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王先生

真是噁心的趣味。

這是葉知秋對委託人的第一印象。

在山頂上旁若無人地立起一座豪宅大院，完全無視與周遭環境的協調，尤其是在西式風格的屋頂上面還有純金打造的垂脊十獸，這種設計，住在這裏的人毫無疑問腦袋裏面全是肥腸。

葉知秋嘆了口氣。

他把傘微微後仰，生無可戀地抬頭看向入夜之後細雨飛灑的陰暗天空。

可即便是這樣，那條橫過整座天幕的漆黑裂隙，也依然可以看得分明。

「啊...算了，掙錢嘛，不寒磣。」

在暫時還沒觀察到的豪宅裏面，他已經感覺到了什麼。

宅子正被深深的黑暗覆蓋著，某種難以言喻的東西正躲在裏面暗中窺伺。

但裏面流溢出來的陰冷已經強到了這種程度，很明顯跟委託信的內容不太一樣。

雖然只是一介凡人，可葉知秋在經驗方面，卻遠強於絕大多數與他年齡相仿的人。

「要不還是回去吧，反正委託費的一半已經當作當做訂金拿到手了...」

話雖如此，但委託費的另外一半還是要拿到手的。

葉知秋長長吐出一口濁氣，提起沉重的步伐朝着豪宅走去，在柵欄門前停了下來，按響門鈴。

「您是葉先生？」

面前的對講機里出現一個很輕柔的女子嗓音。

葉知秋抬頭看向門鈴按鍵上方的鏡頭。

「是我。」

「好的，我已經看到了，您從旁邊那個常用入口進來。」

咔！

旁邊那個小門的門鎖打開了。

繞過有些礙事的噴泉之後，就已經可以遠遠看到一個胸器很兇的女僕，正站在大門口的屋檐底下等他。

葉知秋眉頭一揚。

這個趣味就很不錯。

「歡迎您葉先生，請跟我來。」

女僕露出明媚的微笑，側身彎腰做了個請的姿勢。

晃了！

葉知秋迅速收回目光，佯裝無事發生，把傘合起之後甩了兩下，就往裏面走去。

但在經過女僕身邊的時候，葉知秋莫名地感到一陣毛骨悚然。

他表情凝重地轉頭看去，想要確認什麼，當她起身的時候，立刻目光下移看向很深的領口，眼神變得輕浮起來。

女僕臉頰微紅。

「葉先生，請您收斂一些。」

「啊哈哈...男人本色嘛！」

葉知秋把這件事一帶而過，推門進屋。

偌大的豪宅卻並沒有多少人氣，安靜得令人心慌。

在女僕的帶領下，很快就來到了主人的會客室。

進門那一瞬間，他就開始慶幸並後悔剛才有在貪圖委託費的另外一半——茶桌對面的椅子上，坐着一個肥頭大耳的富貴傢伙，那張做夢都會夢見的胖臉，讓葉知秋哪怕只看一眼都會覺得無比噁心。

委託信的落款是王先生。

但沒想到竟然會是這個王先生——北城南區專司財政的***，一個腦滿肥腸的傢伙。

也是因為他，葉知秋才不得不在沒有除靈資格證的情況下，用另闢蹊徑的方式接單掙錢。

可話又說了回來，黑中介就是黑中介，竟然連這種人的委託都能拿到。

然後就是這裏還有另外一個除靈師。

而且是熟人。

那個除靈師在看到葉知秋後，立刻露出十分驚愕的表情，然後撇起嘴唇一臉輕蔑。

「王先生說的那個很厲害的除靈師就是你？可你不是神棄之人嗎？」

王先生聽到這些話后，臉色突變地向著葉知秋問道：

「神棄之人？你就是那個神棄之人？」

那個早在兩年前就已經高中畢業的學長搖頭說道：

「王先生，我想你可能是被中介給騙了，雖然我比這位葉先生大兩歲，但我們曾在同一所高中就讀，所以他是什麼樣的情況，我再了解不過。」

「他確實就是當年那個鬧得沸沸揚揚的神棄之人，也是自從詭異與神明復蘇之後，全世界所有倖存者中唯一沒有神符的人，你應該很清楚這意味着什麼。」

「他只是個被神拋棄的凡人！」

「當然我也承認他作為一個凡人確實很厲害，不管什麼功夫總是一學就會，尤其拳法和刀法，能在這兩個方面跟他相提並論的，在我見過的人中沒有幾個。」

「但這改變不了他就只是一個凡人的事實！」

這位不知姓甚名誰的學長，極力在讓王先生了解他所了解的一切。

但在說到這裏之後，這位學長卻又忽然面露遲疑之色，然後嘆了口氣，有些彆扭地說道：

「但說真的，如果他能擁有神符的話，我覺得這對人類而言可能會是場幸事...」

（這傢伙很及時地扭轉了我對他的印象。但話又說回來了，這傢伙到底叫什麼來着？）

葉知秋揚了揚眉，然後苦思冥想半天，才勉強記起這個熟人好像姓孫。

而作為委託人的王先生，則是皺眉說道：

「神棄之人的事我知道...可中介告訴我，葉先生是這一檔里最一流的除靈師，只要還在化炁三境的詭異，不管是旋照境、開光境，還是融合境，他都可以應付得來。」

「但是等一下，好像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你比葉先生大兩歲，也就是說，葉先生只有十七歲？這個年紀還沒高中畢業吧，你怎麼有資格接受委託的？！」

「我需要看一下你的除靈資格證，葉先生！」

葉知秋沒再計較那位學長的姓名，高高在上一樣俯瞰王先生，絲毫沒有掩飾自己的冷漠與厭煩，避重就輕道：

「中介人說了什麼我不知道，如果你不服氣的話，那我回去就是了，但訂金不退。」

「還有，記得給我報銷打車費，一來一去一共九十六塊錢，給你個零，收你一百。」

王先生急了，伸手比劃着匆匆說道：

「訂金不退？這不行！合同上可不是這麼寫的，言字旁再加個沙丁魚的丁，這個訂是可以退的！」

葉知秋呵地笑了一聲。

「中介人說了什麼，我！不！知！道！」

「這...」

王先生有些慌張，但他很快就恢復冷靜，左右看看兩人之後，眼神逐漸變得狡猾起來。

「那這樣做好吧，既然兩位都已經接受了這次的委託，你們就一起試一下，除靈成功的那位就支付尾款，失敗的那位當然就要把訂金退回來！」

葉知秋和那位學長一起看向他。

很顯然，這傢伙從最開始就是這個目的，把委託費分成兩份訂金，這就可以找來兩個除靈師幫他解決問題，然後一個出力掙錢，另一個白跑一趟。

「這個方法不錯！」

那傢伙立刻就答應下來，然後看向葉知秋問道：

「你怎麼樣？」

葉知秋有些尷尬地撓了撓臉頰。

然後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

學長將杯子裏的茶水一飲而盡。

「那就別浪費時間了，它在哪兒？」

「跟我來。」

王先生起身之後，笑呵呵地用戴滿寶石戒指的雙手提了提衣領，一點也沒有請人幫忙的客氣，連個請的姿勢都不願意做，就直接轉身出門。

繞路，上樓，一直走了很遠一段距離才來到主人的卧室。

「其實我也不確定它是不是就在這裏面，但它每次出現的時候都是在這兒。」

女僕打開房門之後，王先生沒進去，就一直站在門口的寬闊走廊里，繼續說道：

「還有一件事，這裏面的任何一樣東西都要比你們的委託費高，所以等會兒除靈的時候，請務必小心。」

葉知秋一臉嫌棄，主動後退兩步背靠牆壁，一手拄傘，一手插兜，準備作壁上觀。

而那位學長則是有些不太高興，但很快就把臉上的表情收了起來，語氣自信且又狂妄道：

「我先來吧，正好可以省點兒時間！」

說完，他也不去理會旁人的反應，一身氣機緩緩涌動，頭頂上空三尺處突然亮起一點豆大的神光，繼而出現火練雷光盤繞，卷出一股熱浪伴隨着刺耳聲響洶湧激蕩，凝作一道纏雷繞火的符文落在他的眉心上方，形同古代女子裝扮額頭用到的花鈿。

王先生頓時驚呼出聲，後退兩步躲避熱浪，滿臉驚嘆。

「雷部神明的神符！這個紋路，應該是定精...呃，定精...」

「定精雷府火部司令五方顯應將軍。名字很唬人，但其實像他這麼牛逼的，還有三十五個。」

說完之後，葉知秋忽然低頭，開始有些苦惱了。

高中時那些整天噼里啪啦的人里，好像沒有姓孫的。

而學長則是狠狠瞪他一眼，沒好氣道：

「趕緊把錢準備好，一個旋照境的小鬼罷了，只要把它找出來，我一分鐘之內我就可以解決它！」

葉知秋面無表情地看他片刻，豎起一個大拇指。

「大佬牛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