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4.第285章 終章(上)
祁天印示意陸惜之上前,接過東西一看,呂順馬上將祁天印喝光的葯碗放下,驚訝的說:“這…這是…皇子玉…”說完不安的看向皇帝。
皇子玉,很簡單的意思,就是幾位皇子才有的,皇帝祁天印在他們出生的時候賜予的皇子們專屬的玉石,極小一顆,鑲嵌在腰帶的盤扣上。他們找到的這一顆卻不是兇手的,經過他們檢查祁玉璋遇害當晚的衣物發現,是他自己腰帶上的那一顆,目的是給查案的人留下指認兇手的唯一線索。
而正是這顆玉,讓祁玉軻在震驚中下意識撫向自己的腰間,這一隱秘的小動作使他暴露了自己。陸惜之嘴角一牽,兇手沒有自己想像中冷靜和沉穩。
可他的殺人動機是什麼?皇位之爭中,四皇子的聲望目前看來最不足以去競爭,難道真的只是幫祁玉恆掃清障礙?
心中暫且放下猜測,如是說:“我們非常仔細的檢查了案發現場周圍百米的範圍,那裏渺無人煙,只有在山腰處有幾戶人家,哪怕是大白天,也沒有幾個人走動。”
“案發現場被整理得非常乾淨,甚至連草叢都被抹的整整齊齊,沒有任何腳印和馬蹄印,很明顯兇手事後清理過現場,如此大的範圍,肯定不止一個人,能號令這麼多專業殺手來清理,兇手必定以及肯定不是一般的世家。加上……”
陸惜之並未抬頭,卻停了一下:“再加上…這塊皇子玉…微臣想…”
“你認為殺死璋兒的兇手,是他的親兄弟?”祁天印手撫胸口,發出痛苦難耐的聲音。
在場的幾位王爺:祁玉恆,祁玉文,祁玉軻,祁玉辰紛紛圍攏過去,祁玉恆開口就喚:“快去叫苗神醫。”
陸惜之在心中默念,不過二十秒,苗萬火便出現在寢殿。她略一皺眉,剛開始苗萬火還睡在偏殿,就算跑過來,也得花上一分鐘,而現在,不過幾十秒…看來皇上的情況不妙,連苗萬火都跟着住進來了。
苗萬火診治一番,沒好氣的瞪了眾人一眼,卻沒有發作,只默默退到床尾一側,坐了下來,密切關注着祁天印的一吐一納。
“陸惜之,你好大的膽子!”
第一個發作的人,當然是風頭正盛,代理朝政的二皇子——宣王殿下祁玉恆。
“僅憑一顆皇子玉,你便懷疑到本王,以及本王的其他兄弟身上,真是大言不慚,信口雌黃。還把父王氣成這樣,來人啊!把這混賬給本王押下去!”
無人應聲…
陸惜之不屑。
不止她,幾位皇子也是在他人看不到的地方,翻白眼,蔑笑。
這裏是御書房,是皇帝的寢殿,他們的父皇只是病重,但還沒死。皇帝從來疑心深重,寧可我付天下人,不叫天下人負我。
果然…
太和帝一言未發,就這麼冷冷地看着幾個皇子。
天子之威,猶如實質,如泰山壓頂。
尤其是祁玉恆,此刻才驚出一身冷汗,立即跪下不敢抬頭,連張口辯白求饒的勇氣都沒有,後背的冷汗已浸透了衣衫,額上亦是冷汗涔涔,狼狽不堪。他感覺,人生中沒有任何一刻比此刻更令他清楚地知道什麼是天威難測。
他也終於明白,自己現在的風光,全部來自於祁天印的首肯,哪怕他病了,所有奏摺中重要的機密仍是會直接由姜恆遞交給父皇,沒有祁天印,他這個二皇子,宣王爺在宮中什麼也不是。
剛被宣進寢殿的袁晏溪,此刻也來到天子卧床一側,雙眼如置冰窖一般,冷冰冰的,沒一絲熱氣。
祁玉恆雙拳緊握,額邊青筋暴起卻不敢有任何動作。
“恆兒,”太和帝終於張了龍口,卻提及另一件事:“今日你對姜太師說了什麼?為何太師會氣血翻湧昏厥?”
祁玉恆全身瑟縮,哪裏還說得出話來。
與他同出一母的親兄弟,向來閑雲野鶴般的賢王祁玉文深呼吸口氣,走出來,跪在祁玉恆的身側:“父皇息怒,今日皇兄與太師吵…”他咽了口口水,換了個方式:“與太師討論最近傳言五皇弟的事,皇兄一時心急維護父皇,所以…駁斥了太師的話,可皇兄對太師絕無半點惡意,還請父皇明鑒。”
祁天印掃了祁玉文一眼,目中沒什麼溫度。
祁玉文說完這番話后,跪着再未起身。
祁玉恆看着身側跟他一樣,長跪不起的弟弟,如漿糊一般的腦袋忽然清明了起來一樣,聲音嘶啞晦澀的開腔:“父皇。”
好在還算流暢:“兒臣今日本打算進宮請安,陪父皇閑話嘮嘮最近的朝堂,太師一來便提及關於五皇弟的傳聞,還提及了五皇弟生母德妃娘娘離世之事,兒臣本就對現下妄議皇族一事不甚贊同,一時心煩就頂撞了太師幾句。沒想到,太師突然就…突然就氣血不濟,昏厥了過去。”
言語之間,盡顯後悔。
祁天印冷冷注視他,隨後也沒讓兩人起身,就讓他們那樣跪着。
“陸惜之,你繼續說。”
“微臣在現場走了幾遍,那裏植被覆蓋規模不小…”看太和帝皺眉,陸惜之想了想改了說辭:“樹木眾多,遮天蔽日的,白天也難見几絲陽光。從避暑山莊到案發現場將近六,七里路,除了有兩戶人家,再無人煙。臣去訪問了這兩戶人家,案發當晚,是否聽到什麼動靜,或者看到什麼人,他們卻只說,在接近亥時時分隱隱聽到有馬匹走過的聲音,他們只當又是來了什麼大人物,有夜巡的官兵很正常,便沒有起身查看,在那之後就沒有任何聲音了。”
“微臣敢問皇上,以及諸位殿下想想,若是刺殺,那麼肯定會鬧出不小的動靜,因為成王殿下的護衛也不是吃素的,當晚也並未有雷雨或者颳風,所以村民說那晚很安靜,並未有聽到任何打鬥,可見,兇手是近距離行兇,成王殿下也並未有反抗。”
“綜上,微臣認為疑點有三:其一,成王殿下為何會深夜出庄?臣詢問過殿下的近身侍衛,成王一行人原本打算在第二日一大早啟程回京,怎麼突然改變了計劃?其二,殺手又是如何得知成王一行人會在深夜途徑現場?又怎麼會把成王與他的侍衛分開?臣以為這其中便是兇手故意而為之,而且深得成王信任;其三,這點也極為重要,也是臣還沒來得及詢問的…”說著,她看向站在一旁的祁玉軻。
“那就是,瑞王殿下,為何會半夜出現在那?又那麼湊巧的救下了被害者,也就是成王殿下。”
陸惜之剛說完,祁玉辰就迫不及待的說話了,他語帶震驚說:“陸惜之,四哥剛從屬地回來,平常是我們幾個當中最最最少回京的,也是最不愛說話的,不信你問父皇,若是單憑他去了避暑山莊就懷疑他是兇手,我都比他更有可能被當作兇手。再說了,誰不知道四哥和大哥自小要好,四哥回來第一件事就去看望大哥,也無可厚非啊,對吧,二哥,三哥?”
祁玉恆和祁玉文都沒有說話,仍舊跪在那裏,一動不動,像沒聽見祁玉辰的大驚小怪一樣。
“辰兒!”祁天印發話了。
祁玉辰趕緊閉了嘴。
皇帝冷冷的目光轉向四子,言下之意,給你機會解釋。
祁玉軻穩了穩心神,說道:“兒臣確實像六弟所說,僅僅是因為想見大哥,才深夜趕往。”
“那瑞王與成王殿下還真是兄弟情深呢。因為據臣了解,瑞王回京的分叉路上,京城與避暑山莊是兩個不同的方向,看來,兄弟情在瑞王殿下眼裏,重於父子之情了?”
其他人聽完這番話,也都不約而同的看向祁玉軻,祁玉恆則是重重的長舒一口氣,希望父皇不再追究他剛才以下犯上,私自做主的一幕。
“你不要血口噴人,當夜只是因為本王趕路一身勞累,避暑山莊更近些,剛好又得知大哥在山莊內,這才決定先去修整一番,待精力充沛再同大哥一起回京面聖,僅此而已。”祁玉軻已經冷靜下來。
“倒是敢問陸輯事,我有何理由殺大哥?”
祁玉璋已是被廢的太子,對立儲之爭已經沒有任何威脅,祁玉軻也是不受寵的皇子,淑妃戚家近些年也被皇上忌憚,拿回不少兵馬,較其他幾位,他也沒有競爭力。
見祁天印隨之看來,陸惜之眉頭輕皺,這也正是她想不通的地方,祁玉軻的殺人動機是什麼?
“陸惜之,除了這塊皇子玉,你還有什麼證據?”皇帝問。
“回皇上,微臣暫時沒有找到別的東西。”她也老實回答。
“你下去吧。”
陸惜之猛的抬頭,心裏的職業敏感令她下意識就提出異議:“皇上,剛才看到皇子玉,唯一一個摸向自己腰間的人便是瑞王殿下,他身上還有疑點,請容臣再……”
“退下!”祁天印怒喝。
“陛下息怒,臣妻不識規矩,臣代為領旨。”袁晏溪適時出聲,擋在了皇帝和妻子中間。
說完便退到妻子身邊,眼神示意她趕緊跟自己走。
陸惜之這才后之後覺驚出一身冷汗,忙跪着磕了個頭,跟着丈夫慢慢退出寢殿。
整個寢殿只剩下皇帝和幾位皇子,這天夜裏他們究竟說了什麼,無人知曉。
陸惜之走出寢殿的時候,腿都是軟的,袁晏溪不疾不徐摟着她的肩膀,什麼也未說,她卻如芒在背,喉嚨陣陣發緊。
走了一段路后,袁晏溪停下腳步:“惜惜,你可知我們倆剛才都撿回一條命。”
陸惜之定定心神:“一時口快,兇手就在眼前,是我心急了。”
袁晏溪注視着此時有些驚魂未定的妻子,緩緩說道:“你此次在宮中,差點惹下大禍,祁天印現在龍體孱弱,禁不起情緒大起大落,你奉上的證據已經在他心裏落下重印,也有了定奪,但是結果不是我們能左右的,哪怕…哪怕知道了兇手。”
陸惜之立刻道:“是,我不會再提及此事。可是景明……”
“我認為,祁玉軻的殺人動機有待查證,這裏面肯定還有我們不知道的陰謀,你的身份他們肯定開始懷疑了。”
若是不查下去,你會有危險。
“還有韋茹夏被毒殺未遂,她一定知道其中的秘密,我懷疑…我懷疑皇后在策劃一整件陰謀,只是,她到底為什麼殺死自己的孩子??”
兩個時辰后,皇宮某處荒廢宮殿
一進屋子,一個高大的且披着黑色斗篷,將自己覆蓋得嚴嚴實實的黑衣人便將伺候的人打發了出去,關上門。
轉過身他臉上的平靜消失不見,壓低聲音問道:“你到底是怎麼辦事的!?”
“韋茹夏怎麼竟知道了當年的隱秘?”
“你明明知道陸惜之有袁家那小子撐腰,已得了皇上首肯,徹查璋兒遇害一案,為何不攔下她,還容他們找到那麼重要的線索?”
“我花了十餘年的功夫,清除了幾乎身邊所有的障礙,卻差點在今日毀於一旦!”
黑衣人話語裏沒了半分忍耐,只有憤怒的詰問。
另一個黑衣人態度不以為然:“韋茹夏那個蠢貨也不知是從哪裏終於發現了不對,就以秘密相挾,我也不得不對她下手。”說著,他走到一處台階,就那麼也不嫌臟,很自然的坐下。
“我本打算與她好生商量,將此事隱瞞到底,只要她願意配合,也會給她一個好歸宿,沒想到她竟然不答應。”
“哼,那就莫怪我不客氣了。”
高大的黑衣人聽了這番解釋,並未釋然,心裏湧起了徹骨的涼意。
她……從什麼時候開始,不受自己控制,開始自作主張的行事,還敢在宮內動手。
“至於陸惜之…呵呵,我的厚禮,已經送到陸府,您就等着看好戲吧。”
“另外,事已至此,我們只能成功不能失敗,您只要繼續為我在宮外遮掩一二,其餘的事,我來就行,千萬不可令人窺出異樣。”
也就是說,他不但不能攔着,還得為她打掩護。
黑衣人喉頭似被什麼堵住,吐不出來,咽不下去,過了許久,才點頭應下。
轉身離開之前,他問了一句:“璋兒那孩子,好歹養在身邊二十幾年,你怎的就下得去手…”
後面的黑衣人略微一愣,抬起頭,由着月亮的光照在自己如玉美顏之上,眼裏退去精光,稍顯茫然的看向前面的高大男子,隨後嘲諷的說:“父親說笑了,您不也沒攔着我嗎?”
前者也抬起頭,迎着月色,露出年邁的老臉,臉上分不清是懊惱還是傷心,終究是欲言又止,狠狠咬了咬牙,甩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