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君臣
第十三章君臣
“難處？什麼難處？你看過曾畔最近的奏報嗎？嵐賊在鶴州的頭目和幾個邊將這幾日幾乎都住在大營里操練士卒，整個南朝其他幾個州都有在向鶴州運糧的馬車，林奕奕，這個節骨眼上你身為元老，怎還如此不識大體？”
“嗤…咳咳咳”
聽着李太后那飽含怒意的女聲在大殿裏迴響，薄霧中的眾人大都恨不得把脖頸埋到褲腰帶上。整個殿內只剩下紅衣太監那突兀的咳嗽聲
正在幫太后錘肩的那位紅衣年輕太監似乎第一次聽到大名鼎鼎的林家族長，雲澹軍中第一人，居然有個如此….秀氣的名字。一時之間似乎沒有蚌住。
站在其斜后側的閉目養神的年長太監，耳廓微動，聽到小太監不合時宜的動靜，雙眼突睜，懷抱的一桿拂塵無風自動。眸中殺機四溢。但不知怎的，凝視了一會小太監身上與自己的同款紅袍后，老太監似有所忌憚，眼神閃爍，隨後輕輕嘆了口氣，又合上了雙目，嗯，無事發生。
面對太后的責難，小太監的失儀，被喚了大名的林老爺臉上倒是和那個年輕君主一般，看不出什麼波瀾。平靜的回道。
“臣，的確還未見過尋龍苑的奏報，不過既然南賊有所異動，此時更應該加強各地守備，怎能輕易抽調城防軍進駐。”
頓了一頓，可能是一直彎腰抱拳有點累，也可能是別的什麼。林侯爺索性放下雙手，挺直了腰板，直視着太後繼續說道.
”太后興許有所不知，臣所謂的難處，是在西邊，尋龍苑和金戈府應該也有摺子遞上去過，今年大雪山的風比以往早了一個月颳了下來，草原上現在已經揭不開鍋了，好幾家蠻子已經侵犯過我邊疆數次，柱風城的守備早已告急，岩風城也已捉襟見肘，求援的軍報在金戈府封停的這個月已經堆積成山……“
此時一直彎腰站在最後一排的黑衣官員，突然往前一步，拱手打斷了林侯的發言
”稟太后，據臣所知，涼州蠻子扣邊不是年年都有的事，哪一年西邊不告急，不過是乘機向元老會索要錢糧罷了，金戈府和浩然院封停，又不代表裏面的差人不辦事，該發的糧餉早已發出。再者，西邊蠻子終究是芥蒂之癢，他們還能拿馬匹把城牆撞破不成，而且侯爺的林家軍不還在西邊嗎？“
聽完黑衣官員的進言，居於王座側的太后不動聲色的頷了頷首，但其躲藏在華貴長裙下的腳背，微微的踢了一下坐在王座上的少年。
”黎濤，你是什麼身份，林候和太后說話的時候，輪得到你插嘴嗎？“王座上的少年突然發難，出言訓斥。
”黎愛卿，你才剛剛接手大總管，軍中的事，還是得多向林愛卿學習，怎的敢頂撞前輩。“此時，太后也出聲幫腔。
那黑衣官員急忙低頭應是，作了個輯，邁着小碎步退了回去，而前排的四個藍衣官員，則紛紛老僧入定，毫無動靜。
林侯爺此時也像沒有發生過這段小插曲般，小咳一聲，繼續說道：”臣早已報備金戈府，調集封地的部分軍隊奔赴西線支援。相關錢糧等，都已由蘭君城墊付…“
聽到這，之前那個姓歐陽的藍衣老頭情不自禁的點了點頭，不過似乎察覺到這樣有點不合適，忙尷尬的咳嗽了幾聲，不過殿內眾人此時倒也無人關注到他這。
“…..至於陛下之前所述的擴充撫殤軍一事，臣下認為，則依照祖制，可從地方民團中抽調壯丁，補入撫殤軍，
地方守備人數，尤其是邊境軍鎮，近幾年來軍官貪墨軍餉，吃空餉的事件頻發，各地守備本就兵不滿編，萬不可再做削減了。”
林家侯爺說完，再次深深彎腰一拜，退了回去。
在雲澹國，除了戍衛王宮的禁衛軍和各大家族的私兵以外，軍隊主要分為兩部分：
負責地方守備與邊防的各地守備軍，主要由地方自行供養，雲澹城只會撥付軍官和部分士卒的餉銀。平日沒有戰事時，還會參與農耕，自給自足。但相應的，士卒的日常幾乎很少操練，王國內部地區的一些守備軍士卒甚至連武具和甲胄都已偷偷變賣。其戰力可想而知。
但與之相對，雲澹撫殤軍的威名卻是威震天下。撫殤軍的歷史可以追溯到三百餘年前雲澹的開國之時，由開國君主親自創立，歷代撫殤軍大統領皆由雲澹君主親自出任，下設左右統領，不分職位高低，皆是宗師級以上的高手，且有個不成文的規定，該職位的獲得者，必須是畢業於聞名天下的雲澹學宮。
雲澹學宮雖名為學宮，但實則是雲澹官方開辦的士官學校，專門為雲澹這個國家機器培養戰爭人才。準確的說，是為撫殤軍培養，因為該學宮畢業的學員，九成都會選擇加入撫殤軍。因此民間又戲稱為撫殤學院。
雲澹學宮在教授軍隊指揮的同時也會傳授一些寶貴的修鍊功法。在和平時期，雲澹學宮還會像西域極樂州諸國的門閥子弟開放，這些達官貴人學成歸國后，在西域諸國頻發的戰事中時常立下赫赫戰功。也在無形之中替雲澹學宮增加了不少威名。
久而久之，連南部諸國也會在兩國關係融洽的時期，派遣使者，領着本土的學院前去拜訪交流。
撫殤軍在這個冷兵器時代，所奉行的是精兵路線。沒有戰事時，也不用參與任何生產，只需要從事訓練的職業軍隊，成為撫殤軍的軍人可謂是大部分雲澹有志官兵的第一選擇。但撫殤軍常年將部隊總數控制在三萬餘人，其中全甲步軍兩萬，精甲騎兵八千。即使算上輔軍，
雲澹學宮和撫殤軍的存在，也是雲澹國能歷經三朝不滅，雄踞北方二州最關鍵的底氣所在。十八年前，雲澹第九代君主，偷偷集結擴編撫殤軍至五萬餘人，隨後又依照開國君主定下的法規，徵召各地鄉勇入伍交由撫殤兵士訓練，硬生生集結除了一支二十餘萬人的部隊。
隨後對外宣稱三十萬撫殤軍，突然發難南下嵐朝。只用了兩個月就佔領了，北海與鶴二州，講國土面積翻了一倍有餘。隨後兵峰直指嵐朝都城，也是天下中心---神京城。
當年神京城下的那場戰鬥極其程度，據說，戰後，京城抽調了五萬民夫來清理屍體和打掃戰場，直到來年春天，都還未曾完成。有神京命脈之稱的京陽運河，因為河水被屍體所侵染，被附近的百姓改稱為血河。
這場仗的結果是撫殤軍敗了，但是雲澹學院的那幫戰爭老學究們，在戰後縱使想破腦袋，也沒有明白兵峰正盛，無論軍力還是後勤補給都要遠優於嵐軍的撫殤軍如何會折戟於神京城下。
也正是這場仗，直接把撫殤軍的威名打下神壇，而雲澹國也因此差點被滅國。九世王被迫在雲天宮門口自戕，以及眾多長樂亭榜上名列前茅的強者現身雲澹城調停，才免得雲澹被亡國滅種的下場。
新繼位的國王在繳納了足以讓雲澹直到今天都還沒恢復元氣的巨額戰爭賠款后，才送走了嵐兵，但事實上，當時的嵐兵也已經油盡燈枯，面對還坐擁二州之地，背靠大雪山的雲澹，實則也沒有餘力去徹底吞併。
而現如今，新上任的十一世王居然又想擴軍，自然引得掌管戰事以及財務的元老會一致反對。
話說到這份上，今日的殿議實則沒有繼續的必要，年輕的君王擺了擺手。側後方的老太監立刻高喊道：“王上今日乏了，爾等改日再議”
“遵命”
台階上的眾人同時躬身，隨後緩緩退出了雲天大殿。
“林奕奕，等等老朽。”正在疾步往外行走的林家侯爺突然被身後一陣年邁的聲音喊停了腳步。
“歐陽候，可有事？”
“你不覺得今天那兩家的態度…..”老者朝着已經被薄霧籠罩看不清身影的前方兩個藍衣人的背影努了努嘴。
林侯爺微微一笑，說道：“太后那點心思，你我都明白，現如今，新王上任，他們選擇明哲保身，也是應該的”
老者聽后眯了眯眼，本來慈祥的老臉上微不可見的閃過一絲怒意。隨後趕忙恢復了笑容
“那老朽，就祝林侯爺在西邊討賊順利”
林奕奕抱拳笑了笑，朝着一輛印有蘭花標誌的精緻馬車走了過去。侍立在一側的一個小眼睛中年人彬彬有禮的躬身為其拉開了車聯。在即將進入馬車時，林侯突然回頭，凝視着被霧氣繚繞的雲天宮，嘆息道
“難道，時間快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