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挖地道
這是春兒她娘死後的第一個清明節,為不不顯得輕率、不盡心,早上春兒便置辦了供菜,拿上幾塊點心,裝上一小壺酒。
酒澆在地上,姑娘的淚水湧出眼眶。一滴滴酒,一行行淚,一會就分不出灑在地上的是酒,還是女孩子的淚水了!
“孩兒他娘!”老玉保用粗糙的手指抹着眼角,顫聲說道:“我們還過得下去,你在地下就放心吧!”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春兒長大了,也懂事兒了,再過兩年,孝期一過,就給她辦親事。那個有田,是個好孩子,我看着以後是個有出息的樣子……”
老玉保在那兒絮絮叨叨的說個沒完,春兒和穀雨拿着鐵鍬把墳頭上的野草清了清,又培上土。
路上不緊不慢的趕來了一輛帶篷的馬車,趕車的是李家的護院二狗子,車裏招呼了一聲,二狗子勒停了馬。嘻皮笑臉的打量着老玉保一家人,“老玉保,你那好姑爺怎麼沒來給丈母娘上墳哪,嘖嘖,春兒這身材,這臉面兒,真是越長越好看了,怪不得能把有田弄得五迷三道。”
“呸,不要臉的東西!青天白日瞎了眼。”春兒站起身,狠狠啐了一口。
車簾一挑,李大鴻那皮笑肉不笑的胖臉露了出來,很和藹的說道:“老玉保,咱都是鄉里鄉親的,揭不開鍋的時候,言語一聲,我李家是善門,借你幾斗幾石的度過難關。告訴有田,掌柜夥計這些年的情分還在,啥時候有難處,直接來找我。”
老玉保點了點頭,面無表情的說道:“那我可得替有田謝謝東家了。”
看着馬車漸漸遠去,老玉保才收回鄙視而怨恨的目光,沉聲說道:“收拾東西,咱回去吧!春兒,以後小心,別獨個一人走動。”
“知道了,爹。”春兒將供品裝進籃子,低頭應了一聲。
“你這孩子,從小就被寵壞了,唉,隨你吧!”老玉保看着春兒的身體,無奈的搖了搖頭。
由於經常勞動,使春兒發育得很健康。為她那日漸豐滿的胸脯和厚實的腳板,老玉保忍受過許多風言風語的責難。那時代,女人是不許這樣放縱的。七、八歲就要開始裹小腳,當時娶媳婦看新娘子俊不俊,先瞅瞅腳小不小。再長大一點,還要帶上令人難以呼吸的奶箍,把胸脯束得平平的。春兒她娘以自己的親歷痛苦,又為著以後的勞作,寬宥了不聽約束的女兒。到後來,春兒她娘去了,老玉保也不忍心讓沒娘的孩子再受苦了。
孟有田家的房子離村頭不遠,老玉保讓兩個孩子先回家,他去找孟有田商量下買糧食的事情。昨晚時間少,談的不多,有些事情他還拿不太准。
敲了敲門,好半天,孟有田才一頭大汗的打開了房門。屋裏堆着土,一個半人深的大坑出現在老玉保的眼前。
“有田,你這是幹什麼呢?”老玉保嚇了一跳,圍着坑轉了一圈,不解的問道。
“哦,我挖個地洞,等鬼子來了好藏起來。”孟有田並沒有全部說明白自己的意思,說了老頭也不一定懂。
老玉保奇怪的盯着孟有田看了一會兒,搖了搖頭,“你這孩子,老是有古怪的想法,不過你這麼挖可不對,房子會被挖塌的。”
“啊,不是吧?”孟有田東瞅瞅西看看,又抬頭看看房頂,生怕真塌下來。
“走吧,先家去吃飯。”老玉保慈愛的拍了拍孟有田的肩膀,說道:“晚上我過來幫你挖,你大伯扛過腳,種過地,還下窯掏過炭,要說這打地洞,可比你有點經驗。”
“那是,那是。”孟有田連連點頭,一知半解害死人哪,要是地道沒挖成,倒把自己砸裏頭,那可真是壯志未酬身先死,長使農民淚滿襟呢!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時間這頭倔強的怪獸,可不管人們過的是窮日子,富日子,還是苦日子,依舊頭也不回的向前走着,轉眼已經是137年的六月中旬了。
過了吉祥鎮往西二十里,是河北武安的陽鄄村,再向西穿過太行山的峻極關,就到了山西境內。山西的商人經常用騾馬馱着山西的土特產——蕎麥、玉米、布匹、木料等,穿過峻極關,到陽鄄村,或到更遠的邢台去,換成食鹽、洋布、火柴等日常生活用品,一路唱着秦腔回去。也有河北的商人,採辦了貨物,到陽鄄村去交換山西的商品。
通過來往的客商,吉祥鎮的人們知道了現在平、津的局勢越來越緊張,日本人步步緊逼的消息,有些人心惶惶,後來連李大鴻在保定讀書的兒子都嚇得跑了回來。
“咯答答,咯答答。”一隻老母雞晃着身子從雞窩裏走了出來,五、六隻半大的小雞嘰嘰喳喳的圍了過去。
穀雨蹦蹦跳跳的跑出來,來到雞窩前,伸手從草上拿出還溫熱的雞蛋。
“快去識字。”春兒走出來,撒了把秕谷,微嗔着對穀雨說道:“不好好讀學問,等爹和石頭哥回來,看揍不揍你?要不,明天就不領你去廟會了。”
這段時間,孟有田開始逐漸顯示出與眾不同的特點。老玉保的那幾畝薄地,施足了土化肥,麥子雖然栽得密,長勢卻和別人家的差不多。這惹來了很多人的羨慕,和孟有田、老玉保關係好的就來偷偷的打聽。孟有田也不藏着掖着,將漚肥的方法細心傳授。再有就是孟有田弄的蠅蛆養雞也從他在村子裏又買了三隻母雞后開始進行,老玉保家作為試點,效果很不錯。不僅產蛋量明顯增加,連孵出的小雞長得也比別人家的大很多、快很多。要不是有戰爭的陰影籠罩,大家都應該是笑逐顏開了。
春兒還是單純,她光知道孟有田眼神變得有些不一樣,鬼點子也越來越多,卻不知道該用什麼詞語來形容,反正孟有田對她和穀雨始終是笑眯眯的。
十六歲的女孩子,已經到了入睡以前要胡思亂想一陣的年齡了。孟有田要是縫縫補補,短了鞋啦襪的,春兒總是第一個發現,不聲不響的做完。聽到別人背後議論他倆相好,春兒氣惱背後卻又有一絲甜蜜。那個時候,農村的貧苦的青年,一在勞動上結合,一在吃穿上關心,那就是愛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