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禍事

第8章 禍事

往常這時候,祝老爺一般都會在書房與眾幕僚談論時事。

宋媽媽也不敢耽擱,素知此事嚴重,一路小跑至祝老爺的書房,看見長隨李明,肅着臉,對李明低聲講明原由,只要求面見老爺。

祝老爺與幕僚談論時事,忽見自己的長隨李明進來被打擾,正不耐煩的想驅趕他,李明也不敢耽誤,只附身在祝老爺耳邊低語,說看到夫人身邊宋媽媽來說,務必請老爺去文姨娘的住處,有要事相商。

祝老爺正是相談甚歡之時,卻不想被長隨打擾,臉色立馬陰沉下來,低聲訓斥道,「沒見我跟諸位相公在談事嗎,不長眼色的東西,還不快下去」。

「夫人身邊的媽媽前來相請,想必是極重要的事情,還請老爺務必前去一趟。」李明見祝老爺已有微怒,卻也不敢不將事情說出來。

「哼,什麼要緊事情?她一個婦人處理不了?非要老爺我親自去」,祝老爺天生官架子大,聽見這話,反而帶着埋怨,他可不想讓這些同僚以為他后宅不寧。

同僚們也是極有眼色之人,見祝老爺有事,便互相恭維着,說以要事為緊,今天便告辭,來日還有說話的時候,說著便陸續做作揖相退而去。

祝老爺見如此,又呵斥李明道:「蠢才,叫那婆子進來」,說著,拿起桌上的茶盞,抿了一口,心裏卻思索着,夫人往日賢惠,斷不肯為後宅之事來煩擾他,怎今日如此?

宋媽媽見李明出來請她,忙打了帘子進來,直直的跪在下首叩頭道,「請老爺安」。

「你倒是說說怎麼回事?這事關文姨娘何事?」,祝老爺雖不過四十餘歲,長年累月的操勞,兩鬢卻也有花白的跡象,皺着眉頭,聲音不緊不慢,摸了摸鬍鬚問道。

「回老爺,夫人今早處理完家事,便想回房休息午覺,不想經過文姨娘的含梅居,聽到裏面在爭吵,便說進去看一看,若有問題,也可及時勸阻,夫人一直說自己主管內宅,必當兢兢業業,打理好后宅之事,不可教老爺費心…」

「說這些有的沒的幹什麼?撿重點來說。」祝老爺子聽得頭大,逐漸沒有耐心,只呵斥宋媽媽,讓速速陳述事實。

「是,老爺。」那丫頭又磕了一個頭,才回道「誰曾想?從文姨娘屋子裏搜出了一大箱子東西,抄撿的丫鬟打開箱籠看了看,唬的不知道如何,便告訴夫人,夫人一看,也驚的白了臉,半天回不過神來,沒了主意,故打發奴婢前來,請老爺移至含梅居一看,處理此事。」宋媽媽跟着江夫人多年,深知如何讓老爺重視此事,便撿要緊的話說了。

「罷了,既如此,那就去看看」,祝老爺眉頭緊皺,隱隱覺得此事非同小可,卻又有一絲期待,只不要又是深宅婦人吸引自己的一種辦法才好。

說著便動身,李明和宋媽媽跟在其後。

江夫人一邊等老爺,一邊心中大駭,萬想不到一個小小的姨娘竟有如此大的本事,這事又該如何收場?心中思慮太過,手中托着的一盞香片茶也只僅僅抿了幾口,便握在手中,思緒萬千。

忽聽見小廝說「老爺到」,江夫人才從千頭萬緒的思慮中回過神來,隨手把手中的相片茶遞給旁邊的丫頭,起身向門口福了福身子,「老爺來了」。

「發生了何事?倒值得你這麼興師動眾的請我過來?」祝老爺下意識的想呵斥江夫人兩句,又忽的想到宋媽媽剛才的話,聲音倒放的柔和起來,「后宅都由你做主,這些小事何必勞煩?怎又到大張旗鼓的地步了?」

多年夫妻,他倆可說的上是最了解對方的人了,要說到平時敬重倒也有,若說到相濡以沫,那可真的是談不上,一個妄自風流,一個自持清高,雖礙於情面互相敬重,卻又兩邊互看不上,只剩下些面子情,所以祝老爺看着行禮的江夫人,也不去攙扶,眉頭只皺得更深,一味想趕緊處理了,好去別處消遣,故更加不耐煩。.

江夫人見如此,也不覺得難堪,只站直身子,語氣清冷道:「打開箱子給老爺看看。」

宋媽媽應了吩咐,上前打開箱籠,又退去一旁,打開梅霜手裏捧着的匣子,「老爺請看。」

只見箱子裏最上面一層全是些畫押文書。

祝老爺皺着眉頭,上前俯身拿起一疊文書,又看了看下面擺了一層金銀器物,又隨手翻了翻匣子裏的東西,眉頭卻越皺越深,臉色由黃變白又變鐵青,怒不可揭大吼道:「好大的膽子,文燕燕,你可真是好得很吶」。

祝老爺一貫對待侍妾都是和顏悅色,何時會有這樣發怒的時候?

一旁的文姨娘被這一嗓子倒像是喚回了魂似的,全身顫抖着,猛虎撲食般,撲向祝老爺。

「老爺,您聽妾身說,妾身也是逼不得已的呀,嗚嗚嗚…」王姨娘一行告饒一行大哭,臉上的脂粉被淚水沖刷出道道紋路,上了年歲的痕迹越發顯在她臉上。

祝老爺平時看慣了侍妾們嬌媚的模樣,哪裏看過她們這般狼狽之相呢?當下嫌棄的不行,又暴怒着一腳踹倒撲在他身上的文姨娘。

原來那裏面一疊疊的契紙居然是器皿的典當文書,俱都是祝老爺平時賞賜之物,所達價值居然達好幾千兩之上,這也就罷了,更重要的是,那匣子裏所放的東西,全都是印子錢的畫押欠條,厚厚一疊塞了滿滿一匣子,少說也有萬兩之餘。

四丫怎麼也想不到,竟然是放印子錢。她心裏直犯怵,想着以前村子上的鄰里,因為孩子看病,手中實在無銀錢,孩子病的又急,便向地主家借了印子錢給孩子看病,可借來的錢遠遠不夠,又沒有錢還帳。

沒過幾天,地主找來一群地痞流氓催債,燒搶掠奪,無所不用其極,惹得鄰里家鬧得雞犬不寧,家中老母活活被氣死不說,最後孩子也沒有救治過來,賣房賣地也沒能還上錢,一家子妻離子散,可見印子錢真的要命,四丫現在想起來還心有餘悸。

祝老爺一張一張查看,不想一介小小的侍妾,居然如此大膽,竟惹下這等滔天大禍,不由得臉色由之前的鐵青已經變成了青黑,這些欠條,看的他目眥欲裂,一股怒氣直衝門庭。

「文燕燕,你可真是爺的好姨娘啊,生怕爺死不了是吧?沒想到你這賤婦居然如此之大膽,做下這罔顧王法,殺頭的禍事」,祝老爺雙眼噴火似的緊盯着文姨娘的臉,那眼神好似要看到他骨子裏去,像要好好看一看,怎麼平時雖有些小任性的得寵的妾侍,居然敢做下如此罔顧王法的事來?

本朝律法,嚴禁一切民間放貸之事,多的是為此事家破人亡的,故朝廷規定,一旦發現,無論官紳或平民,先一律杖責一百軍棍,為官的,消去官身;為紳的,罰沒家財,以充國庫;為民的,貶為奴籍,所有家人及其親眷同罪論處,治不規勸之罪。

先不說一百軍棍下,人能不能有命活下來,只說這連坐之罪,便可叫一家老小,永墜閻羅之苦。所以,這事雖有發生,但大多是窮鄉僻壤,地頭蛇橫行的地方,才會有這樣放印子錢的做法,可一旦被人告破,那便是家族滅亡之時。

他怎麼也不敢相信,自己平時最是守法守規,何故他后宅內的妾室竟做下這等張狂又罔顧王法的事來,雖在這裏以自己為大,但若叫政敵知曉,那便是萬劫不復。

文姨娘被祝老爺一腳踢的連連後退,倒在地上,乾咳着咳出兩口血來,才掙扎着開口,「老爺,奴也是萬般無奈,才被人蠱惑出此下策呀,奴沒有您的寵愛,更不談論賞賜,無依無靠,且弟弟還需要奴來扶持,嗚嗚嗚」,文姨娘聲淚俱下,眼淚鼻涕混在一處,只看的江夫人反胃至極。

「何人指使你如此大膽,敢犯下這樣抄家滅族的禍事?還不仔細交代,不然將你粉身碎骨,也難平此事」,祝老爺臉黑的能滴出水來,眉頭死皺着,抓住了文姨娘話語中的關鍵。

「奴的表弟在錢莊做事,他跟奴說,只需要典當一些值錢之物,再拿這些錢去接濟那些窮人,只向他們收取三分利,如此又做了好事,又有銀子賺,街坊之間,常有彼此借錢的時候,略微有點利息,賺點零頭,也無傷大雅,決不是印子錢,奴這才動心的呀」,文姨娘掙扎着,一邊磕頭一邊聲淚俱下辯白道,「若知道這是印子錢,奴萬萬不敢沾染呀,老爺明鑒」,文姨娘字字泣血,只恨不能剖開自己的心給老爺看,為自己辯白。

「糊塗,你的腦子是被狗吃了嗎?睜大你的狗眼看清楚,這上面白紙黑字寫着利息幾何,借給何人,都有陳述,有憑有據,還敢抵賴?」,祝老爺一聽這話,更是火冒三丈,「無知婦人,外面放印子錢從來都是白紙黑字,描寫清楚,況且,一旦放印子錢,最低都是十分利的利滾利,何來你說的三分利錢,恐怕是給他人做了嫁衣,還傻着一副蠢笨腸子,給別個數錢」。

文姨娘前一刻還哭的止不住,聽了祝老爺如此這番說話,倒呆住了,她大字不識一個,所有的文書,俱是安四過手的,只嘴裏含糊不清,「不…不可能,不可能,安…安四不可能騙我,我可是…可是他的親表姐啊」,只一個勁搖頭,似是不敢相信真相如此,又害怕真相就是如此。

「天下攘攘,皆為利來,銀錢動人心神,畫本子裏也有那親兄弟為了銀錢大打出手的,你與他只是表姐弟,利慾當前,他豈能對你說真話,只怕那剩餘七分利以及利滾利的錢進了他的口袋了吧?」一旁的江夫人冷着聲音開口,她也屬實沒想到這文姨娘竟如此膽大包天,可既有如此膽識,卻又為他人所利用,為他人做了嫁衣裳,也着實蠢笨。

「此事可還有其他人知道?若叫他人知道,就算是將你碎屍萬段,也難逃其罪」,祝老爺揉着額角,當下不是問罪的時候,而是有無其他人參與之中?

「並無其他人知曉,奴只是將器物交由安四來典當,得來的錢,他會告於奴知道,若有…若有那需要急錢的,便放出去,此事只經過安四的手,絕無第三人知曉的可能,所有的當票以及欠條都在這裏了,求老爺夫人饒了奴的性命吧。」文姨娘這才意識到此事的嚴重性,只一個勁「砰砰砰」的磕頭求饒,就連額頭磕出了血也像是無感覺似的。

「你可知那安四現在何處?」祝老爺爺迅速冷靜下來,目前只有他倆參與其中,那另一人必得捉來。

「今天是安四休沐之日,該是在家中吃小酒」。

「來人,找幾個簽了死契的奴才,把這賤婢看管起來,再叫上幾個家生子去拿安四,別驚動旁人」,祝老爺遇大事可一點也不糊塗,沉着聲,一邊往外走,一邊吩咐李明道。

又轉身與江夫人對了一眼,江夫人立馬明白,「今天這院子裏的人都把嘴給我管嚴實了,若敢出去亂說一個字,小心你們的腦袋。」

「是,奴婢明白」,四丫哪裏見過這陣勢?只是低頭叩首之後,跟着眾人一起答應道。

將夫人看着跪在院子裏的一圈僕人,這種事除非是簽了死契的奴婢,生死大權都在主家身上的人,其餘都不可信,側頭吩咐了宋媽媽幾句,便扶着梅霜的手跟着祝老爺一起離開了含梅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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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鬟滿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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