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星沙

第40章 星沙

阿緣說:「以後別一個人上街,太危險。」

他們正在回南康侯府的路上。

明容吃得太飽,懶洋洋的,癱坐在馬車裏,動也不想動。她嘟噥:「我帶着冬書。」

阿緣淡淡道:「她不算。真碰上事,你們兩個互為累贅。」

明容:「……」

冬書:「……」

明容念在這孩子童年缺愛,沒有朋友,不懂社交,情商為負的份上,不與他計較。

她拿出禧妃賞的小元寶。

少年問:「要我幫你買什麼?」

「你放在身邊備用。」明容交代他,「柴總管那人我知道,小氣,摳門。水姨娘和善,臉皮又薄,缺什麼東西,只怕不好意思開口。她身子弱、常生病,用藥調理不便宜。你們手頭寬裕一些,總是有備無患。」

阿緣拒絕:「不能收。」

明容說:「大不了你以後還我。」

阿緣執意現在還她。

明容板起臉,道:「這錢不是給你花的,是給水姨娘治病,你收着。」

阿緣沉默。

回到家,他跳下馬車,跑沒影了。

朱媽媽已經為明容準備好帶回宮的行李。

她一件一件地指給冬書看,「天氣轉暖,我為姑娘做了兩身春衣,另外那兩件是夫人做的,料子可是雲緞,漿洗的時候須得仔細。這邊是姑娘要我做的四份綁腿,回頭要不合適,跟我講。罐子裏是糖和蜜餞、果脯,姑娘貪吃,你得看着點兒,尤其大晚上的不能讓姑娘吃太多,怕吃壞了牙……」

冬書連連點頭。

朱媽媽回身,將一條紅繩戴在明容的脖子上。

明容問:「這是什麼呀?」

她低頭看了看,紅繩串着一粒小小的金花生。

五歲以前,她在現代也有這樣的小花生配飾,有時當成項鏈吊墜,有時用別針別在衣袖。

外婆說,花生又名長生果,寓意長命百歲。

朱媽媽嘆一口氣,低低道:「姑娘在宮裏,我這心啊,沒一天安穩,夜裏總夢見你一不小心闖了禍,宮裏的貴人罵你、罰你。我見你一直哭,便跟着掉眼淚,一個勁兒的干著急。早上起來,枕頭還是濕的。」

明容聽得傷心,鼻子有點酸。

她揚起笑容,「奶娘別胡思亂想,這不是咒我嗎?我的日子過得特別舒坦,宮裏的貴人對我都好着呢——不信你問冬書。」

冬書強笑道:「是這麼回事。姑娘如今是長樂公主的伴讀,長樂公主又得聖上喜愛,旁人就是看在公主面上,也不會為難姑娘。」

朱媽媽這才安心。

她一轉過身去,冬書臉上的笑容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隱忍的難過。

宮裏自然有如皇後娘娘、若梅問竹這樣真心待姑娘好的人,可更多的,卻是為難姑娘、拿姑娘取樂的人。

朱媽媽握住明容的小手,說:「去瞧瞧夫人,她陪着侯爺在書房。」

明容便去瞧她的爹娘。

大白天,書房的門緊閉,窗子也都緊緊關着。

這是在幹什麼?

孔叔守在門外。

他是南康侯身邊的老人,在府里已有數十年。

明容止步於台階下。他看見了,微微一笑,向她招手,「進去吧,沒事。」

明容一推開門,便聽見南康侯獻寶似的對妻子道:「……你嘗嘗,我不騙你,真的好吃,到底是宮裏的廚子,自然有獨到之處……」

一邊說,一邊夾了塊鹿肉,送到妻子嘴邊。

苓娘吃了一口。

南康侯還要夾給她,她忙搖頭,「不吃了,怕上火。」

明容好笑。

什麼嘛。

她還以為爹娘關起門來做什麼見不得光的事,原來只是躲起來偷偷吃肉。

姑姑賜的大菜居然是給爹爹的。

也對,瞧他那體型,就知道他愛吃,能吃,貪吃。

明容突然出現,南康侯有點不好意思,一個勁地勸她吃菜,被她婉拒。她與父母說了一會兒話,回到聽月閑居,將勇氣抱在懷裏,又和春棋、夏琴、秋畫坐着聊天。

過了小半個時辰,明容打算回宮。

剛起身,眼前一暗,少年擋住她的去路。

「阿緣?」

少年沉默,遞出一張皺巴巴的紙。

明容不明所以,展開來,從上往下看,越看越迷惑。

「阿緣,你這是——」

「賣身契。」

「……」

明容盯着他冷冰冰的臉,挑眉道:「二十兩,你就賣給我啦?」

少年淡然道:「最多十兩,剩下十兩算借的。」

明容失語,又好笑,又好氣。

可冬書卻說:「十兩貴了。」

阿緣:「那五兩。」

「你們……」明容哭笑不得,只覺得腦殼疼。她按住太陽穴,「我像買賣兒童的人嗎?阿緣你真的——」

「我不是兒童。」阿緣道,「大人能幹的,我也能。」

「可我們是朋友。」

「做朋友也不妨礙當主僕。」

「話是這麼說,但是……」

明容更覺頭痛。

阿緣注視她,一瞬之後,低下目光,「你收下吧。銀子,我確實用的着。收了你的錢,做你的奴隸,我安心。」

「我不安心啊!」

明容一聽「奴隸」兩個字,寒毛直豎。

她給了一個男孩二十兩銀子,突然就成了他的奴隸主。

「不如這樣。」明容定了定神,「等你長大,你賺到足夠的錢就還我。」

阿緣:「等我賺到足夠的錢,我會把自己贖回來。」

「……」

明容無言以對。

阿緣死腦筋,她又不能跳脫時代的桎梏,對他解釋奴隸制度是多麼的殘忍,多麼的反人類。

真說出來,不止阿緣,冬書都得當她有病。

冬書輕聲提醒:「姑娘,咱們該走了。」

沒時間再耽擱下去。

明容揚起少年的賣身契,長嘆一聲,瞪着他道:「怕了你了,我暫時收着,等你來贖,你要努力啊!」

阿緣:「好,努力掙錢。」

他想走。

明容拉住他的袖子。

阿緣回頭,正對上少女清澈如水的眼睛。

明容:「不是叫你努力掙錢。」

阿緣:「那是什麼?」

明容望着他,忽然笑了笑:「努力長大,努力變成更厲害的人。」她伸出小指,勾了勾,「我們一起加油,與君共勉。」

阿緣茫然,右手豎起一根小指,學着她的樣子,勾了勾。

明容笑:「是這樣啦!」

她用小手指勾住他的,搖晃兩下,教他:「這叫拉鉤,知道嗎?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代表說話算話,信守承諾——」

冬書呆了會兒,回過神來,慌忙扯回明容的小手。

她警惕地瞥一眼阿緣,低低道:「姑娘,別碰他,於禮不合。」

就一句話的功夫,少年飛也似地逃走。

明容本想叫他,還沒出聲,他又已經蹤影全無。

她只看見他通紅的耳朵,耳根都泛紅。

*

回宮的馬車裏,明容翻找朱媽媽準備的行李,找到她要的東西。

外層是布,內里是厚實的棉絮,兩側有細細的帶子。

明容說:「冬書,你看。」

她示範怎麼把護膝系在腿上。

冬書一看就懂,「這就是姑娘信里叫朱媽媽做的綁腿。」

明容想,千百年後,叫作護膝。

她嘚瑟道:「狗太子總叫人下跪——」

冬書脆弱的小心臟又吊了起來,伸手捂住她的嘴,緊張道:「姑娘切記在外謹言慎行。隔牆有耳,不得不防!」

明容睨着垂掛的馬車帘子,「這不是在車裏嘛。」

冬書無奈。

明容拿着護膝,高興的道:「朱媽媽一共做了四個。你一個,我一個,還有兩個,待會兒回到宮裏,咱們去送給趙檢和鶯鶯。」

冬書:「給他們?」

明容點點頭,「鶯鶯說,太子到未央殿找麻煩,經常罰他們下跪,有時一跪就是一兩個時辰。天氣熱起來還稍微好點兒,可像年前那樣天寒地凍的,要是在雪地里年復一年地跪下去,遲早得風濕,得關節炎。」

「關節炎?」

「就是骨頭的毛病,老來發作,特別折騰人。」

明容收起護膝。

冬書微笑:「姑娘總是想着九皇子和鶯鶯。」

明容坐到她身邊,頭靠在她的肩膀上,「同為弱勢群體,大家應該團結起來,互相幫助。」

冬書看着她頸間的紅繩,以及那一粒小小的金花生掛墜。

明容摸了摸小花生果,倍感親切,「好看嗎?長生果,寓意長命百歲。」

冬書遲疑道:「剛才當著朱媽媽的面,我沒開口……姑娘,這長生果,我好像見過。」

「見過?」

「這好像是朱媽媽為她女兒置辦的。」

「女兒?」明容訝然,「朱媽媽不是只有一個兒子?」

「朱媽媽和第一位丈夫曾經有個女兒,那孩子如果活着,年紀不小了。後來,朱媽媽的前夫因病離世,她就嫁給了老魏,生了兒子。」

明容越聽越不對,「那孩子如果活着……什麼叫如果?」

冬書輕嘆:「那孩子剛滿四歲就走丟了,實在可憐。朱媽媽找她好多年,遍尋不得。我很小的時候,經常看見朱媽媽拿着一張畫像,走街串巷,挨家挨戶地問人,問他們可曾見過畫中的女孩。」

明容想,那女孩會不會被人抱走了?

她正待再問,冬書又道:「聽魏家小哥講,他娘逢年過節總是做兩件衣裳,用料精細的、樣式好的給姑娘,差的留給他那生死不明的姐姐。他娘每年都做,家裏的女孩子衣裳堆滿半個柜子。這長生果若真是朱媽媽為女兒置辦的嫁妝,那其實很好,證明朱媽媽總算放下了。」

明容:「既然是給女兒買的,怎能給我?下次回去,我還給奶娘。」

她心裏想,這麼多年來,親生女兒不知生死,奶娘不知該有多麼煎熬。

冬書搖頭,「姑娘戴着吧。那孩子恐怕早已不在世上,朱媽媽又拿你當親生女兒看待,你戴着長生果,朱媽媽多少得些安慰。」

*

馬車在宮門外停下來,接受檢閱。

冬書扶着明容下車,向禁軍的人出示長寧宮的令牌。

接着,兩人站在一邊,等待禁軍盤查車內物品。

一名侍衛前去長寧宮通報。

過一會兒,長寧宮的宮人會過來,幫她們搬運行李。

每次都是這流程,實在麻煩。

明容聽見噠噠噠的馬蹄聲,轉過頭。

另有一輛馬車趨近,車夫隔着一段路,便掏出令牌展示。禁軍見了,紛紛退開,直接放行。

明容皺眉,「那輛馬車怎麼——」

「駕車的是長春宮的汪公公。」侍衛小哥瞄她一眼,涼涼道,「貴妃娘娘的人,自然不用盤問。」

「我們進宮不久,不認得汪公公。我家姑娘只是好奇,絕沒有別的意思。」冬書賠笑。

侍衛低哼:「我也只是解釋,免得有人以為我們刻意為難。做下人的,聽命辦事罷了,能有什麼私心呢?」

*

長寧宮的眼線彙報,明容不在宮裏。

趙秀命人備輦轎,他要去未央殿。趙巽正好在東宮,便把他也叫上。

二月,天氣轉暖,隨處可見一點綠意。再過不久,將有奼紫嫣紅的花兒盛放。

又是一年春。

趙秀收回目光,低頭沉思。

趙巽喚:「四哥。」

他不理會。

趙巽拍他肩膀,被他甩開。

趙巽劍眉一揚,「四哥,你不愛聽,我也得說——咱們一次次興師動眾的跑去未央殿,有什麼意思啊?你罰趙檢跪兩個時辰,你叫人揍他一頓,管用嗎?他跪不斷腿,你也打不死他。小打小鬧,瞎折騰。」

「你有意見?」

「我意見大着呢。」趙巽道,「太醫說,你不能動氣,可你見了趙檢總發怒。年前你大病一場,卧床多日,就是因為去過未央殿才發病。」

「那是被明容氣的。」

趙巽選擇性地無視這句話。他自顧自的說:「未央殿死過人,陰氣重,那麼晦氣的地方,最容易冤魂纏身——」

「老七。」趙秀打斷,「你一向不敬天地,不信鬼神,我竟不知你何時當了神棍,滿口鬼話。」

趙巽訕訕道:「反正你少去那兒,對你總有好處。」

趙秀不答,只笑了一聲。

那輕淡的笑聲飄進趙巽耳朵,滿是諷刺。

他心頭火起,「你笑什麼?」

趙秀道:「我笑你心裏打的如意算盤。」

趙巽皺眉,「我能有什麼算盤?」

趙秀的目光凝注在他臉上,又像透過他,審判夢裏的大叛徒楊鵬。

彼時的明容有錢,有權勢,提出誘人條件,楊鵬才倒戈。

如今的明容只是一個落魄舊族的女兒。她所擁有的,和他們比起來,不值一提。可是,她依然能夠拉攏老七,哄得這五大三粗只知練武打仗的蠢弟弟,整天圍着她打轉。

可惜啊。

皇宮不是異界的書院,他也不是姓卓的。

明容想依葫蘆畫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策反七弟,可沒那麼容易。

反之,他倒可以將計就計,把老七安插在明容身邊。如此,小丫頭的耳朵里便不會只有趙檢一人的聲音。

這是一場不見硝煙的戰爭。

趙巽不死心,「四哥,咱們回去罷,有功夫見那小王八蛋,干點什麼不好?我陪你斗女干臣,玩葉子牌。」

趙秀懶得敷衍,一針見血的戳穿:「你拐着彎勸我別去未央殿,不就想說服了我,你好去明容面前邀功?」他字字嘲諷,不留情面,「那丫頭一高興,七哥七哥叫得親熱,你心裏就甜蜜,腿軟身輕飄上天了,是不是?」

趙巽臉一紅,粗聲道:「你放屁!」

趙秀冷哼:「我從小看着你長大,你什麼樣的人,我清楚,你眨一眨眼睛,我就知道你打的哪門子鬼主意。所以老七,沒那本事,別對我耍心眼,你自取其辱。」

趙巽被他一通話說得又氣又臊,甩袖子走人,「老子不去了!」

趙秀道:「站住。」

趙巽頭也不回。

趙秀又道:「待會兒去未央殿,萬一撞上明容,你不在,可沒人護着她。」

趙巽站定,鞋底像生了根,釘在地上。

半晌,他僵硬地轉過頭,「明容在家裏。」

「她每次從宮外回來,不都急着去見趙檢?」

「……」

趙秀擺擺手,命儀仗隊向前走動。

不出十步,趙巽臭着一張臉,罵罵咧咧地跟上來。

趙秀雙手攏入長袖,忽然丟出一個問題:「你說,獅子會講話么?」

趙巽冷冰冰的道:「石獅子講話,那不成了精怪?你做夢。」

趙秀一點兒也不惱怒。

他仰起頭。

湛藍的天空,絲綢般的流雲,空中有一隻黑色的鳥兒振翅高飛。

他覺得自己變成了那隻驕傲的鳥。

他見過另一個世界,他見過當世大儒、聖僧所不敢奢想的奇景異象。

他身在大曜,心比天高。

而趙巽,還有周圍的小太監、小宮女,他們都是無知的可憐蟲。

趙秀心滿意足,嘆息道:「世人幾多愚昧。」

趙巽:「……」

他氣笑了:「是,世人愚昧,我愚昧,全天下就你絕頂聰明!」頓了頓,咬牙切齒的,「你要不是我哥,早被我打死了!」

*

明容從長寧宮出來,直奔未央殿。

半道上,她看見一道纖細的身影,十分眼熟。

明容喊:「公主!」

長樂回頭。

明容追上她,左右張望,詫異的問:「公主怎麼一個人散步?小雯呢?」

長樂淡淡道:「不想人跟着,煩。」

明容停住腳步,不敢走在她旁邊。

長樂說:「你要陪我么?」

明容拿着護膝,猶豫了下,道:「你等我一小會兒,我去未央殿送東西,馬上回來。」

「你去吧。」長樂神色不變,「我累了,這就回明光殿。」

「好,我晚點過去找你和四崽。」

長樂點頭。

*

明容剛到未央殿的宮門外,便聽見一聲模糊的怒吼:「放開我!」

是趙檢。

她一驚,急忙提起裙裾,跑了進去。

院子裏站滿人,多是侍衛和太監。

趙檢被反剪了雙手五花大綁地摁在地上,一個侍衛踩住他的後頸,另有兩個太監踩着他的雙腿,令他動彈不得。

樹下擺放一張椅子,趙秀坐在那兒喝茶。

他撥動茶葉,垂着眼皮,吩咐:「抽他三十鞭。」

「是!」

侍衛從地上拽起狼狽的趙檢,抬手就是一鞭。

長鞭裂空,風聲凜冽。

一鞭子下去,趙檢背上立刻見血。

他悶哼。

明容腦子裏轟的一聲炸開,想也不想,猛地衝上前,用力推開侍衛,叫道:「不準打他!」

*

趙秀面無表情,冷冷地看着這一幕。

她突然闖入。

她像一支離弦的箭,衝到趙檢身前,張開雙臂。

她嬌小柔弱,無力自保。侍衛比她高大,比她強壯,一隻手就能制服她。

現實與夢境重疊,她奔跑的姿勢,堅毅又憤怒的目光,都與夢境中的少女一模一樣。

如夢如火,如真實。

明容。

侍衛被她推了一把,後退兩步,下意識地想制住她。剛出手,明容身旁閃出一個人,將她拉到身後護住。

趙巽喝道:「退下。」

侍衛忙後退,「……王爺。」

趙巽拽着呼吸急促的小姑娘,說:「明容,你別管這事。」

明容甩動手腕,甩不開他。

趙巽低聲:「你管不了。」

明容渾身僵硬,望向樹下安坐的少年。

趙秀靠在軟枕上,與她對視。

片刻,他細長的鳳眸浮起一絲冷淡的笑,「明姑娘,你身為公主伴讀,又是未出閣的少女,三天兩頭跑來未央殿,所為何事?」

明容還沒開口,他輕笑一聲,又道:「荒宅廢地,孤男寡女,倒是幽會的好地方。」

趙檢怒道:「你莫要血口噴人!」

趙秀看也不看他,只盯住明容,一字字道:「不想他人非議,那就別來。」

明容說:「鶯鶯和冬書在,怎麼是孤男寡女?明明是一男三女!」

趙秀:「……」

明容才站出來,趙巽又把她藏到背後,悄悄道:「一男三女也難聽。」

明容不服氣,小小聲說:「是他思想齷齪。」

趙巽道:「你少說兩句。」

趙秀冷笑。

他們以為聲音稍微低點,他就成了聾子?……當真旁若無人。

一個傻瓜笨神女,加上一個叛徒蠢弟弟,一對氣死人不償命的活寶。

趙秀失去耐心,「明容,你到底來幹什麼?」

明容又從趙巽身後探出小腦袋,「我——」

「考慮清楚再開口,別著急。」趙秀緩緩道,「說錯一句話,今天別想豎著走出宮門。」

話落,如同一盆冰水,當頭淋下。

寒徹心扉。

明容想起那名杖斃的宮女,瞬間清醒。

狗太子靜靜地凝望她,似笑非笑。

他總是生病,因此中氣不足,聲音又輕又軟,容色蒼白,弱質纖纖。漂亮的皮相下,是黑色的壞心肝。

她不能硬懟他,他真會殺了她的。

識時務者為俊傑。

於是,明容改口:「我路過,聽見動靜,進來瞧熱鬧。」

趙秀挑眉,拖長了調子:「哦……是嗎。」

「當然是啊!」明容睜大眼睛,充分發揮娃娃臉小矮個的優勢,對他天真的笑,「殿下何等尊貴的人,民女怎敢騙你?」

趙秀冷哼。

她笑得還能再假一點。

可明知是假,也覺得舒心。

天底下少有人的笑容比她更好看。

真是奇怪,明明算不得天香國色,為何笑起來就能那麼甜美?

趙秀的目光落在別處,淡淡問:「你手裏拿的什麼?」

明容低眸,看着帶來未央殿的護膝。

她的心思轉了轉,清脆道:「是我獻給殿下的一點心意。」

趙秀一怔。

他沉默片刻,咳嗽了聲,吩咐:「都出去。何竺、老七,你們兩個留下。」

侍衛和宮人井然有序地退出去。

不一會兒,清場了。

趙秀心中高興,秘而不宣。他板著臉,冷漠道:「拿來。」

少女慢吞吞地向他走來。

趙秀看清楚她所謂的禮物,嗤笑:「你送孤一塊破布?」

「不是破布。」明容嚴肅的說瞎話,「冬天風寒,吹在人身上刀子似的。殿下舊年大病一場,民女深感痛心,思來想去,病因定是源於這邪風。殿下老是抬着下巴看人,您的脖子又長,風一吹,最容易着涼,以至於咳嗽不止。」

她面對狗眼看人低的少年太子,真誠的微笑。

她活了十二年,穿越之前,從不曾違心討好誰,也不怕得罪誰,喜怒更不需要多加掩飾。如今,她學會了假笑,學會了逢場作戲。

生活所迫,人人都是影后。

明容拿起護膝往他脖子上套,滿嘴跑火車:「民女嘔心瀝血,發明了這一遮風保暖的神器,今日贈予殿下——」

趙秀來不及反應。

少女的指尖散發涼意,拂過他頸側的皮膚,帶回噩夢深處的戰慄。

冷月,寒風,遍地屍體。

利刃逼近咽喉,劍鋒寒意迫人。

刺客在他耳邊低語,如毒蛇吐信。

「放肆!」

趙秀臉色煞白,劇烈地咳嗽。

明容聽他快把肺咳出來了,也害怕了,不由自主地縮回手,卻被他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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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總在夢中對我求而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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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星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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