的最後的咒語,但我也想到了可能的失敗。”
“既然你已經想到了這點,現在還可以放棄。”靈羲勸告說。
疤痕忽然狂笑起來,那笑聲使人毛骨悚然。
“山貓族歷經了漫長的等待,終於盼到這一天的到來,我們精心籌劃了這麼多年,怎會因為你的一句話就放棄了?”
多鹿說:“你沒得選擇了。據我所知,死生肉骨這樣的咒術條件是非常苛刻的,你哪怕只有一個細小的步驟沒能做到,這個咒術是不會生效的。”
“看來,薩滿對暗吟咒也了解的不少。你們對這種所謂的邪咒不是一直視為禁忌嗎?還是說,大薩滿也在暗中研究它們?”疤痕戲謔的說。
“你胡說!我爺爺才不會研究這些髒東西。我是自己在古卷上看到的。”多鹿氣呼呼的呵斥。
疤痕的聲音忽的沉了下來:“那古卷上有沒有寫着,如何快速的激發這個咒術?”
多鹿不解:“你想說什麼?”
疤痕咳咳兩聲,緩緩抬起眼,靜靜的說:“這條咒術有一個快速激發的方法,那就是獻祭。”
“獻祭?!”殺生魚跳了起來,“我知道了!那些犬妖精就是被獻祭了,他只要把我們也獻祭了,就成功了!”
“閉嘴!”疤痕忽然回頭陰毒的瞪了殺生魚一眼,“你這個低等妖精,懂個屁!只要高等的人類和妖精才配參與獻祭!”
殺生魚被他目光看的一凜,當即捂住了嘴。
疤痕轉過頭繼續說:“雖然獻祭守護者是最佳的選擇,但我不會把時間浪費在與你們的戰鬥中。神聖的獻祭,應該由最虔誠與忠誠的信徒來完成!呵呵呵……”
面對疤痕的笑聲幽幽而起,很快變成了歇斯底里的狂笑。
“他這是瘋了嗎?”殺生魚悄聲問。
多鹿忽的用手拉靈羲:“快!去阻止他!”
靈羲還沒反應過來,多鹿又說:“他要獻祭他自己!”
靈羲立即明白了,他抄起巨劍就要衝過去。但就在那稍一遲緩的時候,疤痕已經在笑聲中念了什麼。
頓時,整個空曠的山洞裏響起了密密麻麻私語的聲音。這回這可不是只有杜明朗和多鹿可以聽見,聲音如同萬人叨念,頃刻傳到了他們每個人的耳中。
而寫在地面上的咒陣陡然發出暗紅色的光,這些光瞬間拔地而起,連成了一圈光的屏障。一股巨大的氣浪向四周洶湧噴出。
靈羲本來要衝過去的攻勢被氣浪擋住。
“動力……動了!”殺生魚手指向中間的骨堆顫巍巍的說。
疤痕對面的骨堆突然向中心塌陷,接着染出一團黑褐色的氣體,越來越大,宛如一張巨口吞噬着所有的骨頭。
“那是火嗎……”杜明朗問。
“是暗影之火!”多鹿神情緊張起來。
暗影之火,邪念與怨恨為種,藉由墮落的靈魂為介質,只存在於神之時代的傳說之中。
“大劍士,你必須阻止她。”多鹿急呼。
靈羲咬咬嘴唇,又用力揮出巨劍,然而,暗吟咒騰起的氣浪非常強勁,巨劍的劍風劈過去,可以將氣浪劈開,但瞬間它們又聚合在一起,如同刀劈流水一般。
“你也想想辦法!”靈羲對多鹿說。
多鹿緊皺眉心:“我……我不知道怎麼破除這咒陣。”
“你看的古卷上沒有嗎?”靈羲反問。
多鹿把頭搖的像撥浪鼓:“古卷上只是介紹了暗吟咒,可沒說怎麼解開!”
咒陣之中,疤痕面對燃起的暗影之火更加激動起來。他吟誦咒語的聲音也更加響亮高亢。
而被暗影之火吞噬的骨堆如同頃刻間被熔化,它們在黑褐火焰中融合,變形,凝結出了一個具象的身體。而在這個身體上端,半個殘破的頭骨上下浮動着,並沒有被熔化,相反卻似乎在不斷增生,變得完整。
“那是祖瑪的三頭骨之一!”多鹿臉色發白,神情急迫而恐慌。
疤痕的咒語終於停息,他面對逐漸復原的頭骨顯得激動不已。很快,眼前的頭骨完整了,但從腦後連結的脊骨處有生出兩個一模一樣的頭骨。
傳說中,祖瑪是一個三頭山貓,他是山貓族的首領,也是山貓巫妖中的最強者。
疤痕可以感受到咒陣的不穩定,因為靈羲一直在用巨劍攻擊着保護屏障。
他斜乜過去,冷笑中帶着決絕:“別費力了,大劍士。縱然你的巨劍風暴可以摧毀這個山洞,阻止我的獻祭,但你們也勢必要葬身於此。只要你們一死,獻祭一樣可以完成。”
這也是靈羲顧忌的原因所在,其實他和多鹿都可以釋放出毀滅性的攻擊招式,但若是那樣,整個山洞就會坍塌,那時候他們幾個都會被掩埋在其中。
“也許……我可以試試。”杜明朗忽然張口。
“你?”靈羲回身疑惑的看着他。
多鹿似乎明白杜明朗的意思,露出一絲微笑:“你想試着凈化?”
杜明朗點了點頭,他說:“我用了你教我的辦法,確實已經減緩了這些暗吟咒的影響,我想……我可以試着調動一下自己的力量。”
“那太好了。”多鹿皺緊的眉頭終於鬆開了一些。
杜明朗向前走去,其實他也不知道怎麼該怎麼做,但憑藉自己經歷過幾次險境的經驗,開始讓自己放鬆,呼吸吐納。
隨後,他蹲下身,伸出了佩戴真言手鐲的左手,將它按在地面上,閉上眼睛,聆聽自己心跳的聲音。
暗吟咒仍然如同潮水一般灌入他的耳朵,使他心煩意亂。他皺了皺眉,盡量使自己去回憶先前的遭遇,遊艇上,風暴中,還有面對着地靈怪,他在找感覺。
過了一會兒,他感覺身上的毛孔開始一個個打開,耳朵里的聲音漸漸止息,他的呼吸聲和心跳聲變得越來越清晰。杜明朗彷彿進入了幻覺。
他猛的睜開眼,眼前白茫茫一片,沒有山洞,沒有同伴,沒有山貓,沒有暗影之火,一切都是素凈的,死寂的,只是純白的視野。
這是他曾經兩次出現在腦海中的場景,但之前他會看見一團虯結的閃電束縛着琉璃一般的彩光,這次卻沒有。
他邁步向前,這片靜寂中,幾乎聽不見自己的腳步聲,抬起雙手,左腕的銀鐲也很安靜。
這時他聽見一聲嘆息,嘆息聲很輕,卻無法辨明聲音傳來的方向,彷彿自四周傳來。
杜明朗環顧四周,張口問:“誰在那兒?”
無人回答。
他又繼續向前,忽然就聽到一個聲音在問:“你是誰?”空靈的,雌雄難辨的聲音。
“我是杜明朗。”他回答。
陡然間,他的前方,那片純白里像被割開了一條巨縫,啪的打開,露出了一隻碩大的眼睛。
杜明朗嚇得向後退去。
眼睛有純白的眼白和純白的瞳孔,瞳孔好像水晶罩着白色的星雲,靈動而璀璨,美麗而透亮,像寶鑽一般。
但杜明朗覺得那不像是人的眼睛,卻又說不出是什麼。
“這是哪兒?你是什麼?”杜明朗小心翼翼的問。
巨眼注視着他,空靈的聲音再次傳來:“這是識界,你的識界。”
“我的識界?”杜明朗甚至還不太明白識界是什麼?
“識界是由意識匯聚形成的世界,是構成宇宙的萬界之一。每個人都有識界,只是不是每個人都能進入其中。”空靈是聲音在回答。
杜明朗懵了,這是他第一次知道識界的存在,可是自己剛剛不是在山洞裏嗎?怎麼會突然進了識界?
但杜明朗很聰明,他立即又問:“如果這是我的意識世界,為什麼什麼都沒有,除了一片白。”
“你的識界被封印了。”
“誒?”杜明朗納悶起來,他的能力被封印他知道,可怎麼識界也被封印了呢?難道說他的能力在他的識界裏?
“那你是誰?”杜明朗又問。
“我是被留在你識界裏的。”那聲音答非所問。
“是你封印了我的識界嗎?你是這隻眼睛嗎?”杜明朗盯着巨眼問。
居然仍然在看着他,聲音卻消失了。
“你在嗎?”杜明朗等了一會兒也不見有人回答。
“你又需要幫忙了嗎?”空靈的聲音又響起來。
杜明朗愣住了:“你怎麼知道我需要幫忙?”
“因為這是你的識界,你的意識。”
“你以前幫過我嗎?”杜明朗聽聲音說又。
“不止一次。”聲音回答。
“可我以前為什麼沒發現這個識界?”
“你過來吧。”聲音說,“靠近我。”
杜明朗走向巨眼,那巨大的瞳仁幾乎要將他吞噬,忽然一陣炫目的光閃過。
杜明朗再看時,他的眼前又是一片昏暗,暗吟咒的聲音又灌回耳際,他又回到了山洞裏。
正當他回過神來的剎那,真言手鐲忽然發出明亮的白光,這白光通過他的掌心向流水般迅速蔓延。
很快,白光流過的地方,寫在地上的暗吟咒開始消失,那洶湧的氣浪一下弱了下去。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使疤痕也始料未及,他的驚詫程度不亞於見到祖瑪再生,只見他迅速揚起左手,將鋒利的爪插入了自己的胸膛。
伴隨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疤痕掏出了一顆血淋淋的心,他以前他的心獻祭祖瑪,完成了獻祭最後的儀式。
暗影之火中,一隻手伸了出來,他接過了疤痕的心又收回到了火焰中。
疤痕的屍體倒下了,迅速化為了飛灰,而暗影之火也熄滅了,火焰中多了一個具象的人形,披着黑色的斗篷,低着頭,一動不動。
多鹿大聲叫着:“快去,凈化祖瑪!”
杜明朗站起身,正準備向復活的祖瑪靠近,卻見一道紅光如流星般劃過眼前,直直的穿入祖瑪的身體。
還沒等杜明朗反應過來,只聽見一個渾厚的男聲傳來:“下面的人都不要動!我們是丹氏國赤炎軍,我們會保護你們的安全!”
話音未落,只見一排齊刷刷的紅光照亮了整個山洞。
大約有幾十名全服武裝的赤炎軍手舉單刀,他們的刀身都燃起了金紅色的火焰,這是赤炎軍獨有的炎紋刀,展示了他們擅長的控火術。
杜明朗對眼前這些人再熟悉不過了,他之前躲避了三個月這些赤炎軍。
而且這些赤炎軍還抓走了魯明。
眼看杜明朗要向前走,殺生魚一把把他拉住:“傻小子你幹什麼去你?”
“我讓他們把我學長放回來!”杜明朗回答。
“你瘋了?他們正愁找你找不到呢,你還送上門去?”殺生魚使勁拽着杜明朗。
“我現在不怕他們!”杜明朗見到赤炎軍,壓抑了多日的無名火就竄了出來。
忽然,靈羲的手拍在了他的肩膀上,他的手很有力量,一下就把杜明朗按住了。
“怎麼?你覺得你現在可以把他們都馴化了?還是說你想本原凈化他們?”靈羲問。
“我……我只是想救回我的學長。”杜明朗回答。
“明朗,你現在要冷靜考慮一下後果,如果你現在出去只有兩個結果,一是被他們抓回去,一是把他們都馴化。可如果是後者,你覺得你還能證明你的清白嗎?”靈羲的幾句話打進了杜明朗心裏。
“他說的對,小哥哥,你現在這個時候不能被他們發現。”多鹿也說。
“可是我……”杜明朗定了定神,稍稍平靜了些,“那你們說怎麼辦?”
“和我回金石,孤雲大師會安排的。現在,你先躲起來。”靈羲說。
“或者和我回雙樹城……”多鹿話還沒說完就發現靈羲在冷冷瞟着他,於是改口,“好了好了,我不搶他。小哥哥你先躲到大毛獸披風裏面去,我去應付他們。”
杜明朗點了點頭,他悄悄往陰影里閃了閃,退入了披風之中。披風被靈羲搭在肩頭。
多鹿大搖大擺走上前:“這丹氏的人真會掐時候,怎麼不早不晚,我剛剛處理完這裏的麻煩,你們就出現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