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狹路相逢
官道上一輛不起眼的馬車隨着一小撮難民緩緩朝着大涼國國都——卞城駛去,今年大涼國遭遇了百年一遇的洪澇,摧毀了國土將近三分之一的田地,使得成千上萬的百姓成了流離失所的難民,而朝廷的賑災卻遲遲未到,這一路上已經餓死了不少的人了。大家拖兒帶小的朝城鎮集聚,希望能得到朝廷的救濟。
馬車車轅上坐滿了走不動路的小孩,所以拉車的馬匹都負重而行,行動十分緩慢。車內一位明眸皓齒的姑娘斜靠在軟塌上,翻看着手中的手札,她看得十分仔細,已經兩耳不聞窗外事;身旁甜美的婢女——素蘭在一旁替她扇着風,炎熱的酷暑讓她有一搭沒一搭的扇着風但阻擋不了她欣賞窗外美景的熱情。
忽然馬車一個急停,婢女沒坐穩身子往前一衝撲倒在地,車外也傳來了一連串的“哎呀歐呦”聲。
朱穎瞧着她似皮球的模樣忍不住掩嘴笑了,素蘭邊爬起來邊嬌嗔地說道:“小姐,你怎麼還笑人家!”
素蘭稚氣未脫,臉蛋圓圓,身子圓圓,一生起氣來鼓起兩腮更是圓圓,朱穎總會忍不住去捏她的臉頰。
“誰讓你總是這麼不安分的,外面的景色那麼好看,又不是頭一次回來!”
素蘭哀傷地說道:“可這有可能是最後一次了,你不是打算再也不回來了嗎?”
朱穎沒有接她的話但眼神變得深邃,眸底藏着深深地痛苦。
素蘭不願在勾起主子傷心往事,她隔着車簾喊道:“趕車的,你是怎麼趕車的?摔死我了!”
她話音剛落車外的人群就響起了驚恐的喊叫聲和四散奔逃的腳步聲。
朱穎和素蘭對望了一眼,素蘭迅速地做出了反應,拔出了匕首橫在了胸前問道:“趕車的,出什麼事了?”
車外沒有人回答她只有驚慌的奔逃聲,馬兒也不安地躁動起來。朱穎微微皺了皺眉,手中也扣上了幾枚銀針,她對素蘭使了個眼色。
素蘭會意,揭開車簾只見趕車的腦門正中央中了一箭已經一命嗚呼了,難民紛紛四下逃竄,地上一片狼藉,不遠處的樹林裏有着兩群人激戰酣斗,車夫所中之箭正是從那個方向發射過來的。
素蘭興奮地說道:“小姐,好像遇到土匪了。”
“土匪?”朱穎眉頭皺得更深了,“就快到皇都了怎麼會有土匪?大涼國已經沒落到這個程度了嗎?”
素蘭也感到一陣凄涼,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朱穎恨恨地說道:“這就是那個男人發誓賭上一切都要守護的國家?我絕不原諒他!”
素蘭心裏也五味雜陳,這是她們的祖國但卻已經開始衰敗。
朱穎收回自己的思緒問道:“情況怎麼樣了?”
素蘭手搭涼棚、踮起腳尖遠眺着前方說道:“勢均力敵的樣子。”
朱穎起身來到素蘭的身旁眺望着前方,前面的樹林口有兩方人正酣鬥着。一方人馬身着黑衣,矇著黑布,手中拿着統一的大刀,訓練有素;另一方穿着樸素,看起來像普通商隊但身手不凡,一個個勇猛彪悍,特別是人群中身穿黑色蟒服之人,渾身霸氣側漏,指東打西猶如戰神,站在他身旁的白衣女子也是劍法凌厲,身形靈活。
黑衣蒙面人在人數上是另一方人的兩倍有餘但在戰力上輸於商隊一籌,因此雙方一時之間打成了平手。
素蘭義憤填膺地說道:“小姐,他們以多勝少太欺負人了,我去幫忙!”
朱穎給了她一個“爆炒栗子”,道:“你以為你是弄竹么?以你我這般三腳貓功夫闖進去只是多送兩個人頭罷了,更何況你怎知誰是好人誰是壞人?”
素蘭知道小姐不想節外生技,她喃喃地說道:“矇著面的肯定不是好人!”
朱穎剜了她一眼,素蘭乖乖地改了口。
“但他們擋了我們的去卞城的必經之路,他們不儘快分出勝負,我們可就進不了城了!”
朱穎也知道這個道理但她還是不想插手,淡淡地說道:“等等吧,時辰還早,說不定很快就能分出勝負了!”
素蘭建議道:“用天仙一炷香把他們迷暈了吧,省得他們打來打去的。”
朱穎瞪了她一眼,道:“你就是想插手,你忘了我們此次回來的目的了嗎?不要惹是生非!我還想全身而退呢。”
她只想安安靜靜的完成師父交代的任務,在看一眼那個讓她牽挂的弟弟,有可能的話卸下王妃的頭銜,然後帶着弟弟離開這片讓她傷心的土地。
“那好吧,我把人埋了,他們總該分出勝負了吧。”
素蘭不忍車夫曝屍荒野把屍體搬下了車,用他頭上的箭挖了個坑把人埋了,然後拜了三拜。
她拍了拍身上的塵土看向依舊未分出勝負的戰鬥又看向自己的主子,朱穎看着天色,喃喃地說道:“也不能真誤了進城的時辰!”
“就是啊,”素蘭接口道,“要是沒趕在王爺進城前回府就麻煩了!”
朱穎的臉色變得深沉,道:“他恐怕早就忘了在卞城還有一個王妃了!”
素蘭笑道:“那不是正好,我們本來就不稀罕這個頭銜。”
朱穎笑了,笑容中難掩苦澀但一雙瀲灧的眸子中夾雜着對未來的嚮往。
素蘭又有些擔憂地說道:“可奴婢聽說現在的淳王爺已經不是當年的那個淳王爺了,他現在是個統領三軍,殺伐果斷,令人膽寒的惡魔,底下的人都叫他——活閻王。”
朱穎想起了大婚那日,那個與她打成一團,被她打哭了的小王爺,實在想像不出他能變得有多可怕,不過不論他變成什麼樣她也不再是當年那個毛毛糙糙的女娃娃了。
“凡事都有個價碼,只要出得起價就能得到想要的東西。”
素蘭說道:“我看難!”
朱穎自信一笑,道:“你忘了青竹門傳來的消息:他對敵人像個惡鬼但愛惜自己的手下,只要我能救下他要的人就應該能做得了交易,救人我說不行還有誰能說行。”
素蘭說道:“那也要王爺給你機會才行啊?”
朱穎不擔心沒有這種機會。
“那可不好說,他功高蓋主,這次被皇帝急召回卞城可沒那麼簡單。”朱穎看着前方的戰鬥的黑衣人又增加了人馬,商隊開始處在了劣勢,“測測風向!”
素蘭興奮地問道:“要用了嗎?”
朱穎點點頭,道:“我們也不能再等了,要不然就真的誤了進城的時辰了,我可不想在城門外過一宿。”
素蘭跳下馬車抓了一把青草揚在空中,微風夾雜着青草朝激斗的方向飄去。
素蘭說道:“風向對,風速不錯!”
朱穎說道:“點香去吧!”
素蘭猶豫了一下問道:“小姐,用了迷香會不會讓形勢逆轉啊?我覺得商隊是好人。”
朱穎“哼”笑一聲,道:“這商隊可不簡單,其中隨便拉一個出來都比你強,不要節外生枝了,快去吧!”
“哦!”素蘭應了聲跑向馬車後方,她打開一個大箱子拿出了一隻精緻的香爐,又打開香爐旁的油紙包將紅色的熏香塊放滿了香爐,然後用火摺子點燃了熏香,接着將香爐安置在最近的一顆大樹上,不一會兒紅色的煙霧隨着微風飄飄渺渺地飄向戰場。
朱穎回到車內,尋找了一個舒適的位置坐下,繼續看着手中的札本。
這本手札記載了恩師畢生所學,下半部更是詳解了一些他所遇到的疑難雜症,是值得她仔細研讀反覆推敲的,不過此刻那些字符在她眼前跳動着,她連半個字都看不進去。
越接近卞城她的心越心浮氣躁,這次與以往不同,之前他一直鎮守西北不在府中,府中看守都比較松垮。她每次回府都能輕鬆的換着婢女出去遊歷,只要院中有人就不會有人發現她不在王府內但他回來了一切就變得不一樣了,而且這次她是想求一紙休書想和他斷個清楚乾淨,要拿到休書就必須要和他正式碰面。
不知道兩人這次碰面會不會還像大婚之日那樣——大打出手?
她——朱穎,大涼國宰相朱能的嫡女,本是天子嬌女、理應受盡萬千寵愛但現實是她卻過得連個奴婢都不如。從她懂事開始父親就沒有抱過自己,對她能不見則不見,每次避無可避時看着她的眼神也是冰冷的,充滿了厭惡。三歲那年母親就讓朱穎拜自己的師兄葯神——盧中旭為師,從此她就跟着師父相依為命。
在朱穎五歲那年,老皇帝忽然病重,太醫束手無策,以朱能為首的群臣提議用一場皇家婚禮來為病重的老皇帝沖喜。
老皇帝也糊塗了,那一年冊封他最疼愛的小兒子十四爺趙煜為淳王,欽點朱穎為淳王妃,兩人即日完婚。
就這樣她成了淳王妃,莫名其妙的被趙煜記恨上了,把她禁錮在翠華苑內,除了定時的一日三餐有小廝會從小門裏送進來,就再也沒有人敢踏足過這裏,這裏成了整個王府的禁地也成了她的墳墓。
這場婚姻讓她認識到了父親的冷酷無情,這場婚姻也帶走了母親的生命
她本想隨着師父一走了之但她的婚姻是御賜,她這麼做勢必會連累朱家,連累了弟弟,弟弟是她唯一的親人,她不能視他的安危與不顧……
“小姐,”素蘭的呼喚聲將她拉回了現實,她遞給她一塊浸了馬尿的的手絹,她手上也拿了一塊,“我已經給馬匹蒙上了。”
朱穎點點頭,接過濕手帕雖然味道沖了些但這是唯一能解天仙一炷香的解藥。
“走吧!”
素蘭一揮鞭子馬兒小跑起來,車輪“咕嚕咕嚕”地轉動了起來,就好像打開了她們未知的命運齒輪。
不知命運之輪會將她帶往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