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兵勇
明軍比元軍的強大之處是勇氣,一往無前拚命的勇氣。
這時候的大明還沒有顯現出各種弊端,大多數的百姓有田地,兵戶更有朝廷分的軍田,打起仗來自然用命。
朱元璋曾得意道:“吾養兵百萬,不費百姓一粒米。”
他推行的“世兵制”,既化為兵戶者,世代為兵。這種制度也稱為是衛所兵制,衛所兵中有屯田兵,也有守城兵。
以屯田之糧除了自給自足之外,還要上交一部分,作為軍需。
軍屯領之衛所,邊地三分守城,七分屯種;內地二分守城,八分屯種。
每軍授田五十畝為一分,給耕牛、農具,教樹植,復租賦,遣官勸輸,誅侵暴之吏。
初畝稅一斗,三十五年定科則,軍田一分,正糧十二石,貯屯倉,聽本軍自支,餘糧為本衛所官軍俸糧。
這套政策看似沒有問題,事實上最大的漏洞就是時間。
時間一長,衛所的軍官實際上就成為了軍事地主階級,而衛所軍人則成為了被剝削的對象。
因此明朝後期衛所軍士逃亡現象極為嚴重,剩下的衛所軍丁則又以老弱居多。
再加上土地兼并,軍中拖欠剝削軍餉,皇族利益等等。
當兵在前方打仗要自己帶着乾糧和錢財,時間一久最後沒錢沒糧更沒有軍餉。
後方家裏的田地被搶買,家人不是餓死就是流亡,或者女子被迫買入青樓謀生。
這樣的情況下,哪個當兵的願意拚命效死。
再看后金,雖然士兵也是自己帶乾糧,後勤幾乎沒有。但是官方給田給媳婦給官爵給奴隸,戰時還有分享戰利品的權利。
所以,明朝亡的不冤,天災也只不過是誘因罷了。
文明的不一定文明,野蠻的不一定完全是野蠻。虛浮的繁榮只屬於上層階級,歌功頌德的背後往往都是血淋淋的現實。
你不能說那一方的看法不對,因為他們一直都是身處於自己的世界。不同的世界不同的看法,規則遊戲自然也有所差異。
天下動亂時會無所不用其極地鼓動百姓和凝聚力量,目光緊緊盯着那個位置。
天下太平之後,便會潛移默化地將過往的一些不堪,悄無聲息地抹去,然後再進行一些思想層面的大清洗。
最後立一道主訓,每個皇帝上位之後倒要如此,這樣才能顯現他們的豐功偉績,同時也是不容後世子孫反駁的政治正確。
文人們極力地歌功頌德,並用文化影響將之貫徹到底。官員的嘴邊永遠掛着天下承平,安居樂業。
一切都是完美的!
上層階級開始牢牢地控制一切,結成同盟,這種事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的。下層百姓苦苦的忍受着,直到再也無法忍受為止。
有本事的人,有運氣的幸運兒,有機會看到更廣闊的天地,看清運轉的規則,因此有了更多的選擇。
上下千年歷史的滄海桑田,一如既往從未改變。
戰場上的硝煙還未散去,打掃戰場的士兵將自己一方的士卒抬回去,拔下屍身上的甲胄和刀兵然後才放進挖好的土坑裏,直到將巨大的土坑填滿為止。
好一點還有全屍和殘軀,不好的只要稀稀落落的碎肉和骨頭。
這種描述並不誇張,在上萬匹戰馬的踩踏下,血肉之中除了骨頭沒有什麼能夠保全的。
一位軍官看着名冊神色嚴肅而冷淡,隨着手下人點名沒有人應聲的情況,不斷將上面的名字劃去。
傷亡最大的是步兵,其次是弓箭手,最後才是騎兵。
士兵們的臉色很不好,有仇恨有悲傷更多的是心有餘悸劫后重生的慶幸。
能在千軍萬馬的戰場上活下來的傢伙,大多數都是老兵,各個都是人精。
他們早已摸透了戰場生存的法則,當然運氣也很不錯。
升官發財者永遠都是少數,這些人要麼本就是當官的,要麼是將領手下的親兵,更有一些衝殺勇猛運氣很好地幫到了將軍。
大多數士卒的命運還和昨日一樣,最好的待遇也不過是吃了一頓帶肉的米飯,或者是半瓶酒水。
從古至今,士兵的命永遠都比上不是自己的長官,一但長官陷入重圍,士兵們就必須要拚命去救。
即使士兵心裏不願意,身後也有鞭子逼着他們,不得不硬着頭皮上去拿自己的命去救人。
士兵被俘虜也只是士兵,將領被俘虜便是關乎國家尊嚴。
李彌章不是沒有想過改變,他在北方進行了多次試驗,最後發現自己根本無法改變。
那怕的他的權利再大,也無法扭轉人性的必然。
還好有系統給的忠誠屬下!
沒有誰比誰高尚,因為大家都想得到自己看的見的東西。
傷兵營里到處充斥着哀嚎和凄慘的聲音,整整齊齊地躺在營帳里,忍受着精神和肉體上的痛苦,整晚整晚的睡不着覺,聽天由命般等待着醫師的救治。
這些傷兵能活下來一半,那便是老天爺開了眼,重傷兵能僥倖活下來那絕對是祖墳上冒了青煙。
醫師的作用不大,頂多就是開些葯剩下的結果如何沒人知道,最後還是需要士兵自己去抗。
戰事陷入了僵持,傷亡最大的是探騎。為了收集戰場上的情報,探騎之間往往會發生鬥智斗勇的生死血戰。
徐達審問降俘盛庸,得知北元齊王擴廓和北元的遼東開元王不和,於是便讓遼東的明軍騷擾遼東的元軍,使其不能來支援擴廓。
幾天之後,暗探通過系統將遼東的情況告知了李彌章。
這些人的領導者一般都是出自系統的精銳暗探人員,以各種身份出去潛伏在各個地方。有商人,乞丐,農夫-----
對南方北元和大明的滲透,也僅僅達到了民間和底層將領的高度。不是上不去高層,而是身份信息難辦。
一個商人或者是農民出身的青年,在短時間裏升遷的太快會受到嚴格的調查。
不要小看封建時期的調查機構和能力,他們完全可以將你提供的消息不擇手段地向後調查到三代以上。
當然也有玩忽職守的時候,離得京師越遠這種概率越大,潛伏人員可操作的空間也越大。
一般有三種傳遞情報的方法,飛鷹、人力,以及系統。其中系統傳遞情報的方法,只有李彌章自己可用。
他這邊剛剛南下,後方的那些部落將軍便開始大着膽子貪墨戰利品,做一些自己平時不敢做的事情。
上千年潛移默化流傳下來的潛規則,讓他們大多數人都不會意識到有什麼不妥。
人有所求,必有所行。
李彌章嘆口氣,最終還是在不重要的事情上選擇了小懲警告,在一些小事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他自個心裏很明白,即便將這一批人全殺光了,要不了多久還會有下一批人繼續如此。
燕王朱棣第一次在戰場上立了軍功,作為未來老丈人的徐達對其表現頗為高興。逃婚時留下的芥蒂,也就這樣完全消散掉了。
但其畢竟是皇子,更是他未來的女婿,不能真的當成普通將士來看待和使用。
於是徐達將朱棣單獨叫到營帳,道:“這次右營要把傷兵送回去,你跟他們走。”
“還有那個符離公主和漠西的可汗,也要一起帶到應天去。你可以先問問那個符離公主,如果她想離開你就放他走。”
“啊?”朱棣不樂意道,“叔,我這才打了一仗。符離公主可是擴廓的女兒,怎麼能說放就放。”
戰爭很殘酷,這位燕王殿下的內心被觸動之際,不僅不沒有害怕反而有了繼續血戰的勇氣。
常年不被朱元璋重視,被大哥壓在頭上近乎散養狀態的朱棣,感覺自己掙到軍功的那種快感,甚至超過了皇子身份帶給他的特權。
沒有人不想要那個位置,只是大哥壓在頭上和多年的太子權威,讓兄弟幾個很少有表現的機會,挑戰的心思。
一旦遠離京師,心頭那種挑戰大哥,表現自己的心思,便會一發不可收拾。
徐達道:“傻小子,你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啊。你留在這兒,難到我還真的能讓你一直上戰場拚命?”
“你想想你的父皇,想想皇後娘娘,他們都在京城裏眼巴巴地盼着你回去。”
朱棣撇撇嘴,在他看來父皇心裏只有大哥,自己不過是個將來戍邊的藩王罷了。
通過哪些大臣的表現,深知即便將來就藩封地,也會有被大哥削藩的一天。
當下無奈道:“標下領命。”
徐達道:“那位出使大明的年輕可汗還記得嗎?”
朱棣正色道:“漢人名字叫李彌章,蒙古名字叫阿日斯蘭。我記憶深刻,此人很強大。”
“眼光不錯。”徐達滿意地笑了笑道,“符離公主是他訂親的未婚妻,擴廓是大明的敵人,多的我就不多說了。”
“你們年紀相近,要多多接觸交好,這對你將來是有好處的。”
朱棣道:“我明白了。”
徐達道:“你喜歡軍事就要多接觸軍隊,多讀兵術,將來就藩了也要時常帶兵出去歷練。”
“將來身為藩王可以不參與政事,但一定要掌控當地的軍事。你不僅要那些將領服你,更要讓普通的士兵願意着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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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知道燕王戰場上的情況之後,想到自己是想讓兒子們去當將軍的,不是去干白刀子進紅刀子的事的,便想把藩王將來的護衛從二護衛加到三護衛。
太子朱標心裏對此決定很不快,他很明白藩王兵權過大的弊端,畢竟血淋淋的歷史就擺在那裏。
當著朱元璋的面甩了臉色,故意揚言要治徐達擅自調動遼東兵馬的罪責。
朱元璋無奈,私下裏承認自己失言,將再給藩王加一護衛的事揭過去。
朱標立刻轉移話題,將朱元璋的注意力引到了勛貴不法的事情上去。
當年追隨皇帝打天下的老兄弟們,在奪取天下之後,自然而然地便覺得自己應該享受特權,朝廷應該恩養自己。
土出身的他們極力想快速地甩掉曾經的影子,端起自己高貴的身份,迅速地轉變身份和思想,轉過頭來毫無壓力地變成當年自己所痛恨的敵人。
朱元璋很懂老兄弟們的心思,因為他也在經歷思想和心態上的轉變,只是雙方的身份不同罷了。
一個理所當然地想要獲得特權享受生活,慾望越來越大,想要的越來越多。
一個將天下視為自己家的財產,自然不希望被人破壞家裏的財產。出身底層造反出身的他,心裏更加明白有些財產被破壞是致命的威脅,搞不好會傾家蕩產。
因此他心裏信不過任何人,唯一能相信的只有自己家的人,也只有自己家的人才會用心保護家裏的財產。
封王就藩奪權的想法,不可避免的出現。
這一點他和劉邦很像,反正就算天下再亂,勢力最大的永遠是自己家的人。
李彌章得到去應天的消息,第一時間看向海別:“你若不想去也是可以的。”
如果她不去那將會省去很多麻煩。
海別搖頭:“我必須去。”
“因為藍玉?”
“嗯!”
李彌章提醒道:“那你最好控制一下自己臉上的表情,不要讓人一下子就看出你的心事。”
海別忐忑道:“有那麼明顯嗎?”
李彌章道:“仇恨都寫在臉上還不明顯?藍玉是太子的羽翼,你想復仇時間還長,得等。”
“這一去再想回到草原可就難了,咱們的婚期便要延期推后,你很有可能永遠都不會再回到草原,永遠都不會嫁給我,甚至會嫁給某個勛貴子弟。”
“而我會被朱元璋賜婚,因此和你父親產生間隙而反目。所以在你一定要去之前,自己要有心理準備。”
海別心頭一緊:“那你會幫着南明攻打我的父親嗎?”
李彌章道:“不會,但我會自己一統草原。”
海別嫣然一笑:“如果你能一展自己的抱負,我的犧牲便是值得的。”
李彌章心中波瀾不驚道:“在精明的人面前女人左右不了什麼,你所謂的犧牲不過是一種假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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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運送傷兵的明軍得到命令集結列隊,在曹國公世子李景隆的帶領下,等待着符離公主和漠北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