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三個衰男人
舒馨接到電話的時候，王英雄和李仙正在小旅館裏，而舒馨本人在家裏的電腦前剛剛碼完五千字，他的新小說最近點擊量不錯，推薦票也有了不少，他抻了個懶腰，長出了一口氣，覺得自己的作品終於得到了書蟲們的認可。提交審核后，一個陌生的電話就打了進來。
「馨兒，江湖救急，我和仙哥在一起，快來救我們。」王英雄有些焦急的在電話那頭。
「出什麼事了？」舒馨關切的問道。
「別提了，見面再說……」
C市，我國北方工業城市，此時正值隆冬，冷空氣來自遙遠的西伯利亞，天上的雪還沒有停，烏雲濃厚而壓抑。巨型的吊車因寒冷而停滯工作，框架樓在飛雪中若隱若現。清晨，人們開始躁動，街上的車行駛的緩慢時而按下喇叭提示着同樣行走緩慢的行人。在城西的某個小旅館內，舒馨找到了老友，王英雄和李仙兩個人正裹着被子坐在房間裏看不丁點大的電視機。見到了舒馨，王英雄笑逐顏開。
「哎我，你可來了，衣服帶來了嗎？」王英雄問道。
舒馨把裝着自己衣服的口袋扔在了床上，看着王英雄只穿着短褲頭嬉皮笑臉，他實在忍不住笑了起來，「您二位昨晚上練的什麼功呀，***嗎？怎麼衣服都練沒了？」
「某人又被甩了，我倆昨兒多喝了點，後半夜迷迷糊糊就找了這麼個地方，門也沒鎖，醒了就發現衣服都被偷了。」李仙苦笑道。
「哎，你說缺德不，衣服，鞋，手機，鑰匙，錢包，全掃沒了。就娘的給我留了一隻襪子。」英雄說道，伸出左腳，左腳上一隻紅襪子印着三個字「踩小人」。
「別不知足，那哥們不是還給咱倆留了兩根煙嗎？讓咱們醒之後，先壓壓驚。」李仙打趣道。
「講究個P，講究不給咱們留打火機？」英雄瞪着眼睛，憋着笑嗔道。
看着兩個老爺們光溜溜在床上打嘴仗，舒馨笑得口水都流出來了。
彪形大漢王英雄，穿着文藝中年舒馨的衣服，還有小兩號的棉鞋，別提多彆扭。他裹着棉襖內里真空走出房間，問道，「那咱還報警嗎？」
「不報了，上千萬沒了咱都不心疼，還差幾件破衣服了？」李仙的身材挺拔，天生的衣服架，穿什麼、怎麼穿都特有型，說道，「馨兒，趕緊安排飯，昨天晚上就沒怎麼吃。」
他們回頭望向舒馨，舒馨拿着手機，一臉的愁容，表情中儘是心酸。
「咋的了？」王英雄問道。
舒馨的小說涉嫌違規被平台屏蔽了，十幾萬字的心血沒了。
三個人一般大，都屬牛，今年都三十八歲，他們從小學開始就是同學，一路風風雨雨，一起走過了青春，共同步入了油膩的中年。可各自回到家，皆有不同的境況。
舒馨是自由作家，妻子是他大學同學，今年博士畢業現在在一所高校當老師，剛剛喜得貴子，奶粉錢和一本證明自己的像樣的書讓這個不很高大的男人每天坐在電腦前筆耕不輟。
王英雄，包租公，父母在南方做生意，在北方留給他幾套房產作為經濟來源，房租收到手軟卻找不到真愛一直沒有結婚，他以前在李仙的公司開車，也不要工資，就是圖個有事做。
李仙破產前是一家資產過億的企業老總，打更的門衛一根煙頭造成了一場火災，他的制衣廠燒毀大半。房子、車子、存款全部用來還貸歸零。可妻子不離不棄，盼着他東山再起。
舒馨重新坐在電腦前，望着電腦桌面發獃。王英雄癱軟在沙發上，點了一根煙，望着天花板緩解着昨夜宿醉殘留的頭痛。李仙給一邊給愛人揉着肩膀，一邊看着放寒假的孩子在寫作業。一個聲音在他們的心頭響起，「快到四十歲了，人生走完了一半，後面的該怎麼走，走向哪裏？」
感慨之餘，他們幾乎在同一時間在只有他們三個的微信群里發了一句話，「晚上一起喝點？」「喝點？」「喝點就喝點！」
火鍋，北方「狼族」的最愛，既可大快朵頤，又能表現出飲食無拘無束的諸多變化。沒有選擇的選擇，卻又是上上之選。小店，小包間，小銅鍋，大雪，燒紅的炭，老友們圍爐而坐，三杯兩盞淡酒，想過去看今朝此起彼伏。
總結過去！
「娶不上媳婦就是因為你長的太兇惡了。」舒馨指着豹頭環眼的王英雄說道。
王英雄一拔胸脯，「這叫陽剛懂嗎？多有安全感吶！」
李仙擺了擺手，「安全感？我以前都不敢讓你去銀行，你一進銀行大廳，全銀行的人都緊張。」
王英雄瞪着眼珠子，「那能怨我嗎？我爹長得帥吧，我媽多溫柔，我怎麼會知道是這樣呢？」
舒馨道，「什麼樣的男人招人喜歡，那得浪漫，得會哄人。」
李仙補充道，「你說得對！上回英雄陪着看他對象看韓國電視劇，正看到煽情的節骨眼，你說是不是人家小女孩一哭，啪你一摟過來然後哄幾句，多浪漫！嘿，咱們英雄哥可好，啪把腿一盤，指着屏幕說，哎我去，這辣白菜肯定能好吃。」
「哈哈哈哈，*%￥」，舒馨仰天大笑起來。
「你笑什麼，這叫生活，你知道你的書為啥不招人稀罕不？就是沒有生活，不接地氣。」王英雄道，「你寫那些東西，穿越、仙俠、玄幻，哪些是你自己經歷的？還有什麼霸道總裁、扮豬吃老虎、開局就有啥超能力，哪些是你有的？」
舒馨笑道，「你不懂市場，讀者愛看什麼你就得寫什麼，要不然沒人看。現在很多讀者都是00后，你一個八零後知道人家愛看什麼嗎？」
李仙補充道，「英雄說的接地氣還是對的。」
舒馨悶了一大口燒刀子嘆了口氣，「唉，這不是接地氣了嗎，敏感了，被封了。」
「你也不用着急，慢慢找題材，以你的水平，一定能寫出好書。唉，我都不知道該幹什麼？光想着翻身。」李仙望着鍋里細細的沸騰的水邊。
「我就說那於老頭不靠譜，生產重地嚴禁煙火，拎着耳朵告訴就不當回事。」王英雄嗔道。
「不說這個，到這歲數了，不怨天尤人，多從自己身上找原因還沒學會嗎？」李仙抬起頭，望着兩位老友。
願望！
「我想寫一本書，一本好書！不要超過50萬字，反應深刻問題。」舒馨有些迷醉，他端着酒杯，看着杯中略顯粘稠的酒。
「我要東山再起，給老婆孩子更好的生活。」李仙俊朗的面孔上已沒有了當初的自信，卻多了幾分剛毅和果決。
「我要找一個讓我神魂顛倒的女人，和她一起策馬奔騰，共享人世繁華。」王英雄吞吐着眼圈，空洞的眼神更加空洞。
「呸，身為一個資深***，你應該盼着自己早日能找一個能胸口碎大石的女英雄陪你共度餘生。」李仙斜着眼睛，把惡毒的祝福放大了一萬倍。
未來的一些想法！
「兄弟們，我覺得《鬼吹燈》裏面有句話說得挺好的，摸金校尉，合則生，分則死。以前沒實現過，咱仨為什麼不一起做點事業呢？」李仙頗有深意的說道。
「做什麼？有譜嗎？」舒馨的眼中充滿期待。
「你看馨兒，你可以寫一本書，就寫咱們在一起做事的故事，既有意思還接地氣，不好嗎？」李仙的眼中閃着光。「我想過了，我們就以四十歲為限，大幹兩年，我們的願望都讓它們實現。」
「那，先實現誰的願望呢？」舒馨問道。
「我沒有本錢，幹什麼都行賺點再說，先解決你倆的。」李仙道。
「那咱仨去高檔小區當保安唄！每天形形***，老老少少，大事小情多好啊。」王英雄建議道。
「不賺錢吧？好歹咱倆都本科畢業，人家舒馨文學碩士，屈才不？」李仙質疑道。
「兄弟們，有學歷幹什麼不重要，在社會上先找到位置最重要。」舒馨擺擺手道。
「當保安怎麼了，那沒準就有人相中我了呢？這帥哥，這大個，這安全感。」王英雄笑嘻嘻的說道。
「我無所謂，我寫什麼都是寫。」舒馨聳了聳肩。
「那咱就整！」李仙端起酒杯，高高的舉了起來。
雪，似乎越下越大了，C市被大雪蒙上了厚厚的被子，街燈朦朧人影依稀，前路濕滑渺茫。黑夜裏，冰封着的夢想在隱隱作痛，可也在蠢蠢欲動。人已中年，三個老友儘是失意者，他們卻彼此鼓勵，相互攙扶。人生當對酒當歌，因有夥伴更加雋永難忘。
某高檔小區，物業辦公室里，保安隊長望着豹頭環眼的王英雄直皺眉，「身板是不錯，就是長得不像好人，這要是把老人小孩嚇到可咋辦。」
已經通過面試的李仙和舒馨站在一旁，不由覺得好笑。王英雄湊過去神秘兮兮的說道，「領導，別看我長得不好，其實我情商可高了。」說著從兜里掏出一盒「華子」遞了過去。
保安隊長把煙一推，「有事說事，這是幹什麼？」
「領導，你給我煙幹什麼，第一回見面就給兄弟這麼好的煙。這使不得，使不得……」說著直接把煙塞進了隊長的口袋。
隊長剛要說什麼，王英雄趕緊大聲說，「謝謝隊長，我一定好好乾。」
保安隊長心想，挺會辦事的一個人，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他們三是一夥的，這要是不收了他，另外兩個人也不能幹。於是，點了點頭說道，「唐僧的三個徒弟沒一個長得好看的，不也收了當徒弟嗎？好吧，試用期一個月，都好好乾！」
王英雄上去就把保安隊長的手握住了，「得嘞，今後叫您師傅了。」
隊長抿着嘴一笑，指着他的鼻子說，「這小子，吃什麼長大的，嘴這麼甜？」
李仙湊過去對舒馨小聲說，「瞅着沒，西天取經，沒八戒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